【二、眩晕坂】
“杀死天惩者！”在注视那僵尸般死灰色的脸孔、听到这一片叫喊声的时候，雪松首先感觉到的是直贯脊背的寒冷。
“将军！”植葶影用妖力猛然一震，直接把那异常的男性震飞出去！然而歪歪扭扭站起的男性——
果然像是僵尸啊！
不管如何先放出净化力量！雪松马上驱动力量，但那男性依然踉跄着冲了过来！
这——艾莉当机立断地释放了致人麻痹的地行电流，同时大喊起来：“天惩者！大家听从指挥！这边，到南门来！”
毕竟是有着深厚群众基础的总部所在地，听到呼喊的群众马上在混乱中蜂拥而来——肉眼看起来跟僵尸大军没有区别。
那真的“僵尸”有多少？雪松紧张地探知起来，还好，如今还能控制住！
“雪松！可以吗？”艾莉一边把被麻痹的“僵尸”控制住，一边急促问他。
“嗯，没有多少！控制住场面，我释放净化！”还能办得到，雪松放出了防御法阵后便迅速找出异常者的位置，这种袭击若是能在爆发之初就控制住事态的话就会轻松得多，反之则会变成灾难，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从南出口走，只要被这位小哥净化就会没事的！”已经用石墙封锁所有出入口，韩峰大声喊着引导人群往雪松这边聚拢，“雪松，准备好啦！”
被艾莉跟植葶影母女保护在中间的雪松大声回应着，同时急促地为每一个从面前挤过去的群众施展净化。
“各位，我是玛瑞娜！”广播中传来玛瑞娜的声音，“在这里我们能看到整个商场的状况，为了限制敌人的行动，我现在要配合周雪松同学释放我的秘术泡泡，请大家不要恐慌，泡泡能削弱任何攻击法术的效果！”
玛瑞娜的能力是泡泡啊……看着从中庭落下的巨大泡泡将人群温柔地抚慰，雪松稍微宽慰了一点。
“周周，你们这边没问题吧？”哈登开始联络了。
“还没问题！现在秩序转好，影姐跟艾莉在抓捕‘敌人’！”雪松马上回应，“你们那边有发现吗？”
“还没有。话说回来……”哈登隐隐觉得不对，“这里是帝都，有重重的白魔法守护阵，按理来说法阵会被触发吧？”
“对啊……”上了二楼的孙凛也加入探讨，“法阵并没有被触发是因为什么高明手段？”
“这确实很奇怪……”雪松的心里闪过海伦娜的面容，但这只是毫无根据的怀疑。
“总之你们都要小心啊！”哈登还紧绷着神经，“阿带，你们可得小心，没有小二的侦察报告不要乱动。记得我们就在你脚下啊。”
“好，我们这边——”孙凛的声音一顿，“幻术！身边的景色全变了！”
“不要用眼睛去看！不要被骗了！”拥有经验的哈登马上提醒。
“阿带，你们那边还好吗？得时刻沟通啊！”雪松关切地问，然而孙凛那边顿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阿带？”哈登也喊了一声。
“我们看不见孙凛同学了！”联络换成了昭华的声音。
“什么？”哈登随即追问，“只有阿带不见了吗？”
“对，只有他！我们身边变成了……”昭华迟疑了一下，“和式的纸拉门，一条很长的走廊！”
没错，在大家看不见孙凛的时候，孙凛也独自走在幻影里——
那是……长长的坡道。
两边是低矮的围墙，隐隐显出庭院内茂密黢黑的树影，而前方是看起来微有起伏的坡道，上方似乎有……鲜红色的……叫什么来着？日本那边的……鸟居？
孙凛并不擅长应对幻术，但通常的理论说人自身的意志力在幻境中尤为重要，心不动摇的话眼睛就能看到真实，所以孙凛还是保持警觉慢慢往上走，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期望着能找出对方的什么破绽。
但是……有点头晕。他拖着身体往上走，穿过鸟居后进入石板路、古旧的建筑，眼里的色彩渐趋昏暗起来，就连身上都像沾了一层灰尘一样有着灰蒙蒙的感觉。
孙凛对日式的古建筑风格了解不多，隐约觉得这大概是个神社，但这阴森森的全然是荒废的感觉，他往里再探了几步便全被阴影笼罩，清楚感觉到自己隐隐的不安时，自己吹的口哨也已经断断续续趋于低微。
前面黑黢黢的地方好像供奉着神像……但这鬼气森森的样子无论如何都没有神圣感觉，他仔细辨认时看出那并不是佛像，也不太像平时知道的神像，黑乎乎一大坨的还隐约有点金属与水的暗光，看着有点恶心，像是……巨大的、盘绕起来的东西，中间大概有个人形，在这种地方的话不该是利维坦之类的东西吧？
“你在窥看我们的神吗？”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迅速地侧过身望向神像侧方垂着帘幕的偏殿，从光线上来说……那是更黑暗的地方。
“孙君，初次见面，”昏暗中温柔的声音隐含着冷酷笑意，令人后背颤栗的触感如大蛇游弋泛起波涛，“敝姓药师寺。”
“你是……”
“破灭星君座下，奇策士。”昏暗中坐着的人影仿佛有着黑衣白面，但看不清楚。
那么这供奉着的鬼东西是破灭星君吗？比起这个，眼前这人——老实说孙凛并不清楚星将们分别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自己遇到的是非常不妙的人物，他只好不情愿地开口：“……药师寺大人——”
“可以的话喊我前辈就好了，”与他的警觉相反，那声音亲和地轻笑起来，“不必紧张，我也是天惩者呀。”
“准确来说是前天惩者吧，”孙凛试探着问，“不然我们不可能不知道你这样强的前辈。”
“提到这个问题就有点令人伤心了喔？”黑暗中的前天惩者默认了他的奉承，语气里都是笑意。
“我是有理由的。”悠悠笑着的那声音，顿了一下后那样决然凛然地宣告道。
“比起这个，孙君，我这次来可有一半原因是为你。”
“我？”
“来，先喝水吧。”从暗中骇人地无声浮现出来的红底花衣人偶为他奉上瓷杯，齐刘海下精致的眉眼凝固着没有灵气的微笑，似是含着傲慢的嘲讽。
……不得不喝吧？孙凛慢慢接过水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清茶悠长的芬芳带着些许茉莉的甜。
“孙凛，外文名赛拉斯·墨丘利，是蓝世总部天惩者孙重道与玄世女祭司塔姬安娜·墨丘利的长子，有一个叫孙凛丽——赛莉娜·墨丘利的妹妹，没错吧？”药师寺轻柔地问，语气却是确定的。
被陌生人掌控信息的感觉十分糟糕，刚被香茶安抚的孙凛不自觉地抿抿唇，然后勉强地应声：“……嗯。”
“孙君，我跟你父亲同期哦，还一起出过任务呢。我看着你们兄妹出生，还跟你们玩过呐。”
“……我那时太小了。”
“是啊，大概不记得了吧？在蛇党大清洗那时，你的父亲不幸身亡，对于这件事，我也深表遗憾。”
“蛇党大清洗……”孙凛从母亲那里得到过零零碎碎的信息，这时便努力回忆并警觉起来，“药师寺……药——你的称号是什么？”
“看来夫人说过什么。重道兄在断气前意识到蛇党大清洗的恐怖，用尽全力展开了空间法阵，让你们母子三人穿越时空到现世生活，如今你们却还是回到了物是人非的天惩者，我也不知道该觉得安慰还是悲哀。”
“能不能让我看清你的脸？”孙凛小心走近几步，语气肯定但心里清楚绝对不要看清黑暗里面有什么，“你不会就是大清洗的最大帮凶、蛇党叛徒吧，据说称号‘醉生梦死’的那位！”
“要一直被这样记住的话，真让人悲伤啊……”那声音轻轻感慨着，隐约可见的几个身影横陈在那里，侧对着他的说话者窸窸窣窣地做着什么，不时传来的声音似乎传递着让人作呕的恶行，“那么孙君要把我视同杀父仇人吗？这样应该比认定总部长为仇人要轻松得多。”
这……大清洗确实不是别人的过错，孙凛一时沉默，于是昏暗中那声音继续说道：“我一直在关注你们，孙君。希罗芙菈的事我无法控制，但你妹妹到了复仇者后可不只是吉恩前辈在护她周全哦，而你，虽然代价是六年的研究实验，但让你活下来的人毕竟是我。”
“你……”虽然听起来不可靠，但仔细一想的话自己能以多个身份存活在多方势力中也相当可疑，孙凛姑且是相信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关乎大局的问题可不该轻率提问啊，孙君，对于实验的事我有必要向你道歉，但你也要知道，因为你星将候补这个身份，黑水姬残党才不敢对你们兄妹随便出手啊。”
如果这是真的，那自己还真的不好反抗对方。孙凛沉默着等待对方说出目的，他知道这必定不只是寒暄。
“虽然过分，但我也很为难的，因为把你推荐为星将的人是我，所以我不得不希望你有所作为……”轻软下来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点苦恼，缓缓地请求着他的犯罪，“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是需要你回应星君陛下的时候了，你是排位一，我想想……这次怎么也得杀一个人吧？”
说了一通后这才是目的啊！孙凛急忙打断这要求：“等等！我知道之前星将从来没有让我做过什么，但突然让我去——难道你们不是希望我深入组织的吗？现在伤了身边人的话，我以后就不会被组织信任了啊！”
“没有给你准备时间是我的不对，但请你理解，计划在可行范围内越是省去中间环节，出纰漏的几率就越是低呀。而且我都替你布置好了，你趁着混乱杀人就可以了，”貌似体贴的声音带着抚慰的笑意，轻快地鼓励怂恿着，“不要紧，之后的事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的。”
在如今的立场上根本无法拒绝……孙凛沉默地思考着如何应对，轻柔的声音却紧紧追迫着：“虽然能杀了哈登的话就最好，但他是老师最宝贝的养子吧？而且很警觉谨慎，力量也强，这不好下手。那么周雪松呢？这位的警觉性不是很强……”
“不行的，”孙凛努力地寻找拒绝的理由，“雪松的回生能力注定了一击不中后十分麻烦，而且艾莉西亚在他身边，还有植——”
“对喔，这不行……”药师寺轻易地放弃了，又继续用温柔体贴的态度询问起来，“阿贝尔怎么样？还是不愿意？孙君，虽然我们让你打入组织，但付出真心可不行。”
这节奏不对！貌似为自己考虑的温柔选择最终还是落到杀人的目的上，这是个注定要陷入的陷阱吗？
“既然这样，就玛瑞娜吧？你们毫无关系而且不熟，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妥协了。”
“玛瑞娜？这——”
“不许再讨价还价了，”温柔语气里带上一丝认真，药师寺是在不断地施压，“我也会生气的喔，你是星将，正式的——我现在就正式任命你为第三星将，而杀死玛瑞娜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不得违抗。”
“我？第三——这也……”
“我说了——”一直温柔的声音骤然不耐地高了几度，逼人的气势刹那间就把孙凛给震住了，然而静默一瞬后暗色里仍是一声轻笑，声音柔和如旧，“我也会生气的。”
“你是要故意装作不明白吗？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你必须杀一个天惩者以表忠诚，你跟我都没有退路。”终于平和地挑明事态，药师寺一定在观察他的反应。在他迟疑时，缓缓站起来的和服黑影逼近了几步，木屐的声音清晰，而昏暗中明了几分的白面……原来是有着红色妖纹的狐面具。
不由退走两步，但孙凛就像**纵了一般仍然不自觉地盯着狐面上那乌黑发光宛如毒蛇的眼睛，被蛊惑了一般开口应答：“……我明白了——”
在他答应的瞬间，神社内外突然响起无数的欢呼声，就像地狱里千万的妖魔鬼怪一同狂喜起来，直让他肌骨颤栗。
『我害怕了，毒蛇温柔的声音在催逼着我，友人与安稳的日常、敌手与丑恶的陷阱，不得不屈从的邪恶、无法逃离的控制……
我逃跑了，背后的黑暗却似乎强烈地渗进我的后背，药师寺那声音轻笑着渗进我的意识，在逼迫我发狂：“请不要让我失望，孙君。”
耳边传来哭笑与呼喊混成一片的狂乱之声，“弄瞎那些明亮的眼睛，切碎充满生机的年轻躯壳，品尝义人鲜美的肝脏”！
欢笑的声音在血腥之上浮动，晕眩视线中舞蹈的鬼魅邀请我坠入魔道，还是用药师寺那温柔又恶毒的笑音：“一起来玩吧……”』
“阿带？”不知跑了多久，孙凛才听见耳边那熟悉的声音——
鬼……不，是灵体状态的万俟二。
身体颤栗过后终于停下来，孙凛用力眨眨眼，面前是昭华、月明跟雪鹤。
“……你们？”他试探着开口，先掐了自己一把才去拍拍昭华，确认了气息是真人后才粗重地呼一口气。
“你怎么了，脸色好糟啊。”昭华关切地问，旁边月明已经跟大家报告他的回归。
“没什么……”孙凛下意识地摇头，但胸口依然闷得很，心跳过于急促，甚至像被那位毒蛇般的人物捏着心脏，那种难以言明的恐怖与恶心感对身经百战的他也还是首次体验。
“你遇到什么了吗？”雪鹤掏出魔法冷冻过的手帕让他擦脸，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好受了些。
“我就实话说吧，”内心突然迷失的恐怖感略微散去，孙凛发自真心地警告，“星君那边有个很可怕的对手，跟之前的家伙都不一样！我不是很清楚状况，但我觉得那就是所谓的核心人物！”
“没关系吗，以你现在的立场不太方便多说吧？”昭华的表情也冷峻起来，但他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自己这个挂名的星将候补，如今已经被盯上了啊！
杀了玛瑞娜……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便让孙凛感到厌恶，他咬咬唇，接着又补充：“总之小心，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害怕过，那不是普通的对手！感觉跟邪教什么的有关系，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总之很不妙！”
“我明白了，”昭华皱起眉头来，接着便跟哈登进行了联络，“哈登，孙凛同学这边有重要线索，我们马上在一楼南出口汇合吧。”
“南出口？人群都……”
“基本清场了，现在看来最不妙的地方就是二楼，你刚才走的那边。”月明简要地说明情况，“二楼被幻术影响着，我们直接在地板上开了洞，走吧。”
—
“你就这样放他回去了吗，药师寺君？”在帘幕后小口吃着人偶奉上的和果子，巫安雅提醒道，“孙凛这个人无知无畏，可是相当怠惰的啊。我觉得他不会杀玛瑞娜的。”
“无妨，如此小事譬如闲庭落花，只作余兴罢了。”暗色里的奇策士依然笑语淡然，只在尾音上透出锐意，“我真正期待的是你们所带领的鬼舞呀。”
伴随黑色和服落到地上的狐面染上了尚未干涸的血迹，从血泊中优雅踏出的脚胫白皙纤细，一路朱红地舞蹈起来：“那么开始还阳吧，魔之子民！”
今夜听从号召，鬼欢笑，鬼跳舞，鬼杀戮，鬼呜咽——
—
预告：“什么——现在死灵都在外头？”
“这是能附身转移的死灵法术！”
“我们需要真正的净灵！”
隐藏的死灵将要转生，被玩弄的战士们，其实一直都在瓮中！
“是他干的……”
“云翳，你知道什么吧？”
“那个大妖，曾经被称为‘京都的鬼神童子’……”
“据说终于被救赎的这位迎向新生的美好天惩者，最终仍然堕落。”
“那就是我们如今要面对的敌人？”
将累世的仇恨在这异界发泄，深渊中传来的魔魅之声嗤笑着稚子的仁慈。杀戮、痛哭、狂笑、怖惧，天惩者，在这朱红的艳笑中找出那位药师寺之鬼吧——
下篇，鬼哭转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