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大厅里，皆苦链人，来来去去。

　　前方不远，有间小屋，四面玻璃，是服务台。服务台内，站一个男子，身穿制服，同样的——愁容苦面，胸带铁链。服务台左侧，一排拦门，是出口。有苦链人或验币，或刷卡，陆续走出。服务台右侧，看，有几部机器，游戏机模样。什么东西？售票机。售票机前，排有队伍，轮流操作，逐个买票。再过去，同样的，设一排拦门，是入口。苦链人或刷卡，或验币，挨个儿进入，走下站台。再远一些，情况相仿，有入口，也有出口。苦链人——或进或出，各行其道。

　　小荨瞠目结舌。

　　天花板上，附近，悬个大屏幕。屏幕里，广告不断。只是，但凡有人在，尽愁眉，皆苦脸。

　　这个世界，怎么了？

　　小荨心头，一阵恍惚。

　　梦？

　　嘀噔！

　　忽然，广播响起，有女声道：“旅客们，你们好！欢迎乘坐——古榕地铁！”小荨听了，大吃一惊。

　　嘀噔！

　　这回是男声，继续道：“地铁公安提醒您，请保管好随身财物，谨防丢失，如遇突发情况，请及时报警。”声平息。

　　小荨木然，冷汗直落。

　　只是，苦链人们——各赶各的路，听而不闻。略迟疑，小荨回神，舒了口气。她懂了，将书包背紧，以防万一。

　　搭地铁，得买票。可上哪里买呢？售票机前，此时，排满苦链人。小荨心一动，明白了。自动售票机。她略提胆，微埋头，心怦怦，走了过去。一路平安，无人来扰。怎么买票？小荨不知，于是，先到机前，看人买票。

　　话说，售票机里，有个屏幕。屏幕中，六条路线，纵横交交错，颜色不一。线图下边，有六个小球，1到6号，对应六色。线图右侧，有块小区域，标明购买信息，包括数量、票价等等。

　　小荨目愣愣，看得糊涂。苦链人买的买，等的等，并无人理之。

　　队伍先头，是个男子，无精打采。小荨见他，出手，按了5号球。屏幕一跳，跳出条路线，站点清晰。小荨讶然。他略略查看，末了，点了个站，体育馆。小荨记得。右边区域，显示出票价，两元。屏幕右侧，有付款区。于是，他掏出两枚硬币，在付款区。嗒嗒，投了下去。机器运转，眨眼，有东西掉落。小荨一惊，在下边。机器下方，有个窗口，光色明亮。只见，男子弯腰，伸出手，探入窗口。小荨细瞧。窗口内，有个盒子。盒子中，一个币，草青色。男子取了币，忽然扭头，看小荨。小荨一怔，缓缓抬眼，迎上。不想，男子便是一句，“我好累——”冷森森。小荨听时，脸色煞白。男子不管，转身就走。

　　小荨坏了。

　　旋即，走上个女子，愁眉苦脸，胸头挂链。小荨回头，不敢看她，只看其操作。女子伸手，点了个球，3号球。同个情况，屏幕一跳，有条路线。路线上面，站点清晰。略迟疑，她点了商城，随后，便去付款。嗒嗒嗒，这回，投了三个。小荨目呆呆，心不解。啪一声，机器里头，绿币落下。她微弯腰，探手入盒，取出币，走人了。

　　小荨边看，边思索。

　　第三个人，接上来，继续购买票。同是女子，一个样，苦着脸，胸间垂链。她忽然扭头，看小荨。小荨一骇，赶紧的，把头埋下。“我好累——”她道了句，便去购买。小荨听了，毛骨悚然。抬眼见得，女子出手，按了1号球。屏幕一跳，有条路线。这回，她点了蛋厂。右边区域，有票价显示，5元。小荨神一动，看过去。终于——注意到了，豁然开朗。看，女子取出纸币。一张十元。付款区，有纸币口。她放平十元，轻轻一塞。纸币进去了。稍过片刻，机器内，一串脆响。小荨诧然。女人闻声，弯下腰，探手入盒。小荨惊见得，盒里头，除了票币，还有硬币。女人不想，通通的，取出来，转身就走。

　　后头跟上，是个男子，操作购票……

　　小荨有所思。

　　“小姑娘。”忽有人近前，唤。语幽深。小荨听了，一个战栗。“小姑娘。”声又唤。小荨略徘徊，缓缓的，回过头。吃惊！只见，一个女子，身穿制服，冷面对视。女子谁？地铁女工员。虽是如此，可依旧，愁眉苦脸，胸头带链。

　　小荨害怕，忙行礼道：“你好，你好。”胆战心惊。女工员问：“小姑娘，买票吗？”有气无力。小荨心怦怦，便应：“是，买票。”女工员道：“买票的话，请排队。”指手过去。小荨一看，明白了，忙答道：“好，马上去，马上去。”埋下头，便去排队。女工员冷冷，目视她，忽来一句：“我好累——”小荨汗落。女工员走了。小荨战兢兢，略抬眼，看她远去。

　　有惊无险！

　　队伍前边，此时，还有四个人。身后，陆续有人来，皆苦链人。小荨惶惶不安。小手，紧抓包带，直打颤。

　　一转眼，四人过去，购完票，轮到她了。小荨近前，看屏幕，瞬间呆住。怎么弄？不知所措。她掏出图纸，对路线，查站点，满脑子空白。5号线，学校，医院……3号线，古榕山……1号线……火车站。半晌过去，无从下手，心如火焚。队伍后，苦链人烦了，不禁抱怨：“我好累——我好累——”怨声载道。小荨惶恐，汗流浃背，急到想哭，可是……怎么弄？

　　话说身后，站个男子，油头粉面。小荨购票，拖拖拉拉。他不耐烦了，忽然出手，一把，将小荨推开。小荨大惊失色，啊——，险些跌倒，不明不白。男子管她，只道一声，我好累——，便去购票。队伍里，其他乘客，不表同情，皆道：“我好累，我好累……”

　　小荨连连哆嗦，泪涌现，汗淋漓。

　　眨眼，男子购完票，转身走了。一女子上前，出手，点2号球。屏幕一跳，跳出条线，2号线。小荨定神，惊见得，火车站！不过，女子没按，按了旁边，海蜃山。价格6元。女子伸手，掏出十元，塞进支付口。哗哗哗，一串响。女子弯下腰，探手入盒，取走票币、四个零钱……

　　一瞬间，小荨恍然大悟，赶紧的，重回去排队。

　　数人过后，再一次，轮到她了。面对屏幕，同样，她忐忑不安。颤抖的手，轻轻，点上2号球。登时，屏幕一跳。2号线出。火车站……她凝起神，仔细查看。汗如雨下，一见火车站，喜不自禁。小小的手，汗滴滴，点了下去。右边窗口，票价显示：6元。小荨见了，忙去掏钱。

　　手心都是汗。

　　她掏出十元，慌慌张张，到付款口处，硬塞进去。不想，一塞不入，再塞，还是不入。怎么了？急得她——面红耳赤，魂不附体。

　　队伍中，有女子忽然道：“上边是五元，下边是十元。”语森冷。小荨听了，再一看。这才见得，纸币口，原来有两个。一个五元，一个十元。她一张十元，怎塞得入，五元之口？回头来，她把十元抽出，塞向下边，十元币口。可依然，塞不入，急得泪出。

　　汗水，湿透了钱。

　　“把纸币放平……”女子看不惯，又道。小荨听了，于是，把纸币取出，微微弄平，重新塞入。心在抖，手在颤。满头都是汗。

　　机器有感应，一下子，把钱吸走。小荨大惊，钱被吃了！慌乱间，有几个东西，嗒嗒嗒，落入盒内。小荨诧然，可以了，连忙蹲下身，推开窗口。果然，小小的盒内，四个硬币，一个绿币。她眉开眼笑，忙伸手，一一拾起。

　　手在颤，手中——皆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