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鑫莞尔一笑,扫视过眼前的一场混战,目送着楚泓的身影远去,竟然有说不出的味道。
他抽出一支箭矢,向着自己的手臂刺去,剧烈的疼痛让他紧咬牙关,旋即他望着血流不止的手臂,痴痴然道:“要是不挂点红,回去可不好交代……”
正如众人所见,将五百兵士驱散是楚泓的主意,但他却从来没有定计让他们在何时解救自己,正当楚泓疑惑之时,身体确实不听话地摇摆起来,精神也开始出现了恍惚,他脑中突然有着一种莫名的声音嗡鸣起来,随后双脚如落深渊,向前一头栽倒。
只是他却没有与这片土地密切接触,他的身躯落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他瞬间便有了感觉,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那双眼通红的环子鱼,笑道:“你怎么来了?我这次一个人立功了,就是你没有看到,是你救了我。”
环子鱼抽噎了一声,看到楚泓浑身的伤势,即便她平时习惯了冷漠,但此刻也是不由得潸然落泪。她将他搂在怀中,还以为他是在说她前来接应的事,便道:“我没有救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啊。”
楚泓轻轻摇了摇头,从怀中缓缓逃去那枚温润的夙锌,将之放置在环子鱼的手中,笑道:“就是你啊,要不是你,我早死了。夙锌之御,便是你啊!”
楚泓话音刚落,便一头栽倒在环子鱼的怀里,再次没有了后文。
环子鱼微微慌张,探了探楚泓的脉象并无危险,才算放了心,但她握着楚泓的手,还有那枚染血的夙锌,她竟觉得有些失神,低声呢喃道:“是夙锌救了你吗?”
这时环子鱼的身后,十数道人影缓缓,为首的竟然是蒙阆以及副将,峎不甚竟然也在其列。蒙阆瞥了一眼浑身便是伤的楚泓,眉头紧蹙,道:“环子鱼小姐,你带着长子先回去吧,他需要治疗。我们的人手并不多,还要解救寒子,不能全部在这里消耗。”
环子鱼道了声嗯,周围便有两名第八营的兵士背上楚泓,向着山脉外边走去,楚泓以一敌三,以箭道征服敌人之后,便退出了战场。蛮人的狩猎计划就此破灭,但他们却从来没有重视过,蛮皇为何要下这么大工夫单单斩杀楚泓。
待环子鱼与楚泓走后,蒙阆便开始调动兵马撤退,他虽然有心解救林寒,但是现在的交趾山脉却是大明窟的地盘,若是太多兵马搅乱风云,可能会引起大明窟的全面围剿,现在卧华山的兵力无法与大明窟硬碰硬。
蒙阆选择将自己这支队伍作为接应,在交趾山脉之外活动,既能有效遏制其他势力的出手,也能监视大明窟军营主力的情况,只是这样一来,营救林寒的任务便落在了罗湖与姜鸣肩上,他们手上只有不到两千人的兵力,如何能达到目标便得看他们了。
在另一边,从黄龙洞急奔向丧虎口方向的罗湖所部,一路斩杀大明窟围兵,但是仍然被拦堵在数里之外,他们甚至能够能够感受到那丧虎口激烈的战斗,但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冲进去,众兵士都知道,这是因为四统领的决策失误,不然他们现在早已经在丧虎口了。
“姜鸣,你的选择是是对的,可是,我又该如何赎罪啊!”
罗湖挥舞着白虎铖牙长刀冲杀,没有一人可以成为他的对手,他已经在阵前斩杀了两名大明窟的七段武者,但是他却不能冲杀进那丧虎口中。
这里囤集了数千名大明窟的兵士,他们听从着上级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敌人拦堵在丧虎口外,直到其中的两人死去。他们都是极为普通的兵士,有的甚至只是三四段武者,面对罗湖这般冲击,他们实在没有大多的抵抗能力,但是他们却没有想要撤退。
大明窟的宗旨,完全听从上级,悍不畏死,心如磐石。
他们在用自己的身份践行这个条令,虽然冷血无情让人心悸,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违背,这也便是大明窟的军队能够在多方对弈之中稳居高位的原因。此时面对着罗湖及其军队,他们更是在用生命来拖延时间。
却说那丧虎崖道,如今却是一场腥风血雨,人海战术实行之后,林寒一人于崖道上大杀四方,然后箭雨齐射,将林寒身后的运粮兵士的性命再次收割,直至林寒的身后再也没有一人存活。
林寒的双眼通红,继续在崖道上战斗,银白刹螭枪枪刃上血流如注,而林寒甲衣上尽染殷红,白皙俊朗的脸庞也沾满了血迹。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战斗,只要没有人救援,他便必须一直战斗下去。
在他精疲力尽之时,丧虎口另一边有一人单戟冲杀进来,丘闻貂与岳典联手竟是没有挡下来,他一人杀敌无数,来到了林寒身前,灿然笑意,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林寒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盯着浑身鲜血的姜鸣,那一身麻袍的颜色显得很深,若非沾染了足够的鲜血,也不至于会产生这种情况。他竟有些诧异,道:“你是杀了多少人才变成这般模样?”
姜鸣咧嘴一笑,双眼直望向崖道上堆积如山的身体,道:“反正没有你杀的多,不过我还有力气,能再挡一会儿。”
林寒道:“其他人呢?应该不止你一人来吧?”
姜鸣微微一愣,旋即淡然一笑,道:“很快就会来的,外面还有着许多的大明窟的兵士阻拦,他们想要闯到这里可并不是很容易。”
林寒没有再说什么,握着枪杆的手再次鼓足了劲,冷声道:“看来今日想要出去有点麻烦了,联手一战吧!”
姜鸣道:“你还是休息一下吧,这崖道并不能容纳两个人战斗,有我抵挡便可以了。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已经将要力竭了,想要再冲杀过去,遇到七段武者恐怕都是麻烦。”
林寒并没有矫情,缓缓向后走去,坐在那些粮草边上,低叹道:“要是觉得来不及了,我们便独立冲杀出去,这些粮草,毁了便是。”
姜鸣低头轻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话。
一人闯入,并且当着他们的面来营救林寒,丘闻貂与岳典心中大怒,喝令更多的人手冲杀,在这种千军独往的战场,再多的人也会葬送在这里,再强的人也只能被这些兵士所斩杀,一名武学大师也好,两名武学大师也罢,总是没有太大的区别。
姜鸣在前,方辕戟横于身外,一挥间便会带走一个人的性命,他的手段霸道野蛮,往往会将敌人打得死相难看,有的人被姜鸣砸开脑袋,有的人被他用方辕戟挑出肝脏,有的人被他绞碎心脏,有的人被他斩断双腿踢下山崖,即便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都会对这种杀法大为震惊。
而姜鸣却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杀敌,他要用最凶悍血腥的方法告诉敌人,这就是与他为敌的下场:要的死,要么死无全尸。大明窟的兵士本就是机械思维,但是面对姜鸣这般残忍手段,仍然将他们所剩不多的畏惧感挖掘而出,震慑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排场,更是一种战术。
随着时间的流逝,崖道上再次堆积了许多的尸体,更多的敌人则是直接被姜鸣打落山崖,加上林寒先前的击杀人数,死者已经上了五百。姜鸣的手段确实让大明窟的兵士产生了畏惧之心,虽然还是有人不停地向前冲杀,但是身后那些逡巡畏惧的人也是开始增多。
他们有的人还是在乎生死,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将人性完全抹除,姜鸣的残忍将他们那一点隐藏的恐惧抓住,并且给了他们狠狠一击,就算他们知道将领就在身后,仍然出现了畏惧情绪。
丘闻貂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喝令一名七段人位的将领督促那些兵士冲杀,但是效果仍然并不是太好,他不由得低叹道:“坏了,这姜鸣能以野路子出身走到这一步,果然是有着不小的能耐,能用最残忍的杀伐对待我们的兵士,也许是抱着侥幸,但是却让他真正地找到了战胜我们人海战术的方法。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这些兵士将无人可战,即便他们杀上去,战斗力也十不存一,又如何能够消耗敌人的战斗力?”
岳典听闻这话,怒喝道:“既然如此,我们索性与他门决战,一波箭雨,间歇着一波兵士,而后我们再次出手,难道还怕拿不下这两人?毒龙子大人早就说清楚了,严令要求我们将这批粮草与林寒的人头带回去,我们带了这么多兵马,若是还做不到,恐怕会受到重罚。”
丘闻貂心中恼怒,但却只能摆手止住,无奈道:“这里只有这一条道路,我们空有着数千兵马,除了人海战术,他们发挥不到任何作用,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不愁这丧虎口拿不下。若是非要这样行动,恐怕正好遂了敌人的心思。”
岳典冷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就这样白白等着吗?”
丘闻貂低头沉思,突然昂起头来,道:“实在不行,我们就火烧丧虎口!”
“拿火油来!”
丘闻貂一声令下,无数兵士抱来了一坛又一坛的火油,由一些力士扔在了崖道上,姜鸣不解,便步步倒退,短暂的时间内那火油已经流淌到了各处。
林寒此时冲上前来,站在姜鸣身后,道:“姜鸣,这是火油,他们想要用这种方法逼我们出去。”
“火油?”姜鸣心中大怒,他刚刚使得大明窟的兵士都生出了惧意,以为都有了突围的可能,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施用了这种诡计,火油焰旺,一旦在这里燃烧开来,他们将没有退路。110文学
“好狠!那崖道上还有些大明窟死去的兵士,莫非他们也想要一把火烧尽吗?”姜鸣切齿说道,握着方辕戟的手掌竟然是沁出血来。
林寒道:“战场便是这样,没有了生命,便没有了价值。那丘闻貂作为毒龙子手下的第一谋士,常有‘毒士’之称,有这种毒计并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我们可能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姜鸣道:“这片崖道西高东低,火油会顺着坡势流下,一旦火势蔓延到这后面,我们可就只有跳下山崖了。”
林寒低叹道:“看来这些粮草也送不出去了。”
另一边山崖,丘闻貂大喝道:“点火,逼他们投降。”
岳典皱眉道:“那些还有许多我们兵士的尸体,难道要将之烧成灰烬吗?”
丘闻貂道:“人都死了,难道还会在乎自己的尸体怎样吗?”
岳典心中一寒,这丘闻貂所展露出的决断令得他大为震惊,死卒是为了这场战斗而死,即便不能马革裹尸,将之天葬也是可以,但是却妄自将之烧为灰烬,也不知道大明窟活着的兵士会怎么想。此时岳典开始惧怕这些善文疏武的将领,丘闻貂能够成为毒龙子的亲信,并非只是凭借着巧舌如簧。
火把扔在火油之中,那片山崖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那些死去的兵士则成为了最好的助燃物,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与浓郁的尸油味,不少兵士都眼露悲戚,不忍直视昔日的战友成为灰烬的过程。
那冲上天空三四米的火焰,似乎要将人吞噬殆尽,尽管姜鸣与林寒站在五六米之外,但是仍然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灼热感,火焰的形状狰狞可怖,就像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蟒蛇一般。
“似乎没有退路了。”
姜鸣低声一叹,背靠着那片粮草,却已经不知道该退往哪儿去。
林寒举起银白刹螭枪,冲上前去,在那火焰燃烧的地方横扫十多招,将崖道的石头上划出三道深痕,旋即又退了回来,道:“这三道深痕能够阻挡住大火连向这里,但是也仅仅只能拖延片刻,看来我们是真的走到了绝路上了。”
姜鸣开始将那些粮草提出来几袋,接连扔下了山崖,给他们两人腾出了个地方可以藏身,但是那种灼热感仍然将他们烤的皮肤生疼。
他们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所以会为了求生而做任何事。
人是自私的,没有人可以大义凛然到无视生死。
当一个人真的意识到,活着可以做许多事,死了便再也没有思想,那么他们便会想尽办法去寻生。
再次将粮袋扔下去了几个,姜鸣与林寒都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看来就算大火烧不到这里,只凭着温度也能将人烤熟。”
“是啊,不过还是不要尝试吃人肉了,我们或者还有别的死法。”
“比如……跳崖吗?”
“哈哈,那样可能死得更快。”
“总比被烤熟要好吧?”
“你说的倒是。”
在这种绝地之中,仍然能抱着这种心态,不得不说,这天下也没有几人了。
“放箭!”
丘闻貂一声令下,上百支箭矢再次飞来,姜鸣与林寒反应灵敏,第一时间挥动枪戟抵挡,那些普通的弓箭手自然对他们造不成伤害,但是这般密密麻麻的攻势,却让他们陷入了另一种危机。
其中有数支箭矢,穿过大火被点燃,然后射在了粮草上,那些谷物一点就着,只是稍不留神,前后的大火已经将两人包围。
箭雨再次停下,但是姜鸣与林寒如今的处境却并不很好,身体精力衰竭,而且前后大火将他们灼伤,若是他们不选择跳崖,只怕会真的被这场大火烧死。
“看来那丘闻貂是真想要我们的命,这些粮草索性也毁了,倒是辛苦你大老远地运过来,现在倒是做了无用之举了。”姜鸣将上身的布袍褪去,免得被点燃,比起林寒的甲衣,他明显更容易被大火点燃,只不过这样一来,那场大火更容易将他灼伤。
林寒愣了愣,道:“既然这样,那就跳崖吧,说不定运气好一点,就能活下来了。”
姜鸣嘿嘿一笑,无奈道:“那就跳吧,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林寒与姜鸣相视点头,正当他准备跳崖的时候,心底却响起了一道声音,那是沉眠已久的夜泉的声音。
“林寒,等一下,我有办法了。”
避风珠,能够避开风沙之袭,同样对火焰雷电有着一定的抑制作用,不过效果只是抑制,而不能杜绝。
之前姜鸣从黄石镇出来的时候,葵姒曾经给过他几枚避风珠,在成功走过销骨磨魂的万里黄沙之后,他便一直随身带着。因为避风珠属于中品金属,有着一定的灵气,姜鸣便将他放储在精神空间中,此时拿出,那漫天的火焰便有了一定程度的收敛。
林寒道:“这东西能够让我们无视火焰?”
姜鸣沉声道:“不可能无视,只能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说不定我们还是会烧死在这火中。”
林寒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有趣,那我们是要闯出去吗?”
姜鸣将一枚避风珠交给了林寒,横举起方辕戟,道:“最后的希望了,冲入这片大火,活下去的几率五五开,这可是真实一场豪赌!”
林寒笑道:“冲吧,身在绝地并不可怕,若是认定了自己必死无疑,这才可怕,希望我们都能活着。”
大火之中,两道人影瞬间冲入,踩着火焰的头颅,全无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