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绒没心思啃排骨了,什么才艺大赛,怎么没人跟她说还有这出。
参加摘星大会的弟子都要抽,经过品阶的初次筛选和推荐,这次一共有一百三十人参与。
才艺大赛的规则是,没人上台抽签,签面有空签和才艺签。
抽到空签的不必表演,可领取一颗王素鸾长老亲炼的上等灵丹。抽到才艺签,有吟诗,歌舞,书法,琴画等几项可选。
凌云门几个人里,严望辰抽到才艺签,衡仙叶和安洛溟是空签。而姜越枝不参加这次比试,将名额留给其他人。
姜月绒哆嗦着手,展开签条,眯着一只眼睛。心里念叨,空签,空签,空签。
“才艺签。”
沈落衡不紧不慢替她念出来了。
姜月绒哀嚎一声,跌回座位作垂死状。
萧乐天也抽到了才艺签,他第一个上台舞剑,身姿如游龙,惹得茯苓阁的女弟子们花痴陶醉。
开了个好场。
掌声如雷,众人举杯向萧磊奉承。
什么少宗主年轻有为,前途无可限量云云。
严望辰不甘示弱,紧接着上台,将一套雷鞭耍得火光明灭,力量迸发,严家少年已长成,同样赢得诸多呼声。
姜月绒着急得手心冒汗,眼看着就要轮到她上台了,作为神华尊者的徒弟,总不能上台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吧,她自己丢脸无所谓,祸害了沈落衡的名声。
趁茯苓阁的女弟们上台献舞,莺莺燕燕跟一窝小鸡似的,姜月绒轻手轻脚地起身,从座位离开,刚走了七八步。
一个女子拦住姜月绒的去路,身穿茯苓阁的白衣,下巴微胎,神色十分傲慢。
“哟,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吧,这是要去哪儿啊。”
冤家路窄。
茯苓阁的泷悠方。
姜月绒真后悔当时在金陵集中营没有干脆利落些,将她拖到无人之处结果了,容她今日翻身阻自己的路。
失策失策。
姜月绒气急败坏,低声道:“你给我滚一边去!”
这女的莫不是忘了当日跟条丧家之犬般摇尾摆怜的模样。
泷悠方忍下这口恶气,自她从金陵城归来,在阁里阿谀奉承,委曲求全,邱玉那个贱人还在阁主面前揭发自己逃遁,实在可恨!
还好周蕊丽长老是向着她的,替她美言,她年岁大了,这次是最后一次参加摘星大会,定要扬眉吐气,让邱玉这贱人不敢再轻看她。
先解决眼前姜月绒这个小贱人,
“演台在那边,你别走错了。”
泷悠方脸上挂着假笑,此时台上的乐曲终了。
这女子铁了心要跟她纠缠,姜月绒神色焦灼,后背都针扎似的。
泷悠方高声招呼道,“嗳!落衡尊散的弟子还没上台呢,有点雀场,各位给点掌声吧。”
散你妹!雀你的大爷!话都说不利索的狗女人。
在场的掌门长老弟子们转头注意到这边。
这个大嗓门,姜月绒砍死她的心都有了。其中还有一道温和的目光,姜月绒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对她的杀伤力远远胜过丢凌云门的脸。
人堆里有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冒出头,举着酒杯摇摇晃晃走过来,大言不惭向众人道:“听闻神华尊者的徒弟姜月绒,貌美如花,曾经是幽州第一勾栏院梦华坊的头牌,这歌舞想必是极为擅长的,来给我们跳一个呗。”
他的表情又色又流氓,活像个逛窑子的好色之徒。
话罢,茯苓阁一些想看凌云门出丑的女修们哄笑起来,嘲讽的眼神都不掩饰,存心看戏。
姜月绒脸色刷的一白,姜越枝闻言愠怒,将妹妹挡在身后,对那男子寒声道:“注意你的言辞,这儿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放肆!嘴巴给我管好。”
姜越枝一向是识大体的,遇到妹妹的事就不淡定了。没有人可以侮辱她的妹妹。
烂柯山的顾长卿上来拉那个男人,喝醉的人力气大,推推搡搡间被他甩到一旁。
“凌云门的弟子无视规则表演逃跑,还不让人说了?这位兄弟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落衡尊上的徒弟,不会让我等失望吧。”
泷悠方在旁添油加醋,唯恐不乱,她见茯苓阁掌门袁辛仪和长老周蕊丽朝她会心一笑,更加壮了胆。
严望辰就看不惯有人找凌云门的茬,要冲上去辩两句,和衡仙叶拉住他,摇摇头。
这里自有我们掌门和尊上发言,我们不便再上前,免得说我们凌云门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不把其他门派放眼里。
严松竹和沈落衡并排走上前,严松竹捻了捻胡须,乐呵道:“如今姜月绒是我门派弟子,落衡尊上唯一的徒弟。某些人看不惯也憋在心里的好,喝醉了就下场去罢。作为修仙之人,境界心眼小如井底之蛙,议论他人出身高低,又怎么能走的高,走的远。”
严肃的目光扫过众人,所至之处纷纷点头。
“严门主说的是。”
释天宗少宗主萧乐天附和道。
顾长卿道:“赶紧把他给我拖下去,丢人现眼。”
随即烂柯山的出来两个人把刚才那个挑事的男子架走了。
泷悠方只得灰溜溜走回茯苓阁那边。
“月绒。”
姜月绒听到呼唤,从姜越枝的背后探出脑袋,小声道:“师尊。”
“随便表演点你擅长的就行。不必怕丢脸。”
“是。”
众人回到座位上,继续未完的宴席。
“那就丹青吧。”丢脸就丢脸,姜月绒上台欠身一福,“弟子姜月绒献丑了。”
沈落衡一愣,他未曾料到姜月绒会表演这个,有一年她在雪地上写的字,歪歪扭扭。恍然想起那字的内容,眸色一暖。
她什么时候学了丹青,自己浑然不知。
很快就有人将笔墨纸砚备好。
姜月绒提袖研墨,想了一会,执起画笔,在宣纸上挥洒。
底下的人嗡嗡讨论。
笔尖滑过纸张,她沉着冷静,从容不迫只管画自己的。这几年她收敛心性,沈落衡看在眼里。
写罢,将笔搁下,姜月绒舒了一口气,凝聚妖力,一滴血入画中,将画轴展现在众人面前,不敢看向沈落衡。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画中人是一个少女,坐在书桌后,执笔写字,手滑稽地抓着笔杆,显然姿势都错了。
白衣男子弯腰握住她的手,耐心纠正她,眉眼有些无奈。
在场的看看台上的姜月绒,再瞄瞄台下那个仙气逼人的男子。
气氛凝结了一会。
那幅画动了起来,红衣女子神态娇憨,认真练字,时而苦恼,时而偷偷看向旁边手持书卷的白衣男子。
严望辰简直看呆,道:“这……画还能动,好厉害……”
这时,一行字浮现出来。
“此生不悔,永记于心。”
如果没有沈落衡,她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样,被仇恨蒙蔽双眼,堕落不堪。
他给她的,已经太多太多。
是最早择师台上惊鸿一瞥,救她于危急中的仗义。
是金陵城万人在前,披荆斩棘给予她保护。
是黄姚村被诟陷,永远站在人前维护她的信任。
是她入魔发疯时,在她刀下唤醒她理智的执着。
沈落衡眸光深邃,平静的湖泊中跌进一颗小石子,晕开一圈圈的波纹。
稀稀拉拉的几声抚掌响起,既而更多的掌声雷动。
“不愧是落衡尊上的徒弟,此乃画中仙术,是仙法,果然美妙,真是开了眼界。”
晚宴结束后,姜月绒走在沈落衡的身后一小段距离,她不知道沈落衡在想什么,一路沉默。
快进凤来殿时,姜月绒终于鼓起勇气出声喊他。
“师尊。”
沈落衡好像一只在林中被猎人惊着的小鹿,转身看她,神色不宁。片刻过后,他收了神,恢复如常,问道:“怎么了?”
姜月绒盯着自己拿着的画轴,糯糯道:“对不起,我给师尊丢人了。”
沈落衡眉眼一柔,道:“没有丢人,你做得很好。”
姜月绒的桃花眼染上笑意,她一路担心坏了,还好沈落衡没有生气。
“这画送师尊的,我先回房了,师尊早点睡。”
她动作快得宛如一只兔子,生怕他拒绝,把画塞到沈落衡,就蹦跳着跑远了,发髻上两条长长的发带飘来荡去,不时回头挥挥手。
沈落衡握紧了画轴,没有进殿,他去了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