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端坐在高位,没有去看殿中跪着的人,倒是把目光紧锁在一。旁垂手而立的方宁章寒烟身上。目光中的探寻意味,让人以为那些人跪着是方宁章寒烟造成的。
良久,殿中跪着的人感觉自己的腿脚麻木了,沈太后终于露出了威严的声音:“中秋宫宴本来是图个热闹,怎么就想着要去凉快了?”
杨家的姑娘吓得瑟瑟发抖,一开始或许还存着侥幸,可是在听到沈太后的话后,脆弱的心终于支撑不住。头磕在地上,咚咚响,安静的大殿上只有杨家姑娘一个人的声音:“太后娘娘,臣女糊涂!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并不着眼于杨家姑娘,反而又转向方宁:“琰儿媳妇,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儿?”
“啊?”方宁还在出神,就被章寒烟推了出去。一时惊醒回神,转头看了章寒烟一眼。章寒烟对着方宁挤眉弄眼,小动作不断,好在方宁终于明白过来。
方宁走上前朝着沈太后一拜才慢慢说起了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事情其实应该从王尚书夫人弄脏了杨家姑娘的绣裙说起。其实也不算王夫人一个人的错,毕竟杨家父姑娘先踩了别人。不过王夫人有些咄咄逼人,非要杨家姑娘道歉罢了。”
顿了顿,方宁看了一眼停止腰背跪在殿中的梁氏姐妹,心里生出几分佩服。遇到了被连累这样的糟心事情,两姐妹还能仪态大方地跪在地上,想必也是家教甚严。
“本来杨家姑娘跟王夫人争论不休,章侧妃打算跟我去阻止的,没想到梁姑娘倒是出来说了一些公道话。本以为杨家姑娘可以跟王夫人化干戈为玉帛,不想杨家姑娘……”方宁看到了杨家姑娘突然抬头那一刻,眼里闪过的仇恨,她这一开口,自然杨家的前程也就没了。方宁是不会心软的,杨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王姑娘本来是一个人在池边赏鱼,不想杨家姑娘过去凑热闹,只是不一会儿,杨家姑娘便自言自语起来。然后就看到两位千金齐齐落水了,不过有人倒是看见是杨家姑娘带着王姑娘跳到水里的……”
话还没有说到最后,杨家姑娘的脸已经白了,等到方宁慢慢将一切经过,细致地说出来,杨家姑娘直接就瘫软在地上了,完全不能顾及直接的形象。
太后听完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杨家的姑娘这样心肠歹毒,不识礼数。
“宋嬷嬷,传哀家懿旨,杨氏杖毙!”
“太后,饶命啊!饶命啊!”
方宁于心不忍,想也没多想就跪下,哪怕膝盖上的伤好像隐隐有些疼痛:“太后,中秋佳节,就饶了杨家姑娘一条命吧!”
求情之词有些无力,不过沈太后倒是闪过一丝赞许,但是天家的威严不容侵犯。沈太后正想着说什么,章寒烟也跪下求情:“太后娘娘,皇恩浩荡,中秋恰逢团圆之时,还请您恕罪。杨氏虽然罪无可恕,但是中秋之喜如果让杨氏的鲜血影响了气氛,她不是更多罪过了吗?”
章寒烟盈盈一拜:“太后娘娘,您想来仁和,寒烟厚着脸,请您从轻处罚,彰显皇家恩德!”
沈太后想了想,觉得中秋节确实不宜大开杀戒,于是冷哼了一声:“哼,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既是不知礼数,就送进净心庵管教吧!”
杨家姑娘本来因为有人求情而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净心庵不是一般的庵堂,进去了可就是出不来了,里面收容了许多犯了错的显贵家族的女子,可是从来没有人有机会从里面在走出来。每日只能吃斋念佛,不得外出半步。
一旁的王新兰也是一身冷汗,她没有想到一次宫宴居然还能牵扯出这么多的麻烦来。她的确有心入宫,可是这样的阵势下,她有些退却之意了。不过倒是没想到太后最后会安抚她,听到太后说要赏赐一只玉簪给她压惊的时候,王新兰愕然。傻愣愣地抬头看着太后,注意到太后眉间的笑意,才终于大方地跟沈太后磕头谢恩。
两个当事人一个被打发了,一个受了安抚,都已经退出慈宁宫了。唯有梁氏姐妹还跪着,心中虽然有些埋怨太后,但是梁怀音却不敢有任何表情或是动作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梁怀玉到底还人小,有些忍耐不住,动了一下,梁怀音赶紧握住梁怀玉的手,示意她安静。
沈太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朝着宋嬷嬷递了暗示。宋嬷嬷悄悄退到一边,不知道给一个丫头吩咐了什么。
“你就是梁怀音?”沈太后看着躺下跪着的人,凤目微眯。她听沈家的人提起过这个梁氏,是个武将家的千金。原以为会是一个不识礼数的,但是看了她在殿中的举止,才稍微满意了一些。。
“臣女怀音拜见太后,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梁怀音刚刚说完,梁怀玉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给太后请了安。沈太后终于肯让姐妹二人免礼了。
“懂进退,识礼数!平南侯倒是一个会教女儿的。今天的事情你跟王家的千金都委屈了,不过你更为委屈一些!宋嬷嬷,把那日琉球进供的那柄玉如意找出来,就赐给梁怀音吧!”
“谢太后隆恩。”姐妹俩一同拜谢。
落落大方,礼数周到,沈太后看着颇为满意,算是记下了梁怀音的名字。
又问了梁怀音一些琐事,像是在关心一个刚刚被欺负的女孩子一般。见梁怀音身上还穿着脏衣服,方宁又出言提醒沈太后:“太后,眼见着时辰不早了,您该去赴宴了吧?”
沈太后想了想,起身,于是吩咐准备摆驾乾元殿。
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沈太后又坐下:“宋嬷嬷,记得佳荣是不是前些日子带来一件五彩衣放在我这儿?”
宋嬷嬷知道太后的打算,笑着说:“倒是,那件彩衣好像是公主送给太后您玩的!奴婢还记得就放在那个红色的箱子里呐!”
“你去将衣服取来,就赐给梁家千金了吧!哀家觉得倒是很适合梁家的小姑娘。”
梁怀音闻言,立即跪谢皇恩。心里却是有些想法,生怕这是一个什么警示,梁怀音并不想进宫的。
宋嬷嬷很快就拿来了衣服,带着梁怀音去了偏殿,伺候着梁怀音换衣服。换完衣服,宋嬷嬷先走了出来,一脸的笑意:“太后,梁姑娘穿着真是漂亮啊!”
伴随着宋嬷嬷的话,梁怀音走了出来,五色的彩衣穿在她身上,漂亮耀眼,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的累赘。
沈太后一时兴起,让梁怀音搀着自己去乾元殿,还特意吩咐了方宁章寒烟将梁怀音安排到自己跟前。
方宁跟章寒烟也是心知肚明,他们的太后怕是看中这位梁家千金了,丰厚的赏赐,一种特殊的尊荣。
“宁儿,你看,太后是不是有了选妃的人选啊?”
方宁淡淡地朝着沈太后的方向望去,只看到那个老人眼角微弱的笑纹,眼睛深处更多沧桑和事故:“大概是吧!”语气平淡无波,可是方宁的心里却差一点掀翻巨浪。
赵珩总是要充盈后宫了,以后再也不是那个曾经许诺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阿横了。方宁甩了甩头,提醒自己清醒一点,其实赵珩将她嫁给赵琰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赵珩心里那株鸢尾的眷恋了。
因为心里闷得慌,方宁找了一块安静的地方去呼吸新鲜空气,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疼痛。章寒烟还在主持着宫宴的进行,知道方宁的性情,并不会要求方宁来陪她操持,也就没有派人去将方宁找回来……
方宁寻了一块看似没有人迹的地方,靠在一个护栏上坐着,借着夜凉的微风清醒着自己的脑袋。也许她并不是太困,但是总觉得昏昏欲睡。抱着腿坐在护栏上,闭上眼将头靠向自己的膝盖。
方宁觉得这些日子来身心俱累,想着自己的报仇大业,不免在眼角挤出了两地眼泪。小憩了一会儿,方宁闭上了眼睛,仰头将眼泪逼向低处。静谧的夜里,月亮刚好,圆润明亮。
打算起身回到乾元殿,却好像听到什么人在哭泣一般。警惕的眼神出现在方宁的脸上,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形,循着哭声来源望去。墙角尽头,一壶酒,一只杯子,一个人影。
壯着胆子走过去,就看到一只手从暗处伸出来,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隐于暗处。方宁加快了步子,终于走到酒壶边上,看到了靠墙而坐的一个女子。
女子衣服亮丽光鲜,不像是一般宫女,方宁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眼前的人物。
转身欲走,却被突然拽住脚后跟:“来陪我说一说话吧!”
方宁提气想要挣脱脚上的束缚,可是还没有开始动手,对方就已经松了手:“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会懂。”话音刚落,就响起了低泣声。
方宁很明白这是遇上了一个酒醉的伤心人,可是她能做什么呢?难道做一个听众?迟疑了一下,方宁还是决定陪着酒醉的人呢聊一会儿,哪怕是听听故事也可以——酒醉的人总会有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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