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他与兰若是怎么分手的，但这些年，沈家明明显把各路名媛都挑了个遍。刀子比沈家明和兰若大两岁，自己现在也没有出嫁，跟兰若的那个同事最后也没有走到一起，也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缘分的。

　　沈家明这些年明显变了，五年过去了，他从过去的阳光，变得连笑都看不见，而这些年她的变化也是惊人的。她做起了生意，跟不同的人打交道，黑白两道、大到工商政府，小的普通百姓。好在她从小只有一个奶奶抚养她长大，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姑六婆的关系，也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从小就在社会上打拼，任凭骨子里有什么顽强的劲，在现实的屋檐下，都不得不低头。

　　沈家明仰躺在沙发上，两条腿伸直交错，一双细长洁净的手指交叉握在一起。他安静地在阳光下轻轻舒气。好像要享受每一寸阳光。

　　金虹不知道沈家明是因为工作上太过劳累，还是因为刚才那一段小插曲而劳累。她突然觉得，一个人人品好、被所有人喜爱，似乎也是一件太过劳累的事。

　　她看沈家明好像很喜欢这里，就笑着说句，“怎么，喜欢我这里？”

　　沈家明扬了扬眉，承认般笑答，“你怎么知道？”

　　金虹说，“你虽然第一次来，但我看见你这不想走的样子，就知道。”

　　沈家明双扬起眉。好像是说，“被你猜对了。”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路边那些繁茂的树，以及被阳光照射地洒在路面上斑驳的树荫。

　　金虹于是也跟着他一起看。好一成，金虹才说，“奶奶经常问起你和兰若。”

　　沈家明“嗯”了一声，还是看着窗外。

　　“你一直没有提过兰若。”金虹小心地说。

　　沈家明还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们发生了什么？”金虹又试探着问。

　　沈家明不看金虹，目光还是看着窗外。金虹甚至能从侧面看见沈家明长而弯的睫毛。只听得他发出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没什么。”

　　沈家明真的觉得这五年来，所有的一切都沉积在心间，好像就是一声大雪，把所有的记忆全部都掩埋。听说冰山上的雪化不了，是因为它们的密度够厚，水分子堆积、随着外界条件和时间变化，雪会完全丧失晶体特征变成粒雪，随时间推移，粒雪之间的紧密度不断增加，相互挤压，紧密镶嵌，一些空气也被封闭在里面，形成了冰川冰。冰川冰经过漫长的岁月更加致密坚硬，里面的气泡也逐渐减少，然后在重力作用下，形成了真正的冰川。

　　沈家明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就在结冰，这冰前几年还是粒雪，如今已经是冰川冰的前期。他自己预测，可能过了三十岁的而立之年，他就真正进入了冰川冰时代。

　　他想起这些，不自觉地笑了。他发现自从认识了兰若，就总去看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的自己，简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理兼学、古信通外。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对那些女子都看不上眼。觉得她们不够传奇、不够生动，更不够古怪。

　　“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没有追寻别人秘密的爱好。”金虹一边吸烟一边说。

　　沈家明发现，他居然对金虹问兰若一点都不生气，试问现在谁敢在他跟前提兰若呢。他想，这可能是因为他从没有告诉金虹兰若消失的事。与其说是不想面对别人提起兰若，倒不如说是不想别人提起他曾经***的模样。

　　沈家明还是“嗯”一声，还是看着外面斑驳的光影。

　　金虹摇头，摊了一下手。她站起来就要走，又转过来说，“春天的时候，后山的樱花很好看。你很久没来看了。奶奶经常说让你和兰若来。还有，秋天的时候，那后山的后山，还有野生的桂花树，很多很多。一大片一大片的。你下雨的时候来，我和奶奶给你泡桂花茶。你们不是说，在我们家的屋檐下看雨听雨，别有一番风味吗？”

　　沈家明虽然照样“嗯”了一声，但是那天他和兰若在屋檐下听雨看雨的样子，他全部都想起来了。那暮春时节，后山不是乍暖还寒，兰若穿着一件较厚的淡绿色的外套，头发已经长到耳朵下方。她仰头看雨水顺着屋檐滳下，在青石板的霉素砖上砸下一个个水窝窝。她的脸在阴天的时候更加细白，那白瓷细腻润泽的肤色，让他几乎瞬间就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人生若只如初见。”沈家明突然想起这句话。倘若时间能一直停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时刻，该多好。

　　当年的秋天，沈家明还真在跟金虹去了樱花林后面的后山上，果然老远就闻到桂花的香气。那天也确实下雨了。他们回去以后，金虹的奶奶确实给沈家明泡了一壶桂花茶。也确实问起兰若来。沈家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反倒是金虹帮着沈家明说，“奶奶，家明跟兰若就要结婚了。”

　　金虹的奶奶自然开心，说，“我那年刚见他们两个，就知道他们要结婚的。金虹啊，你也抓紧点。你哥哥结婚了，现在我就盼望着你能有个好归宿。”

　　金虹握着她奶奶的手说，“会的，奶奶。”

　　沈家明什么也没问，回去的路上金虹反倒是解释，“奶奶一把年纪了，更希望听到好的消息。”

　　沈家明点头，什么也不说。

　　人与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你交往了几十年的朋友，怎么都觉得陌生，可有的人，你不过跟他攀谈几天，便发觉好似认识很久。林静姝是这样，辛子腾是这样，金虹也是这样。他觉得奇怪，他这边除了一个文海涛，好似并没有莫逆之交，其实算起来，文海涛心思并不够明澈，只是更多的，是对沈家明的一番忠心。而知己和懂得的人，反倒成了兰若的那几个认识的人。林静姝已然结婚不算，辛子腾性格内向也不联系，现在反倒是一个金虹，让他觉得可贵。

　　后来，沈家明总是来金虹这里，不管是什么天气，沈家明一来就能坐上好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言不发。金虹有时候来陪陪他，有时候也不管他。

　　他经常来这里，都变成了签单的，甚至那个固定的座位，金虹都会留给他。有时候金虹就直接给他划了单，每次他来结账，都发现很少的账目，便也变着法子让文海涛和韩奎李学东他们去金虹的店里坐。好在这几年新区开发的可以，各种政府、医院、学校都在这里安家落户。新城区的好处就是比老城区干净、视野开阔，还有一个很大的音乐喷泉广场。

　　韩奎自然是喜欢来这里的，不但他来，还叫了杨越一起来。杨越这姑娘喜欢玩，叫了自己的姐们便老来金虹这里做客。

　　金虹的咖啡店是两个字：竹寺。一时间在网络好评度暴涨。可她依旧没有扩大店面，也没有加盟其他店面，更没有招新的雇员，只给两个雇员加了工资。每天的供应量也有所增加。

　　沈家明一开始就猜到，这合起来，是一个“等”字。他便没心没肺地问起金虹来源，金虹也不拘束，笑着说，“关于我对象的。五年前你在KTV里见过，不过他没跟你说话，后来我跟他分手了。你知道是怎么分手的吗？前年，我28岁那年，他提出分手。他说自己不想结婚，不愿意耽误了我。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以为他真的不想结婚，结果三个月不到，他娶了别人。”

　　沈家明皱眉转过头看着金虹。金虹笑着，正好抽完一根烟。她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喝口咖啡，“他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想跟我结婚。”

　　金虹边说边笑。沈家明觉得那抽烟都能把人抽醉。金虹笑的，完全是喝多了喝高兴了的那种笑。

　　“我对他，没太有印象。”沈家明说。

　　金虹笑，“你对他能有什么印象。当时你们都没说话。我看你当时把众人都哄的好的，我当时心里想，可得兰若他们公司没怎么有女人，不然你这一去还得了。我对象也对你赞不绝口。”

　　沈家明一笑了之，又问，“那你这个竹寺，是要继续等他？”

　　金虹笑着说，“不是。我是再等一个对的人。虽然我那个对象没跟我在一起，但他也曾真心爱过我。说实话，从小到大，很多女性朋友在我跟前炫耀过她们的男朋友如何如何对她们好，如何如何风里接、雨里送。但我好像从来没有，也就是我那个对象。曾经真心爱过我。”

　　沈家明不禁皱眉，“可他没有做到最后。”

　　金虹说，“最后不最后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在一段关系里，学到了什么。有时候感情就这样，到了终止的时候，你不想说NO都不行。”

　　沈家明叹口气，又看着窗外，说，“至少，他还能来到你面前，当面跟你说一声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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