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神启天问

　　空荡荡的奉先殿上，一路阳光从镂空的穹顶射向大殿正中的皇座之上，在这里便能仰望天际，就像可以通达天地的秘境。曾经就是在这里，修罗问天成为了苍穹第二代君王，在这里他请来了天方域的仙人，移山填海，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山海之城的结界。

　　罗刹太子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脚穿赤舄、腰悬佩绶，踌躇满志地来到浩瀚的皇座之前，然而这样仅仅供奉一个人牌位的奉先殿看起来还是这么凄冷，与任何人供奉祖先的庙堂不同，奉先殿内摆放着只有浩瀚大帝一人的牌位，一个人的画像，作为苍穹的帝王，与国同寿的长生，让他们在万年以来只有一个逝去的先人，也许不久之后，修罗的牌位也会放到了这里，罗刹很希望，到时候祭拜他们的不是其他人，而是罗刹自己。

　　于是他恭敬地燃起了三株香，片刻之后，袅袅青烟悠悠地飘荡在庙堂之上，在风的作用下穿出了穹顶，通达了天地，这是罗刹对先祖最诚挚的祝告：

　　“浩瀚大帝在上，不肖子孙罗刹在此诚心祝告，自不孝孙管理苍穹以来，时时以天下苍生为重，日日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可谓一日不敢懈怠，问心无愧。

　　论才我不落浩瀚，伦德我远胜修罗，皇族子孙中我鹤立鸡群无人能及，但时运不济，运途多处，生于修罗盛年，皇位难及，高堂在上，不得僭越，眼见岁月流逝，古稀已过，大限将至，再无管理苍穹之寿，但求上苍垂怜，赐我玄衣冕冠，从此尽心尽力，以慰天下。”

　　这个天下，也不知是否真有那皇天后土，是否真的能听到罗刹那诚挚的祝告。

　　罗刹抬起头，仰望皇座后那巨幅的浩瀚冕冠画像，见自己那祖父浩瀚始终流露着悲天悯怀的表情，永无变化，这不禁让罗刹哑然失笑，人家常说在天之灵在天之灵，那么这毫无生气的画像，是否真的能感应上苍，听到自己的倾诉，在天有灵呢？

　　罗刹长叹了一口气，正想起来，却见画像上的十二旒微微一晃，他不可思议地揉了揉双眼，设想着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若是孤不回答于你，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皇座之上，一个陌生的声音慈爱的斥责道，恍然之中，浩瀚的玄衣纁裳动了动，只见他直起身子，居然从画像中走了出来。

　　“浩瀚大帝？！”没想到浩瀚显灵，这不得不让罗刹激动万分，“浩瀚大帝，请您回答我，是否我真的能成为苍穹的帝王。”

　　“那，你可知人皇之选，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浩瀚没有正面回答，只向罗刹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才德兼备，我认为是才德！”罗刹寻思片刻，肯定地说道。

　　浩瀚摇摇头，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已经看透了罗刹的全部，“孤记得，当年你的父亲向我提出了统一人间大陆的思想，当时我会之一笑，觉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如今孤身处神位，才知这才是他令上苍垂怜，坐拥天下的真正原因。”

　　“统一人间？”罗刹恍然想到，这些年来，自己的父亲的确几乎统一了整个人间大陆，他是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啊。

　　“孤认为，以你的资质，即使成为了人皇，也只能维持苍穹现在的状况，统一人间，你可知这已经是2000年前一个已经实现的落伍的思想，上苍需要的不仅要一个仅会维持现状的帝王，而更需要一个能开创盛举的皇帝。”浩瀚凝视着罗刹，语重心长地说道。

　　“创举，苍穹王国便只有这寸土之地，你教我如何开创？”罗刹不满地回答道，是要兼并五方各域，还是统一苍生，假如真是如此，那这个人皇当起来会有多么的可笑。

　　浩瀚再次摇了摇头，似乎罗刹的回答并没有令他满意：“那，这就算我给你的题目，假以时日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就是苍穹第三任的帝王！”

　　浩瀚的话再次令几乎绝望的罗刹燃起了希望，在浩瀚消失之后，他来到了皇座之上，蜷缩于此，仰望奉先殿上那方寸的天空，凝神沉思。

　　而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修罗第五军率领雄师挥师山海城救驾，另一方面，奔赴各地的修罗军开始班师回朝，这样的局面，让守城的十六卫压力巨大，尽管他们是从修罗军中调出的精兵强将，不管从武器配备还是作战经验皆属一流，再加上山海城结界的守护，对付第五军团可说是万无一失，然而当五十万修罗军集结归来，便是哪座城池也是守不下的。

　　故而便有人建议砍下修罗的头挂于城墙之上，那十六卫便不战而胜，甚至做一个假头扰乱军心也是可以的，然而这样大不孝的想法当场被罗刹否决。于是他命人游说修罗七个军团，因三四六七军团在边界平乱，一时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剩下的一二五军团已经有一军团成为了自己的部队，只要十六卫撑到了一军团前来，便在城外里应外合，偌大的修罗军也不攻自破。

　　于是三天来，罗刹一边组织对抗修罗军，一边殚思竭虑地思考上苍给予自己的答案，便是片刻也未曾出了奉先殿的大门，然而不管自己怎么绞尽脑汁，即使想出了一堆的奇谈怪论，也始终没有打动浩瀚令他再次出现，这已经是罗刹的极限了，直到这一刻，罗刹绝望了，恐怕自己究其一生，这个答案也永远不会出现了。

　　“上苍啊上苍，我的答案真的入不了你心吗？那还请上苍告知与我，究竟什么才是开创盛举的答案。”

　　抬头远望，在那大光明宫之外，战火连天，此时的十六卫已经溃不成军，就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这样的十六卫也依然撑不过三天，更谈何熬到第一军团前来相救。

　　“报告殿下，第五军团已经攻破了山海城门，正向大光明宫前来。”殿外，侍者的消息让绝望的罗刹几欲坠落谷底。

　　“哼哼哼——”这不禁让罗刹扬天长笑，“我罗刹自认才华横溢，原来只不过是自命清高，究其一生，我终究斗不过自己的父亲，连坐城池也守不住，谈何治理天下，更谈何锦上添花，又有何德何能成为下任君主，带领民众开创盛举，建立万事功勋呢？”

　　罗刹瘫坐在皇座之上，连日的思考已经让他形容枯槁，而此时看到了罗刹死亡将近的李弃从殿外走来，见着这几乎走火入魔的罗刹，心头一震凄凉，这终究是命啊，便是再怎么努力也改不了的天命啊。上苍早已选出了下一任君主，他便是天命所归，诸神庇佑，怎能是罗刹这小小凡人所能更改的。

　　“阿七，是你吗阿七？”凄冷的奉先殿内，蜷缩于黑暗之中的罗刹绝望地说道，声音如鬼如魅。

　　“殿下，是我，”李弃皱着眉头，便不忍看到这样的罗刹了。

　　“你还是休息吧。”即使李弃心知罗刹死起将至，但她也不希望罗刹会是这般费尽心思的死去，这样的罗刹只能心中有怨，堕天成魔啊。

　　“阿七啊，你回答我，究竟什么才是开创盛举？苍穹王国，接下来将怎么走啊？”罗刹并不理会李弃的好意，痴痴地问道。

　　“苍穹的——创举？”李弃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了瀚海列国图志，想起了那神秘莫测的海外，那几乎没有见过的生灵，于是说道，“我不知道，只不过我爹跟我说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突然间，油尽灯枯的罗刹犹如回光返照一般，“海外，原来上苍的答案是海外！连你都知道的海外，我罗刹身为皇子却苦思数日没有答案——”

　　“这不能怪你啊，因为我不是跟浩瀚在一起吗？”李弃心里寻思道。

　　只见罗刹仰天狂笑，“我罗刹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没想到就好似井底之蛙，犹如坐井观天，笑话，真是笑话啊。”

　　连日来茶饭不思，未曾合眼，加上已是上了年纪，此时的罗刹早已是心力耗竭，油尽灯枯，在绝望的笑声之中，罗刹口喷鲜血，仰面倒下，李弃大惊，连忙上前，却已见罗刹呕血数升，气绝而亡。

　　“阿七？为什么你变得不一样了？你怎么是女人？你到底是谁”

　　“殿下，我是鬼官李弃。”

　　“哼，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不是，我带的将是另一个人。等你心愿已了，你自会前往彼世的方向——”

　　“既然如此，在我临走之时，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殿下请说。”

　　“小介请你定保他周全，罗刹在此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