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夏时节,赤阳初显神威。
古村地处洼地三面封闭,又有葬道峰横亘在前,春夏之时如火上锅炉一般被炙烤的炎热难耐,热气升腾而上扭曲视界。
横贯村落的石道幽靥漆黑似是能蒸煮食物,天蓝色的云盈花布满石板道两边,无力的耷拉着花苞。许寒坐在自家的青石门槛之上,一边向石道上来往的长辈们笑声问好,一边暗自腹诽村民们赤露的脚板被石板亲吻之后能有几分熟度......
心火也被这炎热的天气点燃,许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滴,带着几分不耐扯开了上身褐色的针脚细密的麻布汗衫后仍不解热。他偷偷往屋内瞧了一眼,见到娘亲仍在黄土砌筑的锅灶边上忙的热火朝天后悄悄将汗衫直接脱了下来。
虽是七八岁的孩童,但一身干脆利落的腱子肉仍旧极为显眼,小麦色的皮肤在耀眼的阳光下更显美感。许寒抡了抡右臂能清晰感受到这瘦小的身躯里蕴藏的爆炸性力量,与前世那些膀大腰圆的运动健将相比也毫不逊色。
少年的身体内总是有着释放不完的精力,许寒走至门前空地,摆出架势演练起自父亲出习得的粗浅招式。
“啪!”
一拳及出,残影立现,空气之中似有微微气爆声传出。许寒于空地之上熬练身体,一会儿翻转腾挪,一会儿凌空飞跳,动作虽是粗糙但却迅捷异常,闹得门前黄土纷飞、尘埃遍布好不热闹。
而来往的村人们见到此景也皆是驻足观看一会,而后露出欣慰笑容才会转身离去。
赤阳入中天。许寒稚嫩嗓音发出一声清喝后陡然前跨两步,右拳收至腰间蓄力而后大力轰出!
“砰!”
石屑飞溅,震聋发聩!许寒站定石道旁,见着坚硬异常的玄星石板竟被自己一拳破碎星纹,又见右拳之上仅有些许白印,连皮都不曾伤到不禁豪情在心,恨不能长啸两声直抒胸臆!
发泄之后,就连难耐的闷热也少了几分,许寒静立门前,直视不远处那隐于云后若隐若现的葬道峰,目光悠远深刻。
入此界已有八载岁月,前世种种如云烟般散入虚空不见,唯有午夜梦回时分才依稀忆起往昔那些刻骨铭心的面孔,忆起那同样精彩绝伦、残酷异常的世界。或许果真如长歌所颂,往事当随风而去.........
岁月悠吟,许寒不由露出苦笑,带着几分不合年纪的沧桑。谁又能想到只是一个平凡的下午,那阵怪异风竟这么措不及防的改变了他平凡的人生。
这些年许寒曾多次回忆,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情………
一阵狂风自平地而起,将他与女孩卷至无人高空,四周一片混沌,难辨东西。入耳处只有凌厉的风啸与他和女孩无力的呼痛声,紧接着虹光于眼前划过,意识便陷入了黑暗。之后种种无论许寒怎么回忆,识海之中都是一片空白。再睁眼时,已是时空变换乾坤倒转。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许寒心底深深的疑惑。
若只是巧合遇见,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能感叹命运无常视人生为儿戏。可若有人刻意造就,许寒难以想象渺渺洪宇之中,究竟谁能有这般通天本事竟能偷天改命,再造时空?就算有此等存在,又何苦来着苦心积虑算计他这般的朴实青年?
呼………………
一声叹息,许寒放下心中所念。任他百般算计,终究有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此时多想,亦只是徒劳而已。
忽地,一阵森寒恶意自背后袭来。许寒身躯陡然僵硬,感慨万分的稚嫩童颜也变得有几分扭曲。少年呲牙咧嘴地缓缓转身,不出意外的见到一位虽是温润如玉此时却杀气凛然的妇人立于门前!
“娘亲,人家热嘛……..”刚刚还是豪情万丈的少年此时却面红耳赤,乖巧如小家碧玉一般,扭扭捏捏的作态让人备感有趣。
“哎……..”
看到孩儿此般姿态,禾女怒目雷霆转瞬化为和风细雨,心头怜惜作祟如冰河过境,直将那心头火化为余烟袅袅。
“寒儿,为娘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出生时身受雪寒,自幼便体质弱于他人,平日里需多注意保暖才是。可是你呢,天气稍热便按捺不住,就喜脱衣胡混!若是一个疏忽,受了风寒又该如何是好?”说着禾女从地上捡起那被许寒扔在地上满是灰尘的外衫,轻轻拍去灰尘后将许寒搂入怀中,替他穿衣。
许寒撇嘴,心中满是无奈。瞧了眼虽不臃肿但却精干的自身,甚是不明自己如何就成了体弱多病!也难理解这以前世衡量多半有四十摄氏度的高温天气怎么就成了天气稍热………..
禾女瞧见儿子满脸不服,自是知他内心所想。心中好笑,却也不说破,只是动作轻柔与他穿衣,细心扣上金奎木精心雕琢而出的衣扣。
不知何时,微风渐起。门前屋檐下的枯草和着斑驳青瓦传出悠扬旋律,远处的波面微漾惊扰了村中伏木而息的鸣虫。村舍里,那恬适的笑声借着和风徜徉于广阔的旷野。烈日此时也是应景,不在灼热众生。许寒静静看着娘亲替他拂平衣角,心中满是慕孺之情。虽说前世今生加起来他也是将近而立之年,可这八载时光里无微不至的照顾与日夜相伴,也让许寒真正认可了自己今生的父母。
激烈演武之后,又加之到了正午,腹中难耐饥饿,许寒嘟囔着嘴叫道“娘亲,人家饿了嘛!”
呵呵,也亏得他如此心理年纪竟能做得这般小儿姿态。
禾女带着几分戏谑的鄙视瞧着怀中嗷嗷待哺的儿子,似是无奈的轻轻点了点许寒额头,挽着儿子手臂径直走回屋内。
幽暗的屋舍内,泥土覆地微腥的气息伴随着灶台处传来的肉香衍生而出的那是家的味道。屋舍并不算大,正门所对处原是一间起居的卧室,自许寒出现此地后,那卧室便改成了两间。入门的厅堂无甚华丽摆设,只安放了一面方桌,几把圆凳。岁月经年,那原本乌亮的桌面此时已不复光泽,泛白的桌角、遍处的木刺还有那桌上孤独伫立的带着釉光的灯盏非显沧桑却带着宁静人心的力量。
屋舍右面的墙壁,半边挂着满满当当各色绚烂的皮毛。另一边上,则是许多奇形怪状风干了的果实,却不知能做何用。角落里,堆着几张早已损坏的大弓,木身石刃的长枪倚墙而立,刃间那暗红的斑驳似是在默默诉说着往日的峥嵘……….
此时岁月静好……..
许寒随着禾女来至屋舍左边依窗而建的锅灶,只听得木柴猛烈燃烧声于灶内噼啪作响,熟悉声音勾起了少年记忆深处的景象。灶上云烟缭绕,浓郁的香气自湿气蒸腾的木盖上喷涌而出。
掀开盖来,酱色烧肉泛着诱人气泡硕然入眼。难耐腹中饥饿,许寒顾不得手上灰尘径直伸入锅内挑起一块肥瘦相得益彰的扔入口中!
禾女眉目高扬“你这孩子,谁许你这般放肆!”
许寒不顾右耳疼痛,大口咀嚼烧肉,满脸皆是享受之意。
“砰!”
此时屋外忽传一声巨响,紧接而来便是男子粗犷爽朗的大笑声“哈哈,是谁又在欺负我儿啊!”
听得言语,许寒本是怡然自得的面色突兀大变,直接扔去锅盖,再也顾不得斯文双手接连齐下探入锅中,转眼功夫腮帮便鼓的有如胀了气的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