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但讲无妨。”
鸿元:“请您暂时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白溪村中便没有曾认识农能的人。我需要派人先去确认一番,以确保无误。”
宝玉:“您打算派谁去?”
鸿元:“目前飞虹城中,只有村宝队长知晓此事,我当然是派村宝去。让他坐我的车,挑灯赶路连夜出发,要快去快回。在此之前,还想请小先生就住在城主府中休息等候,我一定会好好款待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白溪村死伤那么多村民,一整支巡城军阵也没了,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鸿元城主考虑的就是怎样能尽量更好的善后。宝玉便点头答应了,住在城主府中等消息,并看看鸿元城主想怎么处置后事?
让宝玉住在自己府中,鸿元城主固然有封锁消息的嫌疑,看起来或许还令人担心他会趁机对宝玉不利。但是换一个角度,宝玉身为国工必是一位高手,他想对鸿元不利其实更容易。鸿元就请宝玉留在身边,也是表明了一种不设防的态度,以示自己坦荡无私、与此事毫无关系。
此时已快到半夜了,府中人都在外面候着,而小先生连晚饭都没吃呢。鸿元又赶紧说道:“方才只着急处理要事,竟忘了请小先生用餐,不觉已至深夜,我们赶紧吃饭吧!”
宝玉却摇头道:“我正在辟谷修炼,就不必吃饭了。城主大人若是饿了,那就自己去吃吧,安排静室让我休息便可。……对了,村宝队长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你先请他吃饱。”
鸿元城主命人安排了一间最舒适的房舍让宝玉休息,紧接着又派村宝赶往白溪村查证,临行前还私下叮嘱了村宝一些事情。天亮后他又派人再次招兵师来见,其实心里已清楚炎烛早就跑了,哪里还能来见他,但这只是做个样子。
村宝从飞虹城出发到白溪村再返回,恐怕需要两天一夜,宝玉就在城主府中住了下来,也注意到这里的生活习惯又与别处不同。
宝玉在路村的时候,族人们每天只吃一顿饭,而且蛮荒族人食量惊人,且在食物短缺之时,有可能好几天才吃一顿,但一顿能吃很多。到了白溪村,那里的村民们是一天吃两顿饭,分别在日出与日落时分,中间便是一天的劳作。
可是在这座城主府中,人们每天吃早、中、晚三顿饭,城主大人处理事务也都是在上午和下午,中午时吃饭休息。宝玉住在这里,城主当然要好生招待,可这位是小先生说了,近日正在辟谷修炼,送些茶水来便行。
于是城主便命人每日侍奉茶饮,将府中最珍贵的茶具也都送上。而在飞虹城中居住的一位国工大人、五境修士欣兰,听说有另一位国工来到飞虹城、住进了城主府,也前来拜访。
相室国有近五十位国工,其中不少住在国都附近,有的担任各种司职,也有人就在洞府中清修极少露面。飞虹城这么大,辖境内当然也居住着几位国工。其中这位欣兰就在城中。修士之间的自有与常人不同的交往圈子,切磋互访也是很好的交流印证机。欣兰闻讯前来,当然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欣兰却没有见到宝玉,甚至都用不着宝玉本人回话,鸿元城主就替他谢绝了。据说小先生正在参悟秘法闭关清修,暂时不便见客。
参悟秘法跑到城主府里干什么?那里住着虽然舒适,但并非闭关清修的好地方啊,欣兰也是一头雾水。但转念一想,很可能鸿元城主请求国工帮他炼制某种珍贵的器物。所以不得分心受扰,欣兰也就心领神会地走了,并请城主大人转告了来意。
过了两天一夜,村宝匆匆自白溪村返回了城廓,黄昏后来到城主府中禀报。他不仅确认了所发生的事情,而且也将城主交待的话转达给如今的族长灵宝,兄弟之间。说什么当然也方便。
鸿元城主带着村宝来到宝玉居所的门外,客客气气地开口求见。宝玉在屋中答道:“城主大人,这就是你家,我只是客人而已,又何必说什么求见,进来吧!”
进屋之后。鸿元与村宝先向宝玉下拜行礼,感谢他仗义出手,不仅守护了飞虹城中的村寨族人,而且铲除了隐匿在城廓中罪大恶极的凶徒。等坐下之后,宝玉才问道:“村宝队长。你已经见到了灵宝,他是怎么说的?”
村宝答道:“他向我讲述了一切。从双流寨驿站中遇见您开始。我也验看了流寇的尸身以及他们所携带的军械,果然是飞虹城的第一队军阵,而且一个人都没少。灵宝很惊讶也很荣幸,他早知您来历非凡,却没想到您还是一位尊贵的国工大人。”
宝玉点头道:“是的,他们一个都没逃掉,只是跑掉了一个幕后的炎烛,你们并没有查到其行踪吧?”
村宝答道:“据追查询问,炎烛出城之后又渡过了岷水,便再无行踪消息,说不定已逃往远方、甚至不在相室国中。……小先生,我倒是有个疑问,根据您和灵宝所讲述的情况,皆不能确认炎烛与农能有关,就算有所猜疑也毫无证据,他为何下令截住您并悄然逃去?这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宝玉琢磨道:“你如果是他,敢肯定自己没有暴露吗?而且无论他有没有暴露,身为兵师,都会被拿下查问。”
……
农能原先的计划,是在前往上安村的途中,突然进入山野换了装束,快速在上游渡过白溪赶到白溪村,恰好在他们与山膏族人约定的时间出现。得手之后便迅速返回,仍然从原先的道路上出现,于天黑前赶到上安村,便谁也不能察觉。这个计划原本毫无破绽,可他们却没能做到。
军阵无故在半路失去踪影,没有在预计的时间到达下一个村寨,炎烛听说消息后也意识到不妙,立即出城赶往白溪村。他赶到时正是雪后的那个上午,没有敢太接近村寨,却恰好在远方高处看见了村民与妖族打扫战场的一幕,而“流寇”显然已全军覆没。
炎烛只知农能的计划失败,整支军阵全完蛋了,此时双方交战已有三天,军阵的身份也完全暴露了。在这么长的时间内,白溪村完全有可能抓住俘虏审问出很多内情,普通的军士也许不清楚他和此事何关,但军阵的三位首领却是清楚的。
炎烛怎敢认为,白溪村没有察问出他的事情来,便慌忙返回双流寨,命人调军阵截路,然后自己又躲在半路窥探,发现宝玉一个人先行出发赶往城廓,显然是去报信的,于是就命军阵截杀,自己则先跑回城廓收拾东西溜走了。
假如真按照他的命令,宝玉被拿下,并封锁消息押送到军阵中等待他来亲自审问,真相恐怕要过更久才能揭开,甚至要等到白溪村再派人到城廓报信之时,那他便有足够的时间遣散家人从容离去了。
炎烛却不清楚,白溪村没有抓住一个活口审问,主要是那些猪头人太生猛了,连受伤的流寇也都搜出来当场宰了。他如果什么都不做,可能只是被撤职查办、顶多流放戍边几年;可是他这么一做,便是灭门之罪。
但炎烛已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反正已经收拾好贵重物品先行跑路,至于飞虹城就算闹翻了天,也与他无关了。
……
炎烛肯定有事,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只能凭猜测,因为白溪村那边没留下一个活口,至于农能等人是怎么知道白溪英家秘藏宝物的,恐怕也只能去问炎烛了。但是这几天,鸿元城主却一直没有公开下令缉拿炎烛,当然是有其苦衷。
进屋之后,也一直是村宝在说话,鸿元城主却始终一言未发。宝玉听完后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我已在飞虹城中住了这些天,却连门都没出,假如无事,就该告辞了!”
鸿元城主赶紧起身道:“小先生稍等,尚有要事相求!”
他亲自出门提壶进来,亲手给宝玉冲茶奉上,身后还跟着一名仆从。仆从端着一个盘子,上盖面着金色的丝绒,盘子不是很大,但仆从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吃力,将东西放在桌案上躬身退了出去。
宝玉没有伸手,以御物之法隔空掀开了丝绒,下面仍是一片金灿灿的颜色,竟是一盘黄金。只听鸿元恭恭敬敬地说道:“小先生乃世外高人,恐看不上这些俗物。但我是凡俗之人,区区黄金略表心意,感谢您为飞鸿城所做的一切。”
鸿元并非修士出身,就任城主也仅有两年时间,让他拿出法器或天材地宝一类的东西估计也困难,就一盘黄金,恐怕已是出了血本。黄金确实太俗了,但大俗也是大雅啊,就算修士高人也不会嫌弃的。宝玉自己身上也带着呢,比鸿元送来的这盘只多不少。
宝玉看了看这盘黄金,没有说收,也没有说不收,又看着鸿元的眼睛道:“城主大人,你既然有事,就都说出来。”
鸿元当然不只是来给宝玉送黄金的,他又有些忐忑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本城主也不敢擅作主张,打算派村宝队长前往国都禀报,请示国君该如何处置?但在此之前,巡城军阵与兵师皆无故失踪,总要给城廓民众一个交代。”
该死的已经死了,想逃的也已经逃了,国君还能怎么处置,无非是怎样公开罢了。宝玉又问道:“上报国君,再等国君的诏令下达城廓,至少要等两个月时间,城主大人想怎么交代呢?”
鸿元答道:“我想暂时宣布,有流寇过境欲洗劫村寨,被巡城军阵察觉线索。军阵追击时却遭遇流寇伏击,幸得西溪村众义士所助,斩灭流寇,但军阵亦不幸全军覆没。”
宝玉只是看着鸿元,却没说话。这让鸿元心里有些没底,又低声解释道:“飞鸿城最精锐的一支军阵,竟然全军覆没,所遭遇的是何等凶残的流寇?这样的流寇又怎会被村民剿灭,如此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当时恰好有一位神通广大、修为高超的国工大人路过,且义士灵宝正与几位高人北溪、云溪、时雨在白溪村做客,又得闻讯赶来的妖族之助,这才铲除了凶残的流寇,而白溪村亦伤亡不小。如此说法,才能勉强交代。
小先生入城之时,亮明了国共信物,很多军民亲眼所见,您当然是为此事而来。飞鸿城将公开褒奖诸位义士、厚抚阵亡的助阵高手与死伤的村民,我派村宝队长去白溪村,也是找村民们商议此事。”
宝玉终于开口问道:“哦,白溪村那边怎么说?”
村宝赶紧答道:“灵宝召集村民还有那位妖族的族长商议,也能体谅城主大人为何要这样宣布。他们听说小先生原来是一位国共大人、目前正住在城主府中,便表示一切听从小先生吩咐,只要小先生点头,自无不可。”
宝玉很有些感慨,自从离开蛮荒来到这茫茫人世间,很多事情就越来越难以一眼看穿本来面目。而本来面目就在其中,只是需要人们去发觉与分辨,行事时便有了更多的考虑与选择,宝玉也说不清这样是好是坏。
听白溪村众人的意思,显然是愿意答应城主的提议,却让宝玉来做决定,因为仅仅是他们答应了也没用,这位国工大人经历了一切,以他的身份将事情说出去,便足以令人信服,所以城主便来恳求宝玉。
灵宝本是个耿直的热血汉子,可是他当了白溪村的族长之后,考虑的事情就会更多。流寇已经全部斩灭,城廓愿意厚抚村寨,当然是再好不过。可以想象,假如民众知道守城军阵竟是屠灭村寨的流寇时,会造成怎样的恐慌,又会是怎样震惊巴国的丑闻。城主大人只是想将后事处理的尽量干净、事态不失去控制。
宝玉也在想,假如山神在此,会怎样指点他?假如山爷在此,又会怎么处置呢?可惜他已经离开了山神的庇护、山爷的照顾,一切只能由自己决定了。
见宝玉不说话,鸿元城主又解释道:“小先生,我并无谎言欺瞒之意,事情的具体经过,我会派村宝队长如实上报兵正、理正以及国君,只是暂时如此宣布,等待国君决定。”
宝玉终于叹了口气道:“其实灵宝族长召集白溪村族人商量决定的结果,不必让我来点头。我只是偶尔路过此地。遇见流寇洗劫村寨而出手相助,如今流寇已灭。我也该继续走我的路了。
只要你们不是存心欺瞒,也没有纵容凶手逍遥法外,至于想如何宣布与处置,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并非白溪村的族长更非飞虹城的城主,所以不必问我。但如此一来,那已逃走的炎烛,你们又能怎么办呢?”
见宝玉的态度如此。既不会主动帮助飞虹城,也不会干涉他们的选择,鸿元城主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体前倾道:“本城主无意纵容凶手逍遥法外,但想抓住炎烛却很难。小先生,飞虹城能不能再请求您一件事?”
宝玉:“还有什么事?”
鸿元城主:“听说您在白溪村中,追上了逃遁的农能。斗法而斩杀之,只用了短短几息时间,出手干脆利索,他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是这样的吗?”
宝玉看了村宝一眼,反问道:“农能脱离军阵只有孤身一人。我当然有机会斩杀他。城主大人已经派村宝队长去了白溪村,想必已问明了详情,又何必再来问我?”
鸿元城主神情很有些尴尬地答道:“农能虽为副兵师,但其人功力精深、极擅斗法,在军阵操演之余。也常与人演法切磋,与之斗法最多的便是兵师炎烛。炎烛虽亦是四境修士。却非其对手。小先生既能稳斩农能,当然也能拿下炎烛。
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但也不得不试着开口求您。听说您不日就将离开飞虹城,假如在途中发现炎烛的行踪线索,能否请您出手拿下他?设法问明事情的真相——他与农能究竟有何关系、还有什么人是其同伙?”
村宝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若是派军阵去追,茫茫山野无处可寻,集结队伍也只能走大路,若于野地中散开搜寻,军士就算遇见了也不会是炎烛的对手。但我清楚小先生您的修为,也亲眼见识过您穿行山野的神速。
如今时间虽已过去了三天,但大若他并未日夜兼程飞遁,可能逃出一段距离之后,自以为安全便会驻足藏身。您若是有心追击,还是有可能追到的,而且也只有您有能耐拿下他。”
鸿元城主想请宝玉搞清楚事实真相,城廓中的民众往往会请求他的帮助,但绝不包含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