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凛的寒夜,乃是一片死寂压抑。
达奚耀水此时神情恍惚,满脸惆怅,眼神呆滞,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院内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多出的那几十位铁甲森冷的军人。
达奚名衣冠不整的跑出门房,脸上充满着笑意,“耀儿你回来了。”
达奚名将所有的情况高高兴兴的告诉女儿,达奚耀水略微吃惊的嗯了一句,神色依旧失落,呆呆的向前走着。
丫鬟们见状,也不敢吭声,跟在身后。
达奚耀水停下,丫鬟们也跟着停下,达奚耀水慢行,丫鬟们也跟着慢行。
达奚名看着达奚耀水生无可恋的表情,一阵揪心,脸上的微笑也随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担忧。
“耀儿你怎么了?”达奚名关切的问道。
达奚耀水六神无主的向庭院里走着。
“耀儿,有什么事和父亲说说。”达奚名急切的说。
“父亲,我想静静。”
达奚耀水推开房门走进去,然后快速重重合上。
达奚名差点被合上的大门拍在脸上,用力的敲击大门,“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达奚耀水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抱着耳朵,对外面的敲门声听若罔闻。
泪水从她眼眶里流下,她终于忍不住悲伤,捂在被窝里大哭,哭的撕心裂肺,狼狈不堪,身上的端着气质早已不见。
门越敲越急,越敲越响。
达奚耀水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和愤怒,大步的走过去,掀开两扇大门。
达奚名几乎快被吓到了,他从未见过达奚耀水有如此大的火气。
还没等他说话,达奚耀水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族,我牺牲了一切,你到底还想要我干什么?”
达奚名几乎惊呆了,他从未看见过女儿如此伤心,放声大哭,哭的那样痛彻心扉,声嘶力竭。
达奚名心痛极了,声音嘶哑说道:“为父只是在关心你,想问问你发生什么事了?咱先不哭,好吗?”
达奚耀水所有的愤怒和悲伤,像似要在今晚全部爆发出来,她大声咆哮,放声痛哭。
达奚耀水一边哭一边撕扯着屋内书法字画,达奚名见了也是痛彻心扉,他虽然无法体会此时达奚耀悲恨的心情,但他能体会到一个身为好父亲的心境。
达奚名不再询问任何事情,就静静地看着她随意发泄,她打碎了茶杯,折断了毛笔,撕掉了最喜欢的书法。
她现在完全失去理智,像一只抓狂的野猫在房间里肆意破坏。
达奚名静静的看着,心中也痛着,他知道女儿需要发泄,发泄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怒火。
其实他想错了,达奚耀水在发泄的是她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爱情,亲手将墨泪彻底推走。
发泄的是她做出了一件穷图匕见忘恩负义的事情,亲手掏出匕首刺向了墨泪胸膛。
此刻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也许,一向冷清的人发泄起来就像一个疯子,正如同傻子和天才这两种人的世界是寻常人不可进入的。
顷刻之间,偌大的房间里已经一片狼藉,达奚耀水累的坐在了地上,仍然不断抽泣着。
突然她大笑起来,笑的是那样开心,又是那样伤心,大声叫着,“父亲,你知道吗?我们达奚家族终于有翻身之地了。”
她的语气和动作都会让人误以为她已经疯了,此刻的她又慢慢冷静下来,愤怒渐渐平息,忧伤又被埋进心底。
“耀儿,是父亲不好,父亲不该让你从小就打理这么多的家族事物,你别吓父亲。”达奚名非常揪心道。
达奚耀水慢慢的静下来,擦擦眼中的眼泪,说道:“父亲,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好,好,耀儿,今晚好好休息。”达奚名可不想在激怒她了,“我什么都不问,你以后什么时候想说再说。”
达奚名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在门口站了许久,发现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才慢慢离去。
这一晚,达奚耀水蹲在墙角,缩成一团睡着了,她想着当时墨泪也在这个房间,这个角落睡觉,她想体会一下这是什么感觉。
她更想的是墨泪仍然蹲在这个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装睡,她更想大声的回答墨泪最后一个问题,可这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她心中很明白,墨泪回不来这里来,他也永远不会回到这里。
“你走吧!”每每想起这几个字她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房间里恢复了宁静,见证这一切发生的似乎只有破碎的书画,破碎的茶杯,和折断的毛笔,当然这一切也会很快被磨灭。
……
……
这晚,陛下身边第一大宠臣郭跃缓缓地敲击州府大门,有一名带刀侍卫打开大门,见到郭跃,便出言不逊,将其驱赶。
郭跃面不改色,静静地述说着达奚名状告戴家罪行,那人毫不搭理,疯狂大笑,随后挥刀劈砍。
郭跃目光一变,坚定而凶狠,将其一把提起,扭断头颅,丢进州府,随后缓缓前进。
进入州府后,无数的侍卫不加多问,挥刀砍下,郭跃目不改色,转眼间就有数十人丧命,吓的其他提刀侍卫皆连后退,无一人再敢贸然攻击。
进入后院,州府刺史才被属下从温柔乡中唤醒,衣衫不整的走出门外,刚想大喝逮人,却见到那人穿着,吓得连滚带爬,从台阶之上滚落下来,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不再反抗急忙丢盔卸甲,跪倒在地,浑身战战兢兢,头颅不敢抬起一分。
在这黑夜之中,微风拂过,带走了一丝腥气,地上鲜血横流,一张张惊恐鲜活的面目定格在郭跃提剑砍下的那一瞬。
郭跃静静的俯视着州府刺史,平淡的宣读罪行,一条一条,都无疑是一把把利刀,割开了刺史的胸膛。
郭跃缓缓拔剑,随意一挥,血水连珠挥洒,哗哗落地,一条细长的血痕缓缓散落,手中提剑随意一颤,沾染血水的寒光宝剑,剧烈颤抖,将血迹抖尽,插入剑鞘,缓缓离去。
其他州府下属,死死低头,见到地面流淌着的血水,死死的闭着眼睛,恐惧不已。
郭跃转身离去,大声道:“西浮城刺史以就地正法。三天之后,会有新任刺史前来上任。”
郭跃离开许久后,这些人才缓缓的抬头,深深地舒缓了一口气。
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里,他们感觉仿佛被死神凝望,此时此刻早已疲倦不已,汗水湿透了衣服,润湿的头发。
见到满地血痕,和那没有头颅的尸体,心中反而不觉恐惧,这种血淋淋的恐惧不及刚刚那位男子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渗人的压迫的万分之一。
一般来说,修行界之中打打杀杀的事是常见的,顺天王朝官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上不会干预,但这一次不同,身为西浮城最高官员居然暗中和富商百姓勾结,这一点不会被原谅的。
郭跃也不想得罪三清道门的人,可没办法,谁叫那个九五至尊宝座上的陛下对那位写书法的姑娘格外敬佩呢!
能帮助那位姑娘解决麻烦,便是帮助陛下了,既然是为陛下做事,三清道门里的几只小罗罗,他还是敢得罪的。
郭跃随后率兵,包围了戴家,戴同急忙恭敬迎出,跪倒在地,郭跃静静的说明来意。
戴同心中顿感寒冷无比,当下做决定,花钱消灾,将名下一半产业捐给朝廷,并且当下做出保证,搬出西浮城,永不和达奚家作对,因此才保得一家老小性命。
当时情况十分危险。戴然不理解父亲的所作所为,当面反抗,大放厥词,摆出了三清道门作为挡箭牌。
不想对面的阉人态度更是强盛,直接放出狠话,只要违抗朝廷法度,哪怕是三清道门,我也能带人把他踏平了。
戴然吓得脸色都白了,腿都软了。
这几件事,瞬间在西浮城内传开了,那名略微矮小的阉人瞬间受到无数人的夸赞,有无数姑娘见那位朝廷宦官,没有丝毫阉人做派,竟然有不少人对他芳心暗许。
达奚耀水工工整整的书写了一篇精致的小楷经文,双手交给郭跃,连连道谢表示感激。
郭跃接过书信,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去。达奚耀水目送他们离去后,立刻赶到昨晚那个小山坡树林中,见到一堆燃尽熄灭的篝火,心中五味杂陈。
缓缓地走到一棵大树旁边,昨天晚上,她在这里做了一件永远无法自我原谅的事,发呆片刻,心中悲凉万分。当即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书写。
手中以树枝代笔,笔走大龙,宛如笔尖有鬼神,潇潇洒洒的五十六个字狂草,挥洒而出,一气合成。
以“文武台上赌气运。”开头。
以“汝爱泪”结尾。
她捧着树枝,怔怔出神,泪流满面。
……
……
墨泪和苟剑一路向前走,经过几天的相处,才知道这位身穿红衣背后背着三把细剑的少年,还真就是一位爱管闲事的大好人。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苟剑那一句“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接连都下了他两个激灵,现在看来这位淳朴的少年,恐怕经常做这种赔命不讨好的买卖。
通过渐渐的了解,才知道苟剑爹娘在他很小时就已经去世了,又无外来亲戚支援,从小以讨为生,看尽了人世沧桑,励志要做一位行侠仗义的好人,徒步走了几百里,爬上清风山想拜师学艺。
清风山上精舍仙宗某位瞎眼的老神仙说他心术不正,将他敢下山去,他便只好独自摸索修行之道,居然还真的被他摸到了门槛。
当然,励志做一位行侠仗义的好人之前,也得好好活下去,因此做过不少坑蒙拐骗的事,不过他所骗的人都是一些作恶多端的大坏人,这个偶尔穷的没饭吃的少年,有时还要做助人为乐的善事,着实不容易?
墨泪最感兴趣的是,便是从他口中听到一些天下奇闻,据说这些天,天下三大宗门又要召开联合大会,为的就是如何应对灭世危机?
数万年传下来的那个传说,似乎已经渐渐被验证。
这一天地间的大事,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但更多的人都只是把这件事作为餐前谈资。
墨泪也只是冷冷一笑,洒脱道:“那些平日里闲着没事做的老头子们,总要搞出一点声响,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们还活着似的,
一个数万年前的灭世传说,若是真的,就他们那群半个脑袋都已经埋进土里的老头子们,能解决什么大事?”
苟剑苦苦一笑,并不搭理这一茬,在这个身穿道服的兄弟口中那些活了几甲子的老神仙们,只不过是心狠手辣的无聊老头,这种狂话不是他听过的天下第一也该是天下第二。
墨泪一眼看穿对方浅显心思,也不再说那些老头们的坏话了,毕竟那些老头能活到那把岁数也是不易,受人敬仰也属应该。
在背后嚼舌根这类的事,他真的不屑于顾,要不是刚才话题所致,才不会提到他们。
行走在树林里,不时能听见蝉鸣声,风吹树叶发出来的沙沙声也是同样的清脆悦耳。
墨泪忽然停住脚步,看看身后四周,随口道:“老剑,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一路走来?似乎风声不断。”
苟剑略微困惑,挑眉道:“你想说什么?”
墨泪站得笔直,目光渐渐变得凌厉,嘴角略微一笑,淡淡道:“我说树上的姑娘,从我刚下山不久,你便一直跟着我,跟了我一路了,到底想怎样?给个痛快啊!不然晚上,我睡觉都睡不香。”
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躲藏着一名女子,听到这些话,心中困惑不已。他自认为自己已经隐藏的天衣无缝呢。
可没想到这个修为低的可怜的少年居然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并且还被一语道破。
就证明此时此刻。对方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对付自己了,她冷冷一笑,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缓缓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