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院生住区。
子时!
南风偏南,空气微凉,带一丝淡淡的血腥。
原本明朗的夜空,忽然袭来一阵乌云,遮蔽了星空,霎时间,整个东院住区陷入了夜幕的包围之中,悉悉索索的虫声也忽然停止,只有十步一隔的柱子上,零星的几个白色灯笼,随风敲打着红漆木柱,发出咚咚的声音,灯笼里的烛光也随着敲击声忽明忽暗。
蓦地,摇晃的灯光下出现了一个人影,已然三更时分,怎会有人不进入梦乡,反倒会顶着彻骨的冷风,在此间出现?
定睛一看,此人并非正在杀戮之中的行尸走肉——孔天啸,也并非兵临城下的天道众尊主——宕赫,而是整晚都心绪不宁、难以入眠的兰旭。
此刻,兰旭身着东院弟子的常服,独自一人,矗立在月色之下,静静的看着南方。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有些落寞,他有些开始想家了,亦或是说,现在的兰旭,在不知不觉间,有些厌恶了这种修真的生活了。
这世间,很多珍贵,往往都在自己失去的时候,方才深知他的弥足珍贵。
虽然此刻的兰旭,身怀修真界各路秘法及神兵于一身,乃是很多修真界人士都梦寐以求的远大目标,但兰旭并不开心,因为在修真界的每一天,他都活在争斗之中,这似乎是一场永远都不会有终点的争斗,或许有终点,但那就是自己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遥望着南方,兰旭的眼眶有些湿润了,那是他来到天目域的方向,他的故乡就在南方,两年前的他还是位无拘无束的垂髫小儿,对于修仙无比向往和憧憬,却不曾想两年就如此这般匆匆流逝,在这两年间,兰旭经历了很多人,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离奇故事,甚至很多师兄弟们引以为谈资的天照院之难中的救世主,竟然就是自己,兰旭也更不曾想,如今的他,竟然是流淌着魔族血液的后裔,肩负着复兴兰族的重要使命。
这一切一切,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太过歇斯底里,甚至太过荒唐,但,老天不会体谅你,因为自从修真开始,你便是与天为敌。
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兰旭用自己的袖口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他明白,既然自己已经踏上了修真的道路,就注定没有了回头路,修真界不相信眼泪,更没有人会怜惜你的眼泪,因为修真界,本就是一个与眼泪无关的世界。
可是,上天总是喜欢弄人,特别是像兰旭这般的“天之骄子”,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举目遥望的南方,他魂牵梦萦的故乡——兰村,即将面临着朝不保夕的剧变。
而他的第二故乡——天目域,则稍微“好点”。
因为天目域的劫难,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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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一处角落。
无声,无光,微风。
一位东院弟子正倒在一片漆黑的血泊之中,他面目狰狞,七窍流血,身上的玉牌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三寸见长的漆黑索魂钉,此刻,这枚外型精致的索魂钉正静静的竖立在他的心房,浸没在一片鲜红的血液之中,鲜红的血液一经接触这枚索魂钉,霎时化为如墨般漆黑浓稠的黑水,十分蹊跷,这枚索魂钉所处之处,也正是他的致命伤。
近观这枚索魂钉不过常人食指大小,但却重得离奇,足有半斤,触之寒气刺骨,乃是天道众的能工巧匠取天外寒铁铸造而成,上有九重龙纹,以“天”字为阵眼,呈环绕之势,乘云雾之间,雕刻之精细,巧夺天工,似是天地独一无二之品,却未曾想,此乃天道众众门徒人手一份的独门暗器。
谓之独门,乃是因为寻常暗器皆以轻巧适手为主,此物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数十倍重于寻常暗器,而且还在暗器之上刻有如此繁复的装饰,这实在有些画蛇添足之嫌,须知,暗器出手,讲究的是快、准、狠!缺一不可,多一也不可!而任何不必要的装饰都会影响出招人的动作,成败又往往取决于这毫厘之间的动作!
可,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天道众,岂是会出此等昏招之众呢?
答案当然是不会,能够驾驭此物,使其扬长避短,让众门徒使唤的得心应手,成为天道众杀招之一的方法,就来自于这繁复的“九龙乘风”的装饰。
因为“九龙乘风”乃是徐福亲自研制出的一种阵法,此阵法与索魂钉天外寒铁的材质相辅相成,阵法以寒气为阵法之力运转,天外寒铁以阵法为同体,为阵法提供杀招一刻的绝对灵力,二者同生同体,浑然天成!
如此强劲的阵法,又是徐福这位修真界顶尖的高手亲力亲为之作,对于施法者,自然就不需要太多章法,甚至可以说完全就可以坐享其成,天道众的门徒只需将索魂钉向目标掷出,根本无需暗器之类的研习,便可做到每一个索魂钉下,都是一条性命。
加之天道众的门徒皆是一些残忍无情的冷血动物,有了索魂钉的助力,在夜晚的天目域,他们,就是死神!
此间,十人为一个小队的天道众门徒,正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天目域之内,每一个黑影所过之处,都是一声闷哼,相比这偌大的天目域,根本无人会察觉,加之这些天道众门徒的手法狠快准,一招过后,索魂钉便刺穿一位天目域弟子的心房,随后血液迸出,直至化出一滩滩浓稠的黑水。
这些人都是职业杀手,面对此情此景,他们不觉恶心,不觉残忍,只觉手段锋利,畅快淋漓!他们不需要活口,不需要笨蛋假慈悲,也不要你的赤手空拳耗时缠斗,他们要做的,就是干净利落的让每一个目标成为一具沉默的尸体,不留余地,极尽残酷之能事。
屠戮刚刚开始,离停止遥不可及。
此刻的南院,情况远比东院惨烈的多,原因很简单,因为天目域看似牢不可破的堡垒,就是从南院开始崩溃,而且这场乱象的领头人物,就是南院的首座,早已成为傀儡的孔天啸,还有活着的傀儡,南院之星——丁世明。
南院的空气中布满了刺鼻的血腥味道,一时间,很多后知后觉的南院弟子,纷纷带着自己的兵刃走出房门,这其中自然包括阚麟。
阚麟原本因为兰旭在今天下午,对阵张凌峰为首的西院弟子挑衅中大获全胜,而畅快无比,虽然不是他亲自上阵,但是,能够看着张凌峰这个小人被教训,还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唯一的遗憾,就是张陨的出现,让本已盖棺定论的胜负,变成了平分秋色。
也许上天是公平的,不过两三个时辰后,老天爷就弥补了阚麟无法亲自上阵,酣畅一战的心愿。
只是这样的心愿,来得太过惨烈。
阚麟睡意朦胧间,被一阵械斗的声音吵醒,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做梦,有些不以为意,但没过多久,南院的警钟不知被谁敲响,刹那间,阚麟困意全无,一个翻身跃起,看着窗外火光冲天,阚麟知道,南院出了大事了。
当下阚麟没有多想,拎着自己的铁指就冲出了房门,但他决心杀敌的激情却很快退散了!
因为阚麟推开房门发现,整个南院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他的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
那些无数朝夕相伴的师兄弟们,如同枯叶一般,在一个个身着夜行服的黑衣人面前,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嘶吼着,肢体崩裂着,地上早已遍布着支离破碎的躯干。
阚麟就这般呆滞的站着,他沉默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杀人,而且被残杀的还是一群人,一群自己最亲的师兄弟们。
阚麟被如此残忍的一幕惊住了,他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战,忽然,一声大喝,让得阚麟猛然一惊。
“阚麟,快跑!”
循声所至,阚麟发现,张大牛正被一群黑衣人包围其中,作困兽之斗。
张大牛此时身上遍布无数刀伤,衣衫之上早已布满了鲜血,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和血水,显然,他已经快要脱力了,他也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甚至在前一刻,张大牛已经做好了慷慨赴义的准备,但就在这一瞬,张大牛在慌乱的人群之中看到阚麟,这位他平日里最要好的伙伴。
他自己已经没有了生机,但也许,他可以为阚麟谋得一条生还的道路。
爆喝一声,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张大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朝着包围自己的黑衣人展开了殊死一搏,为的,就是让阚麟能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惜,院生就是院生,真正关乎性命的较量,是永远无法在书本之中学来的。
就在张大牛自以为可以再支撑一会儿之时,他原本充满力量的身体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渐行渐远,他四周围攻他的黑衣人们也停止了手中招式,四散开来,奔向了其他的目标。
对于这些黑衣人而已,他们的目标永远是下一个,对于张大牛而言,他已经失去了成为目标的机会。
因为他的胸口处多了一枚漆黑的索魂钉。
张大牛缓缓的倒下,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只是死死盯着阚麟,而阚麟知道,张大牛临死也不忘让自己赶紧走。
这一幕,让阚麟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南院会遭此大劫,因为他完全没有必要去理睬这些,从现在开始,他现在的目标只有这群黑衣人,虽然他现在依旧沉默。
但沉默往往只是一个等待,一种蓄力。
一息之后,一只疯狂的野兽,因为张大牛的死,冲出了牢笼!
疯狂的阚麟冲进了黑衣人之中,在这被血光吞噬的四周,已经没有人能够分清什么是武器,什么是身躯,能看到的只有血红的手和锋利的牙齿,疯狂的阚麟急速的冲向这群黑衣人,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憎恨的脸孔撕碎。
他的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失控似的去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现在看来,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就是能用自己的双手抹杀一切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