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
天目域内院附近。
一位身着西院弟子服饰的孩童正拼了命的穿梭在夜幕之中。
奔跑,拼尽全力的奔跑,泪水已经冲破了他的眼角。
他已经不停奔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他能够感到身体之中不断流逝的力气,可是他却没有一丝想要歇息的念头,因为他明白自己身上的使命,因为他知道,只要停下脚步,就会有一位自己的师兄弟永远离开自己。
四周微弱的灯光映衬着这位西院弟子的面庞,隐约间,可是看出,他还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孩童,身材纤弱,身高也只抵到兰旭的鼻子。
这样的年纪本应该是在漫漫的修真道路里挥霍青春,体味成长。
然而上苍似乎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叫聂远望,他即将成为改变这场阴谋最为至关重要的人物。
三刻之前,子时,三更的打更声并没有向往常那般响起,因为打更的弟子已经倒在了漆黑的血泊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神秘的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西院各处,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西院的宁静,就此被打破了。
当聂远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仓皇的整理衣衫,带着一丝稀松的睡眼,推开了房门。
天目域并不乏一些鸡鸣狗盗之事,偶尔会有一些梁上君子潜伏进天目域已是稀松寻常的事情,聂远望以为,这又会是一场出去跑两步就能完事儿的追捕行动,谁知,就在他的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漫天的火海,遍地的残肢,还有一个个如同阎罗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三五成群,形成一种特殊的阵法,相互之间配合默契,招式如同白马过隙一般,速度之快,根本看不到丝毫破绽,因此阵法所过之处,必有一名西院弟子变成血肉模糊的死尸,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但修真界不是慈悲为怀的佛门圣地,这里只讲究弱肉强食,因此,双方实力的悬殊,注定了,今晚将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的眼前倒下,一个个曾经的好友在刀光剑影中殊死拼杀,聂远望一下瘫软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的看着周围一个个消失的生命,他的眼中尽是绝望和恐惧,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一场噩梦,一场血淋淋的噩梦。
他看到降妖除魔、无所不能的张陨师兄的身上早已血肉模糊,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他看到他曾经以为是一位无人能敌的西院首座肖玉玄不再横扫千军。
这一晚,聂远望第一次亲眼看到了一位,能够在肖玉玄的刀下闲庭信步、进退自如的人,准确的说,是一位手持匕首的妖人。
这个妖人几乎颠覆了聂远望对于武学的所有认知!
但如今,聂远望已经无暇去细想这位匕首妖人的诡异武学,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奔跑,才是当下他生命的全部。
因为他手中的令牌,因为他即可要见到的人!
聂远望并不认识给他令牌的这个人,但他知道,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东院的弟子,一出手,便是一招天目刀罡第四重——平地扫!一瞬间,足有二十个黑衣人被他这一招斩落当下,他甚至都没有看清这位东院弟子手中的兵器,这些看似摧枯拉朽的刽子手就成为了不会说话的死尸。
“认识霍长老的居舍吗?”这位东院弟子将他一把扶起,在他耳边低声道。
“认识!”被扶起来的聂远望一边迅速的点着头,一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他全身忽然充满了力量!
“拿着这枚令牌去见霍长老,要快!”东院弟子间不容发,一边叮嘱着聂远望,一边凭空夺下了一枚急速飞来的索魂钉,一个反手轻轻一掷,索魂钉旋即快如闪电一般原路返回,随后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可是霍长老闭关这么多年,至今杳无音信,就凭这枚令牌,他真的会出来吗?”聂远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东院弟子,一边说出自己的不解,毕竟霍长老真的太久太久都没有出现在天目域,甚至有些弟子认为,霍长老早已不在人世。
“他不可能不见!这是天刀令!”东院弟子又是一刀挥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雷霆万钧,一瞬之间,吸引了六个黑衣人小队的注意,当即放下手中猎物,朝着这名东院弟子奔袭而来,而原先这六个黑衣人小队围攻下的西院弟子们当即精疲力竭的瘫软在地上,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得救了。
看着手中漆黑的令牌,聂远望似懂非懂,然而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这位东院弟子用力一推,消失在了原地,再等他反应过来,聂远望已然出现在了西院外的羊肠小道之上。
凝视着手中的令牌,还有刚刚最后一眼,那位被三十多个黑衣人包围的的东院弟子,遥望远处冲天的火光,聂远望知道,一个重大的使命落在了自己的肩上,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刻,他所要做的,就是奔跑,拼尽全力的奔跑。
内院。
天目域真正精英的所在之处。
单是驭物期这一道门槛,就足以让天目域内很多弟子望而却步。
可是,很多人知道,真正让人望而生畏的却是内院之中,一处平淡无奇的住所。
那里住着一位天目域的无敌强者。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露面,就连断清秋都已经快忘记了他的容貌,但他的传说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丝毫减淡。
十五岁独自一人平判天道众分舵,二十岁斩落亡界三位头目,二十五岁独战灵王僵尸全身而退,三十岁已然金丹后期巅峰的修为,这在修真界可谓史无前例,就算断清秋此等天资卓越之人,苦修五十载,方才金丹期的修为。
他叫霍岐,号称天目域历代实力最强的长老,天目域之内最接近太虚期修为的强者。
眼下,满头大汗的聂远望,来到了内院的正门口,他知道换做往日,他一定无法随意进入这个域内的精英之所,但,今时不同往日,天道众的突袭让得庞云全大惊失色,深知问题严重的他首先紧急传信断清秋一干人等,而后庞云全不但将内院的弟子全部征调,而且还亲自上阵,因为他知道,这必然是天道众精心策划的阴谋,虽然他并不知道天道众为什么能够如入无人之境的穿过天目域的守山大阵,但当下,庞云全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迎敌卫家,才是他迫在眉睫的问题!
正因为此,聂远望算是托了庞云全的福,在空无一人的内院之内肆意奔跑,不一会他就看到了一处住宅,他曾经试图和阚麟混入其中,窥伺这位传说人物的风采,虽然没有得逞,但还是看到了一眼那传说中的住宅,而今,他再一次来到了这里,没有人再阻拦他,没有人再喝止他,但他却宁愿自己永远不要看到这处住宅,还有住宅里面的人,因为这一切,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红的砖,绿的窗棂,白的栏杆,淡黄的瓦。
这是一所典型“四合院”式的建筑,如此平凡,如此简单,但里面住着的人,却一点都不平凡。
走进四合院,在四幢相对的灰砖平房中间,是一个灰砖铺就的长方形小院。院当中砌着个花坛,上面陈放着十几盆盛开的菊花。花坛旁那棵一丈多高的红海棠树,枝条被修剪得疏密适度,整个庭院更显得古朴、静谧。
似乎只有当阵阵清风吹拂,从盆菊和海棠树上落下的枯叶在地上沙沙作响时,才偶尔划破院中的沉寂。
可惜聂远望并没有什么心思去体会这其中的韵味,他疯狂的推开所有平房的木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一人!
甚至连一丝居住的迹象都没有!
这实在太过诡异,如果找不到霍长老,聂远望知道后果将是怎样,但他此刻却又无能为力,凭着他的本事,根本无法思考出对策。
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聂远望焦急万分之际,他手中的天刀令忽然发出一丝精光,直射长台上的十几盆菊花,等到聂远望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他四周哪里还有什么四合院。
此刻,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奇怪的房间之内。
阴暗的窗子面临着一处悬崖,装着同样的栅栏,栏杆间结着一个也许有五十年之久的蜘蛛网。
窗子旁边摆着的是张黑色桌子,铺着一块早先是绿色、现在却尽是斑点的台布。桌子上摆着一只又大又黑的砚台和一排笔架,一旁还摆着一对锈迹斑斑的黄铜烛台,显然再也没有人用来点烛了,一把剪烛芯的铜剪子摆放一旁,也没有人拿来剪烛芯了。
这房间由于地形狭长,更兼经常笼罩着一片昏暗,与其说它像一间屋子,不如说像一个坟墓。
就在聂远望惊慌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之时,一个脚步声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他身后的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位邻家小弟,短小精干的发型,白皙秀气的脸庞,天真无邪的双眼,嘴角还若有似无地挂着略显痞气的笑容,那身干净利落的长袍让他看起来更为精神,让聂远望一瞬间以为是在清屿山下迷路的孩子。
他的气息太干净了,那种气息就像是破晓前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毫无杂质的深蓝色,澄澈而空灵。
但直觉告诉聂远望,这就是他想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