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各自离去休息了。
如雪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万万没有想到梅氏兄弟和郎四平竟然是父亲当年的旧部,按他们的说法,应家军前后两军二十四卫,人数加在一起岂不是要上百万了吗?
站在弯弯曲曲的回廊里,他思绪难平,眼前一切如此陌生,就象他这几天的经历一样,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如雪兄弟,若无睡意,可否借一步说话?”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雪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必是陈思雨无疑。
陈思雨一身月白便装,衬着她枭枭婷婷的身姿,显得格外超凡脱俗。
如雪跟着她来到一间雅室,房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纱帘高挑,缦帐低垂,却是她的卧房。
陈思雨亲手为他斟上一杯清茶,双手捧到他面前,眼中波光闪闪,“如雪兄弟,那日大漠一别,本以为天人两隔,不想上天垂顾,你安然回归,你我……再次相见,这是天意,思雨以茶代酒,铭谢当日解困之恩!”说着便把茶杯高举过顶,双腿微曲,身子弯了下去。
如雪急忙接过茶杯,“姐姐切莫如此,当日之事的确是机缘巧合,不值一提。”他伸手虚虚一托,把她拉了起来。刚刚的酒宴之上,她一直少言寡语,甚至都没正眼看他,原来是想单独跟他道谢的。
陈思雨示意他坐下,她自己则轻依在床柱之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如雪兄弟,你年庚几何啊?”
如雪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今年整十七岁。”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是多大,只是感觉相差不多,就随便说了一个数字。
陈思雨微微一笑,“我虚长你几岁,看来这个姐姐也没有叫错。如雪弟弟,你到楚国去所为何事,能否对我说一说吗?”
如雪略一思忖说道,“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楚国……”
陈思雨微一错愕,“是什么样的亲戚呢?”随即觉得这话问得有点急了,笑了笑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用说的。”
如雪还真是不方便说。按郎四平和梅青园的说法,当年陈楚两国边境之争,导致陈国沦为楚国附庸,他应家可是冲在前线的第一人,说直白点,应陈两家是敌非友。
陈思雨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虽是陈国人,可我的心却无时不刻希望生在楚国!”
如雪一愣,“这是何故?”
陈思雨幽幽道,“因为一个人。”
如雪心中一动,莫非又是他父亲欠了什么人的债吗?可是想想应该不会,陈思雨年纪和他相仿,即使认识他父亲,两人年龄也相差太大。
陈思雨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如雪真害怕她说出那人与应家有关来,不置可否地说道,“姐姐若有兴趣,可以跟我讲一讲。”
陈思雨嫣然一笑,“你这话说反了,应该是我来问你,若有兴趣听,姐姐就给你讲一讲。”
如雪知道自己说话不当,“小弟不会说话,愿闻其详!”
陈思雨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掩口笑道,“你还真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还会脸红呢?”
如雪啊了一声顿感尴尬无比,“……姐姐说笑了,我刚刚喝了不少酒,头有点晕。”
陈思雨笑意更浓,“你一共就喝了五杯半,我还用了十几杯呢,怎么可能头晕?”
如雪更加窘迫,面对柔柔款款的陈思雨,他的确有点脸红心跳不能自持的感觉,越是想掩饰就越掩饰不住。
陈思雨收了笑意说道,“好啦,我也不逗你了。反正左右无事,我就跟你说一说。最让我牵挂的人是我的姑姑陈轻衣,你可听说过此人吗?”
如雪连楚国和陈国都没去过,怎么可能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呢?他摇了摇头,陈思雨奇怪地看着他,“我姑姑当年无论品学还是才貎可都是天下第一人,你怎么会没听说过呢?”
如雪还是摇头,陈思雨道,“她的老师你一定听说过,天下第一奇人纪夫子。”
如雪一愣,“纪先生?”
陈思雨对他的反应感到很满意,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名满天下的大学士纪夫子纪先生。”
如雪心潮翻涌,看来这纪夫子说他门生遍布天下,看来还真是一点不假,竟然连陈国的女弟子都有。
陈思雨接着说道,“我姑姑心气极高,年满双十还不肯出阁,放言敢向她求亲的人,必须才学高过她才行,结果吓退了所有求亲者。后来……楚国派了一个求亲使者前来,那人不但仪表堂堂,而且学富五车,天文地理杂闻轶事几乎无所不知。我姑姑与他相斗数场均败下阵来,本欲答应求亲之事,谁知那人竟然不辞而别……”
如雪心头一阵狂跳,“你可知那人姓什么吗?”
陈思雨笑了笑说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那人虽是楚国人,却是个天下无人不知的大才之士,想嫁给他……或者说想成为他女人的人数都数不清……”
如雪的心猛地一沉,不用她再往下说了,那人必是他父亲应重阳无疑。果然,陈思雨说道,“应家六公子的名头大得能盖过天。后来我才知道,姑姑那一番作为其实就是为了引他前来对决,本是想杀一杀他的威风的,却没想到自己反倒陷了进去。”
如雪沉默不语,这又是一笔扯不清的情债。
陈思雨目光微闪,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声音也越发显得飘缈,“他走后姑姑再也不肯出门半步,整日把自己锁在闺房里郁郁寡欢。后来得知求亲的是楚皇,姑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条件是必须得应大将军亲自来接。”
“她是陈皇后?”如雪瞪大了眼睛问道。
陈思雨点了点头,“迎娶天下第一才女,皇后这个位子自然非姑姑莫数了。”
如雪只觉喉咙发干,“……那应大将军来了吗?”
“他是楚国臣子,有王命在身怎么可能不来?不过听说当时姑姑又出了许多难题让应大将军破,足足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把姑姑接走。”
如雪问道,“她如此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贪恋皇权,委曲自己嫁给楚皇呢?”
陈思雨道,“后来那些事都是我听姑姑说起的,她嫁到楚国后并没有真正和那个楚皇做夫妻,她在寝宫前挂了一副对联,楚皇如果对得上就可圆房,否则只能以礼待之。”
“楚皇能答应?”
“他不答应也没有办法,姑姑的名头也不小,而且她是纪先生的学生,楚皇也不敢乱来。”陈思雨道。
如雪摇了摇头,“他是一国之君,你姑姑这么做等于羞辱他。”
陈思雨小脸一整说道,“是他自己没本事,怨不得旁人。”说着又掩口轻笑道,“其实我姑姑喜欢的人是那位应大将军,所以……”
如雪不住地摇头,“如此一来,应大将军有难了!”
陈思雨道,“他会有什么难了,我从来就没见过象他那么大胆子的人……”
“你见过他……?”如雪大惊,冲口问道。
“当然了!”陈思雨小脸泛红痴痴地说道,“那年我才三岁,姑姑回国省亲,护送她的便是那位应大将军。我跑去见姑姑,一眼便看见她在和一个人发火,那人……象山一样伟岸,他的眼睛象月亮一样纯净闪亮,他的眉毛斜C进发髻里,嘴角永远向上勾起,好象一直都在笑……”
如雪见她如痴如醉已成痴人,不禁暗自摇头不已,自己的父亲就那么一个人,可在每个女子眼中却都不同,就连她当年的三岁小娃都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可见他风姿的确不一般了。
“你这么一说,那位应大将军就不是人,是神了。”如雪半真半假地说道。
“没错!”陈思雨目光迷离地望向他,“在大漠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火狐把我们围住,有那么一刻,我从你身上好象看到了他的影子……”
如雪大惊,急忙转头望向别处,“你眼中的神怎么可能在我身上看到?”
陈思雨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继续说道,“我从来没见到我姑姑会发那么大的火,不停地摔东西。她摔一件,应大将军便拿起一件让她继续摔,直到把能摔的东西都摔光了,他又搬起一只大花瓶递给姑姑,姑姑当时就气乐了,她连搬都搬不动,怎么能摔得了花瓶呢……”陈思雨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如雪暗自摇头不已,不过他也开始佩服那位风流老爹了,自己现在见到漂亮女孩子就脸红,可一点也不像他。
陈思雨笑罢,又幽幽道,“姑姑摔不动花瓶便开始打他,你说他的胆子有多大,他……他竟然抱住姑姑……亲了她!”说着她一张小脸已是红扑扑的娇艳动人,满脸迷醉之色。
如雪看了她一眼赶紧移开目光,陈思雨继续说道,“姑姑被他那么一亲,登时就不闹了,伏在他怀里就哭,边哭边说他毁了她一生,让他赔……,应大将军说我这不就天天陪着你呢吗,姑姑说你是陪姓卫的小狐狸鬼混,别以我不知道,应大将军说那是因为你不愿意陪我鬼混,我有火无处发,便只能去找那个小狐狸……然后姑姑便又开始打他……”
如雪看她那自说自话的样子,根本就是讲给自己听的,压根就没管他是什么反应。
陈思雨又笑了,“然后……我就跑过去了,让他别欺负我姑姑,应大将军一看见我,马上就笑了,抱起我说这是谁家小美人啊,怎么这么漂亮……”
“我姑姑说,再好也是别人家的,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应大将军说……”她偷眼看了看如雪,“他说……我要生也得生儿子,让她给我儿子当媳妇……还给了我一件宝贝!”
说到这里,她已是无限娇羞,低着头说不下去了。
如雪心中微动,看她这个样子,难道……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