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嬷子用粪箕端着草灰正从锅屋里出来,一路上喋喋不休:“这倒头风刮的,这么高的烟囱还倒烟!这倒头草烧的灰真多!灰多,晦气就多,呸!晦气鬼,害毒瘆……”
一听这话,李大龙心中直发怵:“这‘晦气鬼’是说她自个儿遇到倒霉的事情,可‘害毒瘆’是说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或者人。
这范老嬷子一定知道我和盼男的事了!我去东厢房讨药要是让她看见了不是不打自招?”
于是,李大龙赶紧关上门,退回到被窝里,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的老嬷子,咋咋呼呼的干嘛?”
突然传来李德金的叫声:“姆妈妈,姆大大回来了!”
紧接着,西厢房的门被推开,仲兆贵闯进来着急地叫着:“二老爷快起来呀!大老爷回来啦!”
李大龙甚是紧张,伸出手来打了仲兆贵耳刮子,压低声音道:“小点声!你慌什么?”
李大龙一边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下炕,一边自言自语道:“姆大哥回来了有什么不好?”
“二老爷,那我去看看,是不是大老爷真的回来了。”仲兆贵急忙说。
“站住!”李大龙叫道,然后压低声音说,“没事的。是姆大哥没错,我都听到他的咳嗽声了。”
仲兆贵停住了脚步,故作惊讶地问:“您不就是来找大老爷商量事情的吗?这不他碰巧回来了嘛!”
“闭嘴!哪来这么多废话!”李大龙怒道。
……
李飞虎从小就十分聪明,口齿伶俐,且善于强词夺理,但却讨厌读书写字。
每到过年,李飞虎就跟着玩麒麟的班子走村串户,很快就学上了见景生情的说唱,见到人家院子里的景物便能立马编出唱词:
锣鼓一打格排排,
院里骡马都是财。
今驮金来明驮银,
斗大元宝滚进来。
这麒麟是用细树枝扎好骨架,中间填满干草,再用五彩纸糊上的。
它形状像鹿,头上有角,全身有鳞片,有尾,是古代传说中一种象征祥瑞的动物。
两个人抬着麒麟,后面跟着四个敲锣打鼓的人,领头的叫穴头。
穴头看中了李飞虎的才艺,动员他加入戏班子挣钱。
“你现在正是读书的好时光。我绝不能让王安石笔下仲永的悲剧在李家重演!”李章南斩钉截铁道。
“嘻嘻嘻,”李飞虎笑道,“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我才不信呢!五岁的小孩,没见过书具,怎么可能知道向大人啼求之?他父亲向邻居借来书具,他立马写诗四句,这怎么可能?”
“这个……”李章南无法回答,但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想了一会说道,“你就知道拽绳头子!《伤仲永》说的是天才离不开勤奋的道理,更不能放弃在书塾里读书。”
“这文章前后矛盾,前面说天才不用学习就会写诗,但后面又说天才离不开勤奋。这叫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李飞虎瘪着嘴道。
李章南再也无计可施了,只好放弃对李飞虎读书做官和光宗耀祖的期望,让他在自家的田里和鞭炮作坊里干活,但就是不让他加入玩麒麟的班子。
在李章南看来,玩麒麟充其量就是戏子,而戏子是令人不齿的。
可李飞虎耐不住寂寞,根本不想待在田里或者窝在家里,只要父亲不在身边,他就会无影无踪。
为了避免李飞虎惹是生非,李章南只好让他在街头卖青菜萝卜,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卖花生旺葵。
好吃懒做的李飞虎对做生意竟然上了心,兢兢业业且乐此不彼,于是,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越做越大。
不过,让李章南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李飞虎有了钱便开始花天酒地,还结交了三教九流。
李飞虎长得一表人才,辫子拖到腰间。他虽然不喜欢在私塾里读书,但多少也受一些书香门第的熏陶,平时爱穿长袍,外出时,肩上总要搭一个粗布缝制的褡裢,褡裢里除了放钱,总是不忘装上水旱烟枪。
李家不但是大李庄唯一的书香门第,而且在方圆几百里的海西地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
为李飞虎上门提亲的媒人自然不少,可他玩心太重,对亲事无所谓。
直到有一次,听一媒人把所介绍的对象武盼弟夸得天花乱坠,李飞虎才稍微有点动心。
他根据媒人说的地址,悄悄地窥探了武盼弟。果然名不虚传,武盼弟真可谓花容月貌,美若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