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光明过后,往往是极致的黑暗,这番话绝没有什么错处,正如此时此刻。
这一处混沌空间,当阵法四散的光芒收敛,最后就只剩下李尘和大长老的头顶还有光辉在不断牵引他们二人的意识和魂魄。
就在这个过程中,有两道涟漪忽然间闯入。
原来是鲲鹏去而复返,还将王庭太一带了进来。
王庭太一进入空间后,第一时间发现原本跟着他如跗骨之蛆的凶物劫难竟消失不见,那股围剿他的意识也就此被屏蔽。
他这才明白大长老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只要进入这个地方,凶物劫难就会消失,这种消失其实就是无法追踪。
二人看着李尘和大长老的变化,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是一步慢步步慢,李尘慢了一步,没能阻止大长老掌控遗蛻,他们也慢了一步,没能阻止大长老启动最后的阵法。
王庭太一对李尘传音,“李尘!李尘!”
他能感受到两道阵法的光芒中都有极庞大的意志,这股意志他在很久以前感受过,就是那一次战斗,整个太古进入了末法时代。
但是,为什么现在会有两股这样庞大的意志?
按照大长老的谋划,神灵将会复苏,如果其中一个是天道意志,另一股当然就是天道意志。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天道意志也会来到这里?
王庭太一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想法,这种想法甚至让他也感觉到一种寒意,让他觉得恐惧。
此时。
李尘和大长老都睁开眼睛,他们的眼神已经和之前不同。
只是二者之间的状态又有不同,李尘双目异瞳,情绪也并不相同,虽并未开口,但是在他的心头有两道意识在对话。
“终于到了这一天。”
接着是李尘的回应,“你是谁?你就是那一株青莲心心念念的天生神灵吗?”
“天生神灵,或许算是吧,不过,呵,你说的什么青莲,是那边那一副躯壳吗?”
“躯壳?”李尘此时虽只是意识,但从这一句话里,却似乎听到某种可怕的可能性,“什么意思?”
实际上不需另一道意识的回应,他已经看到了某些场景,明白了某一件事。
因为当那道光芒出现,大长老身躯忽然僵直,紧接着就是癫痫似的打起了摆子,这种颤抖对应的是神色上的惊恐和痛苦。
此处空间的所有混沌气息月好像受到了牵引,那些只需要一丝就能让星辰震动的厚重能量,丝丝缕缕没入大长老的身躯。
瞧着这一幕,李尘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又不能完全明白,过去许多根深蒂固的认知都好像被打破,“你说,你是天生神灵,那就该生于混沌,那人不就是你初生时的伴生青莲吗?!”
“伴生青莲?世上哪有什么伴生青莲,那躯壳生来就被你们眼中的天道欺骗,自以为是为了神灵做事,实则一直都是为天道做事罢了。”
李尘闻言再次怔住,心头许多的想法缠绕在一起,隐约似乎明白真相,但又胜似乱麻。
李尘急忙再问:“那他此刻,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过一副躯壳,但滋生了意识,自以为是独立的人,如今,将要被你们眼中的天道收回躯壳了,看样子,在我沉睡的许多年里,它做了许多谋划,如今终于能够以生灵状态现世了。”
不远处,老头儿忽然疯癫似的两种意识不断交替,偶有清醒的时候,却只是嘶吼,这嘶哑之中的痛苦,让听者头皮发麻!
他忽然在极短暂的清醒里,悲戚中仰天哭喊,“我为神灵一生奔波,到头来,竟是天道选中的的躯壳,何其悲!何其悲?”
数十万年的奔波,呕心沥血,到头来才知自己一直以来的支撑和信仰全是假的。
老泪纵横!
李尘却有更多的疑惑,他并不完全相信身躯中另一道意识的话,“那么,他耗费这么多年时间在我的身上,又是为了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天道的谋,你如今又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身躯中?”
那道意识语不惊人疼死不休,“只因我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生神灵,甚至没有什么天道,混沌之初,仅有一团清气,清气分三份,一份是我,一份是天道,最后一份成就万物。因此,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天生神灵,我说或许算是,是因为于我们而言,称呼无所谓,你们想喊我我们什么,那我们就是什么。”
这一刻,纵使李尘仍旧有种种疑惑,再看向大长老仍旧情绪复杂:谁能想到,一个曾经自以为将另一人一生掌控的人,到头来竟也只是一颗棋子,可悲的是,这个控制他的棋手,竟就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痛恨的天道,而更可悲的是,他一直以来自认为的身份竟也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伴生青莲,他的所有意识,都不过是别人灌输的。
这所有一切,不正是他当年对李尘做的事吗?
大长老的偶尔清醒中,也痛苦到声嘶力竭
就如当年李尘刚刚知道自己身世和一切秘密的时候,不断反复询问自己的内心,“我走到今天,究竟算什么?”
随着两道意识之间的交错越来越缓慢,属于大长老的清醒越来越短暂,他从一开始的痛苦挣扎和想要挣脱一切的坚定,一直到忽然开始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胜似哭声,胜似呼喊,胜似悲泣!
他忽地在大笑中坦言,“原来世上,没有什么混沌青莲,没有天生神灵,甚至没有天道!一切都是假的!”
他终究在自己的笑声中归于沉寂。
王庭太一和鲲鹏二人都因大长老最后的一句话陷入震惊,看着光芒逐渐收敛,而空间中的混沌气息尽数没入大长老的身躯。
别说鲲鹏,就连王庭太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受到了冲击。
他是太古以来,甚至混沌初生以来距离天道最近的人,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知晓了这个世上所有的秘密,但这一次苏醒,却遭到了许多颠覆。
“所以,他的躯壳,现在是被天道占据了!”王庭太一如临大敌,对鲲鹏传音道:“趁战斗不曾开始,速速离去!”
鲲鹏经历了方才的几个场面,心知自己此时就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向后挥出一道裂缝融入虚空。
王庭太一最后留他一句话,“今日,恐怕就是末法时代的开始和结束,一旦我不能回去,让众兄弟不妨以李尘为首,如果,他能侥幸活着回去的话。”
他发现了李尘的状态有些特别,至少和大长老不同。
李尘站在一旁,双目的光彩泾渭分明。
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在随时警惕,他知道,那一团意识既然进入了自己的身躯,就总有所图。
“你不必担心,我对你的躯壳没什么兴趣,你身上的因果太重,不是我想要的。”
李尘问:“那你想要什么?”
刚刚亲眼目睹了大长老所经历的一幕,他的寒意未消。
“等你吸收了此处天道遗蛻的另外一半,离开这里以后,我会告诉你。”
“天道遗蛻?”李尘低头,目光所及并未看到所谓遗蛻。
“其实你此刻就在遗蛻中了,你瞧他刚才吸收的混沌气息,不就是遗蛻之一吗?等他吸收完毕,你就将此处空间的所有一切纳入洞府,这是我和它之前商量好的,他要神,我要形状。”
李尘恍然,难怪他来到这里以后,并未看到所谓的天道遗蛻,原来此处混沌,这里的一切,本就是天道遗蛻。
似乎察觉到李尘的警惕,他说:“你真的可以放心,我和他不同,他想要成就人身,想要成为人以后,真切感知这世上的一切权利地位,接触身为一个人的阈值最高点,我不一样,我只想知道普通人活着的感受,我想游山玩水,想感受风,感受花花草草,况且,你现在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我的帮助,接下来,你和那边那个人一定活不下去,他现在可不是当年了,而且就算在当年,如果不是我的阻拦,太古没一个人能活下去,就是因为有我,最后才会只是遭受封印。”
李尘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知道自己很大概率上不是另一团意识的对手,就算他是亿万生灵魂魄的叠加,也不可能比天道的意识更加厚重。
他的脑海里,还在因为刚才知晓的秘辛嗡鸣,谁能想到:原来所谓神灵和天道,竟本就是一体,流传在世上那么久的传说,只是对了一半,万物生灵的确是神灵的血脉传承,但是,神灵本就是天道。
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神灵血脉,一切都是大长老这个天道躯壳,受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驱使!
李尘的心底,越来越多的疑惑冒出来,胜似在海底因为鱼儿呼吸出现的泡泡。
如:太古和上古,两次经历末法时代,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还没有问出口,没有将这些全部搞明白,另一道意识突然道:“他快要融合完成了,你速速运转元力,我助你将遗蛻另一半纳入洞府秘境,接着,你带着那只小火鸟儿逃就是了。虽然我和那个谁是一体,但是我想你应该理解,一个人的脑子都可能出现两个人格,我和他这么多年本来就不对付,就算事先有约定,我也不能保证他会遵守。”
在他的这几段话里,李尘得到两个信息:第一,当年他的确和王庭太一有过交手,但是他似乎并未并用全力,最后封印太古的主意是他定下来的,似乎另一半意识的想法是直接毁灭太古,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段信息,他躯壳中的这一道意识,似乎势弱。
而最关键的一点。
他和王庭太一两个人,或许在世上都是顶尖,甚至是这个世上最强的人物,但此时此刻,其实和刀俎下的鱼肉没什么区别。
王庭太一的实力不曾完全回复,又在不久前的大战中消耗巨大,而他自己,此刻光是感知大长老此时深不可测的境界气息已有些颤栗。
于是,他的元力开始在体内奔腾。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道瞳孔中有光辉流转,似是一种阵法和咒印的重叠交接。
此处中间的一切,就从这时候化作光点没入李尘的身躯,如漫天长河铺天盖地而来。
李尘的境界和气息由此开始上升,似水涨船高。
这一处空间,并未如一开始想象中的崩塌,只是像冰块的融化,缓慢地消失了,四周的空间壁障越来越薄弱,最后甚至能看清楚外界的星辰。
王庭太一也看出李尘正在接收这一切,心底又摸不准李尘此时究竟还是不是他,相比起来,不远处大长老给他的威胁和压迫感反而更重。
不远处,大长老忽然睁眼,看向王庭太一,说出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来,“想不到太古之后,你不进反退啊。”
王庭太一终于确定,眼前这个老东西,意识已真的被替换,而且就是他被封印这些年来最痛恨的敌人。
他一时差点恨意不能自抑,但最后只是冷笑一声,“好谋划!”
大长老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微微一声叹息,但更像在得意,“一般罢了,身为天道,瞧着这方世界百万年,总要做些什么。”
王庭太一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这是从未在李尘等人面前表现的,他生来隐忍,但终于到了这一刻却再也忍不住了,“当年我们太古人人尊崇神灵和天道,只觉世上修行本是恩赐,你无故杀死我太古千万族人,又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