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向前推移。
百里志的确是答应龙辛和他去外面耍耍，可谁成想这小子天刚朦朦亮就来拽百里志走。
非要说什么赶个早集，也不知有什么是值他这么兴奋的。
别说，龙辛准备的倒是充分。
车厢一早就候在了旅馆门外，让百里志有些诧异的是车厢并不是由马匹拉动，在车厢前端并排卧着两条硕大飞鱼。
更让百里志惊怪的是这两条飞鱼似乎拥有灵智，见二者上车，它们便无需命令，直接拉着车厢向南部区域飞快游去。
相较于满面诧色的百里志，龙辛倒是显得坦然的多。
盯着将视线落在窗外的百里志侧脸，龙辛忽然微微一笑。
“怎么了？”
龙辛的视线因这一笑被当事人所发现。
脱口而出的问话让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他急忙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百里志先生穿长衫也很合适呢”
“合不合适先不说，你送我的这件倒是挺合身的。”
百里志一边说着一边抬了抬双臂，淡灰色长衫是龙辛今早送他的。
这件衣服可谓是解了百里志燃眉之急。
自打进旅馆开始他一直穿着旅馆给提供的服装，方便是方便，但穿着工作服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至于二娘借他的那件早就烂成碎渣了，以后要是看到二娘了还不知怎么陪她呢。
刚穿上长衫时百里志就发现了，这件衣服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既不板身子，又不松松垮垮。关键是还很暖和，哪怕是冬天只穿这一件长衫都感觉不到寒意。
瞧见百里志对自己准备的便服甚是满意，龙辛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他虽和百里志说衣服是从下人那借的，可实际上，这件长衫是衣匠大师单独为百里志所定制。
那位衣匠被请来后只是远远看了百里志一眼便知道了其身材数据，龙辛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如果百里志真知道这衣服的价钱，八成打死也不会收的吧。
光是长衫所用的熔棉就花了几万辆白银，这种棉花所制衣物，穿在身上可谓冬暖夏凉，且十分耐磨耐损。加上其极难编织成布的特性，若是将其拿到拍卖场拍卖，也至少十万起步。
瞥了瞥盯着自己呵呵傻乐的龙辛，百里志疑惑道
“至于这么早就出来吗？”
“当然了！去晚了，好东西就都让人收走了！”
龙辛两眼放光，瞧他样子似乎很是期待即将去的地方。
转过头不去看龙辛，百里志再次将视线投向窗外，两个月弹指一挥间，也不知陆霞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窗外偶然可见的行人脸上都挂着节日临近所带来的喜悦。受到这种氛围感染，让百里志也心情大好。
想起再过些时日就是除夕新年，不知九苍山上的同门弟子会怎样度过，如果有机会还真相回去和他们热闹热闹。
百里志思绪远漂，身体自然而然的半躺在座位上，懒散享受起清晨爽朗微风。
正当此时他突然正坐起身，这一动作让龙辛吓了一跳。
正当他想询问，就见百里志使劲揉了揉眼睛，尴尬的低声道
“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飞鱼拉动的车厢平稳快速向南部区域而去，路边一位身披黑色长袍的男子在与车辆擦肩而过后，忽然驻足。转头望向车辆远去背影。
男子兜帽被其压得很低，难以看清他的长相。
不过巧合的是就在刚刚与那辆车擦肩而过的刹那，他正好抬头和六目青年进行了一瞬对视。
百里志原以为是他晃神了，可事实上他并没看错，这位神秘黑袍男子的确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面生六瞳，一样的面色凶狠。
简直就是一个人。
车辆渐行渐远，其背影最终消失在神秘男子视野中，男子沉默片刻忽然噗嗤一笑，也不多做言语，重新压低兜帽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言，百里志终于和龙辛到了目的地。
眼前景色让百里志瞪圆了眼睛。
宽敞的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排列着各式各样摊位。
有买早点的，有卖珠宝的，有卖古玩的……
路上车水马龙，好衣一副热闹景色。
光是一扫眼就能看出商铺数不低于四指之数。
这可还没算上胡同小路与犄角旮旯摆摊的小商小贩们呢。
这种级别的早集，别说吓到百里志了。
哪怕一般商人见到此等场面都会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在妖怪中出名的‘悬海市集’，运气好的话可以淘到意想不到的东西呢。”
龙辛说着，将一个纸袋递给百里志。
看来在百里志愣神的这段时间里少年就已经买来了早点。
还没打开就能闻到纸袋中传出让人流口水的香气。
“毡根包？”
“就是羊肉包子，毡根是羊肉的别称，之所以这么叫不过是为了吸引客人罢了。”
瞧见纸袋上写着毡根包三字，百里志疑惑地皱起眉，听了龙辛的解释，才终于释然。
同时也不禁感慨起这小子的博学。
本想要夸夸龙辛，却不料他眼神骤然一亮，拽着百里志就向一处地摊跑去。
地摊上铺着一块红毯，其上摆放各式各样的文玩珠宝。
百里志真是看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吸引力，能让龙辛如此兴奋。
扭头瞥了眼龙辛侧脸，他的眼神此时变得异常认真，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看不出所以然的百里志，只好蹲在一旁大快朵颐起羊肉包子。
别说这包子还真不错。
皮薄馅多，咬上一口汁水差点直接顺着嘴角溅射出去。
如此肥美的肉包本应该吃一两个就会腻住，却不料这肉包非但没让他感到油腻，反而是有些爽口，不用想也能猜到，关键点肯定是这青色的包子皮。
百里志正沉浸在肉包所带来的满足感时，龙辛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看样子龙辛到底还是入手了刚才看上的那颗玉石。
少年炫耀般捧起拇指大小的绯玉，在一般人来看带有杂色的玉石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但少年却不这么认为，他把玉石伸向百里志眼前开心道
“百里志先生快看！一百两银子就拿下来了。”
“一百两！你怕不是被骗了吧！这东西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
听闻价格，百里志差点把嘴里的包子喷出来，见到他这反应倒是让龙辛嘿嘿一笑
“如果我说，这块玉转手就能净赚五千两，您信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百里志当场‘石化’，龙辛见百里志眼神满是不信，便来了精神，指着自己暗金色双眼竖瞳自豪道
“我们龙族对宝物的眼力，是其他种族比不了的，这块玉虽像是普通绯玉，但实际上是拥有灵力的灵玉，而且全身火红，寓意也非常好……”
可以看出夸夸其谈的龙辛是真的很开心，此时他给百里志的感觉，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少年发自内心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百里志也开心的狠狠揉了揉他灿金秀发。
不料简单地动作却让百里志眉心一皱，都不知道已经是多少次了。自己竟又被龙辛头顶上藏着的‘暗器’给伤到了。
意识到自己秀发里的尖锐龙角刺痛了百里志先生，龙辛立即露出歉意神色，不自觉向后退一步。
却不料这一步让少年险些被马车撞到。
还是百里志眼疾手快，敏捷的伸手拽回龙辛，那匹赤红色的骏马似乎能知道自己刚才险些撞人，也停下了马蹄。
马车上赶车的瘦脸男子见马停下，瞬间没好气道“哼！老子叫你停了吗？你个畜生！”
瘦脸男子双手细长，如果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一只成精的猴子一样。
他身后马车装着被黑布覆盖的方形物体，隐约间能听见有声音从黑布下传出。
“这是？”
百里志张口问道，但那位急着走的瘦猴男并不想搭理长相凶狠的六目青年。
他挥起鞭子狠狠抽打在马匹身上，催促他快点赶路。
见没回应，百里志刚想继续追问，就见龙辛阴着脸沉声道
“百里志先生问你话呢”
“你问我，我就得答啊？”
瘦猴男似乎是被龙辛的话给激怒了，气的满脸通红吼道。
随着他扭头看向龙辛，下一瞬就见其表情立即从愤怒变得惶恐，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直逼大脑。
反观龙辛他双眼隐约泛起淡淡金光再次命令道
“说，车上是什么！”
龙族特有的龙威，岂是一位区区中等妖族能抵抗的了得。
瘦猴男也能看得出对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角，他便立即换了服嘴脸，笑嘻嘻道。
“嘿嘿，其实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小少爷看看不？”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子回身一扯黑布，黑布下藏着的兽笼顿时暴露了出来。
笼子被分成大大小小数十个隔间，最上层隔间里正关着罕见异兽。
有两张嘴的老虎，长翅膀的狐狸，四只翅膀的老鹰……
在这群罕见的异兽下方，则是被一条条锁链拴在笼子里的少年少女们。
他们身上能看见被虐待留下的伤口，他们身上所显现的各种非人特征，可以看出这些少年少女都是妖族人。
龙辛瞧了瞧这些所谓的‘东西’，不由得砸了咂嘴轻声道“也没什么好货啊”
说罢他转头看向百里志，似乎在等百里志发话。
见这小少爷如此听从六目青年，那名异兽商人也一改对百里志的态度，向青年投来殷勤笑容。
且不说难民时期，就算后来在九苍他百里志也常常不受人待见，
此时被如此殷勤对待顿时有些浑身不自在。
不去管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百里志指了指被关在异兽下方的少年少女问道
“这些是？”
“回老爷，这些是口粮，这帮异兽挑食得很，只爱吃活物，所以就一起拉来了。”
说道此处异兽商人搓了搓手，抄起一根尖端成倒钩状的长杆，翻身下车
“老爷，您别看这些异兽被关在笼子你蔫蔫巴巴的，其实都凶的很，买回去好好驯养，当看门兽绝对倍有面，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喂个活的给您看看，它们捕食的样子绝对能让您满意”
话音刚落就见他快速把长签塞进笼子里，直接勾住一位少女的肩膀，倒钩穿透少女肩膀肌肤，一抹赤红迅速顺着伤口流下，她拼命哀求，可说的话似乎是某种俚语，在场几人都听不懂。
估计这是她本族之内流通的语言吧。
笼子里其他‘口粮’看钩子刺破少女肩膀竟全都呆呆地选择了无视。
并不是他们太过冷血，只是见惯了这种惨状，所有人早已麻木。
被钩杆勾住的兽耳少女，拼命发出痛苦哭嚎声让人很是心疼，她知道自己即将被抓去喂上面的那些恶兽，本能的向周围投去求救视线。
这视线与百里志短暂相交，让百里志心头一紧，制止道
“先等等，你是想拿她喂上面的这群野兽？”
“当然了，客人，这有什么不妥吗？”
这回不光是那位异兽商人，就连龙辛也疑惑地皱起眉。
还是龙辛反应快，他明白了百里志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下等妖族的在整个妖族社会中的地位，解释道
“百里志先生，我记得您说过您并不是天生的大妖，可能还不知道妖族上中下分为三等。
大妖以及大妖家臣所属的是最高等的上等妖族，在之下是中等妖族，而最下层便是下等妖族。
下等妖族一般都是野兽所化，或是没有实力的妖怪后裔，当然也有被其他氏族吞并奴役的中等氏族。”
说到此处龙辛清了清嗓子，伸手到笼子里摸了摸那长者四只翅膀的雄鹰。
雄鹰看样子是被龙威所震慑，竟老老实实的任凭龙辛抚摸，摸了几下后龙辛收回手继续道
“数量庞大的下等妖族在整个妖族社会中其实就像是消耗品，他们在中等妖族和上等妖族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家畜。
拿来当异兽的储备粮再正常不过了”
简单地话语忽然间刺痛了百里志。
如果真按龙辛所说，那下等妖族的处境，瞬间让百里志联想起自己难民时的样子。
所谓难民不也是和他们差不多么。
那些达官子弟看难民的眼神完全不像是看人的样子。
注意到百里志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怜悯，龙辛忽然轻咳一声道
“这车货多少钱？我全要了！”
他的话让异兽商人脸色大喜，丢下勾住少女肩膀的长杆，对两位年轻人作揖如捣蒜。
没想到这十来只异兽眨眼就全卖出去了，看来今天老天爷晌饭啊。
“大爷，既然这样小的算您便宜点，八千两，这些异兽都给您送府上去。”
“那我给你一万两，你把这些异兽做成肉汤，让这些下等妖族吃饱了，再送去玄家的温泉旅馆。”
龙辛说完便重新看向百里志，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瞧出百里志先生脸上表情有了些许缓和龙辛才安心的点了点头，冲异兽商人厉声道
“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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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插曲过后百里志便又被龙辛带着穿梭于各大店铺之间。
收货也算颇丰，看来来得早确实有好处，有些东西就算百里志这外行看了都能看出来买到就是赚到。
随着走过店铺越来越多，百里志渐渐发现，龙辛并不是看不起这些低自己一筹的中等妖族。
他是打骨子里就没将其放在一个水平线，何来看低看高一说？
就像是人类不可能吧家猪放在和自己一个地位。
上等妖族也不会把中等妖族看做对等存在
温泉旅馆里唯唯诺诺的小家伙，面对所谓中等妖族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这种模样很是奇怪，既不仗势压人，也不平易近人，硬要说的话就是一种高傲感。
意识到百里志表情古怪，龙辛忽然停下了脚步，自语道
“百里志先生，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像是变了个人”
突然出声的龙辛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百里志幽幽道
“其实奇怪的不是我，是百里志先生你哦”
百里志被面前龙辛的话搞得一愣，瞧百里志先生不明所以，龙辛直接继续道
“以您散发出来的妖力纯度绝对可以位列大妖行列，大妖都是上等妖族，而这些走过路过的大多数不过中等妖族，
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主子，咱们就是天，您大可不必在意他们的感受。”
“但是他们难道没有尊严……”
“百里志先生！如果您养一条狗，把吃剩下的骨头扔给它，你认为它会觉得尊严受到侮辱了吗？”
龙辛少见的打断了百里志的发言，声音也随之高了几个声调。
不过瞬间他就明白自己何等失态，有些胆怯的不敢与百里志先生对视，只得低着头嘟哝道
“对，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
这是龙辛第一次对百里志先生如此态度。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不料百里志伸出右手，用力弹了龙辛一个脑瓜嘣，嗔怪道
“又道歉？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总随便吧道歉挂在嘴边。”
“但是我顶撞百里志先生……”
“什么顶撞不顶撞的，咱们两个好兄弟还在乎这个？”
百里志一把搂过，龙辛的脑袋使劲揉搓起他灿金讯发，这次可算是长记性了，百里志准确的把龙角位置给让开。
揉搓了好一会才松开脑袋变成鸡窝的少年，只见他眼神莫名其妙地变得非常炙热，有些不好意思道
“百里志先生能不能再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
“顶撞什么顶撞？”
“不不不，是后一句”
“咱们两个好兄弟还在乎这个？”
这句话像是开关一样，让少年激动地眼泪差点泪奔。
百里志也不知自己说的话究竟哪奇怪了，竟把这小子都快被委屈哭了。
尴尬的他下意识挠了挠头，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从下口。
意识到百里志可能是有些理解错了，龙辛解释道
“是我太激动了，您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好巧不巧正当这时，龙辛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噜的惨叫，这种惨叫像是有传染性一样让百里志肚子里也跟着叫了起来。
谁叫羊肉包个头实在是有点小，根本不够这俩大小伙子塞牙缝的。
“百里志先生您在这先等等，我再去买些回来！千万别乱走哦”
“等等！这回换我请……”
想要拽住龙辛，可百里志却扑了个空，就见这小子像个泥鳅一样钻进人来人往的街道，不见了身影。
无奈百里志只好就近找个台阶坐了下来。
抬头望去，似乎是一家裁缝铺。
铺门外挂着崭新的红灯笼，也不知道这家店主人有多着急，离过节还有一段日子呢，就早早把灯笼布置上了。
百里志刚坐下没多久，便远远看见一位身材结实的银发青年迈着大步走来。
或许是百里志挡了他进店的路，这位青年露出一脸厌恶神色。
这百里志哪能忍？
瞬间回给了对方一个更厌恶的表情。
银发青年也是懒得和这怪人纠缠，直接从他身侧挤过，推门入店。
两人本是以为他们间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可不成想在青年进入店铺片刻后，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赫然从店内传入百里志耳中。
这声音还能是谁，可不就是最近天天躲着自己的玄光吗？
只不过她声音中满是愤怒
“谁要跟你回去！商浩北，请你自重！”
“今天你不走也得走！”
……
仅仅两句话就让百里志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当他百里志面欺负人？
欺负的还是他的友人！
这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
老虎顶上拔毛
火神庙里点灯
——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