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灵感
“您需要两份有效的身份证明,而且是经过公证……得到永恒烈阳教会承认的证件?”
莱昂纳尔修士很快反应过来,从少女的表达中听出了她的来意,于是刻意点明藏在措辞之下的那一层含义。
而于傍晚黄昏时刻来访的少女只是露出清浅的微笑,不摇头也不点头地问道:
“您能为我提供帮助吗?”
“需要用到永恒烈阳教会公证的证件种类并不多,我想先确定您的具体要求。”
似乎看出她不愿走近焦糊气味浓重的室内,莱昂纳尔修士想了想,转身去橱架取来一瓶细密的粉末,在走动间将其洒到起居室四周的地板上,边让清净和煦的无形力量隔绝了外界气息,边邀请客人落座。
这一回,爱丽丝没再拒绝修士的好意,来到上次她同样坐过的沙发处坐下,并打量起了茶几上似乎并无多少变化的杂乱摆件——几张用铅笔画到一半的设计图纸,零散分布的金属材料与手工制作工具,数个看似装饰品的、神似太阳徽章的金属小物……
为来访者端来水杯之后,莱昂纳尔修士在她对侧的布制沙发坐下,笑容粲然地点点头:
“啊,这是我最近的一些新想法,一点新的尝试……来,和上回一样,带点太阳圣水味道的温水,很适合在这个入秋的夜晚饮用,能为您驱走寒意。”
“谢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热水,爱丽丝没有给修士留下转进话题至永恒烈阳的机会,便径直开口道,“我需要两份真实有效的身份证明,并且其中一份的要求略有些……嗯,存在一些限制。”
沉吟了大约五六秒,莱昂纳尔修士微微颔首:
“……您需要一个‘真实有效’的贵族身份?因蒂斯贵族的身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事实证明,只要不谈及“永恒烈阳”,这位莱昂纳尔修士在交易上的嗅觉还是相当敏锐的。
暗自想着的同时,爱丽丝从裙装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其封口并未以正式的密封方式烙上火漆印。
她将手中颇有厚度的信封推向坐在对面的烈阳修士,顺口补充说道:
“我的……兄长,想要一个有王室背景的身份,方便他最近的部分社交活动。当然,他也知道要在鲁恩王国的首都弄来奥古斯都家族的身份有多不现实——”
奥古斯都正是统治鲁恩王国的王室家族名。
“所以,只要是有过王室背景的家族就可以了,不管现任前任,也无所谓如今是否落魄,方便我的兄长营造一个脱离家族、自力更生的人物形象就好。”
“前王室背景……那您还真是问对人了。”
莱昂纳尔修士伸手按在了那只被逐渐推向自己的信封上,随即从中抽出一面写有具体要求的纸张,全然无视了底下堆叠得整整齐齐的金镑纸币,认真审视起手中的文字,并诚恳表示道:
“不过我必须提醒您,索伦家族近年的处境并不算好。尽管他们很努力地想要重回共和国的政坛,但被打压太久,至今仍在争夺议席,手中仅掌握着少量军队和国家情报部门的运作……”
反观周边其余数个国家,塞加尔、伦堡、马锡等独立国家缺少王室家族的影响,几乎完全依赖仰仗其信仰的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而费内波特王国由于只信仰大地母神,且王室力量相对独立完整,相应的造假难度也就直线上升,远不及现已落魄的索伦家族那样方便操作。
“没关系,为我的兄长安排一个不受重视的旁支出身就好。”爱丽丝微笑着轻轻摇头,“其余要求您也看到了,就是纸上写明的这些。”
莱昂纳尔修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佩戴在胸前的太阳徽章,似是思考了一小会:
“一个做过公证的索伦家族身份,一份入境审查证明,两本鲁恩王国地方的普通证件……可以,实行的难度不是很大,我能帮到您,不过……”
“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及时追问道。
“问题倒也说不上,您请收好这部分剩下的酬金,”说着,莱昂纳尔修士从信封中随意地抽取出几张面额10镑的纸币,将那个仍然保留着相当厚度的信封推还给了少女,“我更希望能用这些金镑换来您的一个承诺……您会愿意答应吗?”
“前提是您的请求足够合理。”爱丽丝回答道。
“关于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闻言,白袍修士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灿烂爽朗的笑容,愈发衬得五官组合俊美而迷人,“我想向您提议的是——”
…………
入夜后的九时许,克莱恩正抬头望向窗外、望着笼罩朦胧薄雾的夜空与接近满盈的红月,无意识地停下了手头雕刻符咒的动作。
正当他不由愣神的短暂间隙,从临街楼下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他缓慢地起身,放下制作到一半的银片符咒,将搁置在旁的“亵渎之牌”拿回手中,离开卧室,朝一楼走去。
使魔夏娃早已殷勤地给她晚归的主人打开了屋门,将肩披夜色而返的少女迎入点起温暖炉火的客厅,甚至有模有样地冲泡了一壶热腾腾的咖啡,端到桌上……
呃,大晚上的泡咖啡?
这蠢鸟是不打算让她主人睡觉了吗?
循着醇厚的香气走进客厅,克莱恩略有些诧异地看向爱丽丝,见她只是安静地垂下眼眸坐在桌旁,捧着陶瓷制的咖啡杯暖手的模样,便迈步过去好意提醒了一句。
“唔,没事,最近这几天本来也就睡得不安稳。”爱丽丝摇了摇头,抬眼望向以站立高度俯视自己的同居人。
克莱恩自觉拉开正对着她的那张椅子,坐了下去:
“证件的事办得还顺利吗?”
“差不多吧。”少女轻轻颔首,“请那人吃了一顿晚餐,明天我们再一起去见他一面,提供姓名和对应的人像照片就可以了。制作完成的证件会在周末之前邮递到我们的住所,或者你希望保险起见,自己去找那人拿也可以。”
还挺效率的嘛……
克莱恩嘟囔了一句,从心地表示道:“从安全角度考虑,我选择周五出门自取。”
“嗯,随你。”可有可无地轻哼一声后,爱丽丝捧起陶瓷杯抿了口咖啡,随即把视线移到那张被他放到桌上的银底卡牌,“你这边呢,破解完那道口令咒文了吗?”
克莱恩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般叹息出声,并翻转了“亵渎之牌”的朝向,让她看向正面。
在爱丽丝默读那一行赫密斯文的同时,他也背诵出了文字所对应的内容:
“请在指定时段内核对口令咒文。”
“……指定时段?”闻言,爱丽丝放开了咖啡杯,撑起小脸眨了眨眼睛。
克莱恩面色如常地点头道:
“我推测可以在午夜零点进行尝试。这个时间足够特殊,既是过往一天的结束,亦为新一日的起始;从神秘学角度来看,受到黑夜女神掌管、夜间11点到零点的‘月亮时’会在跨越日期后转变为大地母神所主宰的‘土星时’,性质会由安憩、休息过度成变化与接受,具备仪式性质的象征;而且当你手持这枚‘亵渎之牌’时,牌上呈现的是‘魔女’途径的序列0魔药名……我认为这里所谓的指定时段,是午夜零点的可能性最大。”
……不要怀疑,我的这段推理绝对没有借助那份“解密学者”特性的非凡能力!
我只是在猜口令的时候,稍微、稍微尝试了一下“解密学者”在神秘学领域的敏锐思维……
他在心底为自己辩解道。
“大地母神……”爱丽丝低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让那含混不清的声音被饮入口中的醇香咖啡一并吞咽回到腹中。
当少女再次扬起脸蛋,撑着下巴投来视线时,克莱恩看到她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示意般微笑起来:
“你要不要也来点咖啡?今晚陪我稍微熬个夜,熬到零点?”
“才到零点而已,根本算不上熬夜……”回忆起自己曾经每周都要当一回熬夜冠军的经历,克莱恩露出笑容,忍不住反驳了她一句。
简单收拾过后,两人不再交谈,在壁炉炭火烘烤出的安静与温暖中各自打发到零点为止的这段时间。
克莱恩将工具和材料从卧室搬到了茶几上,尝试以不向女神祈求的方式,只用自己的灵性完成符咒的制作。
距离炉火稍远的方桌旁,爱丽丝穿着高领的上衣,肩披一条不厚不薄的羊毛毯,专注地盯着桌上的画纸,让笔尖在空白处留下线条组成的物件形态,不时会停住手中的动作,陷入思考。
随着分秒的流逝,克莱恩看表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且越是接近他所推测出的“指定时段”,他就越是无法像之前那样强迫自己以冥想技巧维持住冷静、维持住制作符咒的专注。
险些报废了手中纯银薄片的一次重大失误后,克莱恩索性停下练习,收好工具和材料,也合上了指向11点35分的黄金怀表。
他揉着太阳穴靠向沙发椅背,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发散出去的思维。
近似发呆地看着不远处,看着灯光下爱丽丝正在绘制画像的侧影,克莱恩感到了茫然。
他想不明白。
即便猜中了“魔女”牌的开启口令,他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帝会选用那个词组作为口令咒文。
为什么?
身为穿越者,克莱恩很肯定那个词组位于二十一世纪大部分现代人的知识盲区,归属一个极其小众的文化圈子,随便挑一百个人出来,都未必能挑中哪怕一个知晓这个词组的人。
就算是他自己,也是在极其巧合的、“解密学者”提供的灵感爆发期间试出了正确的口令。
但他是知道那个词组和它背后含义的!
而可以笃定的是,它与“魔女”几乎不存在半点关联性!
它不该出现在神之途径的宝藏大门前,它无关神秘学与神话,只是一些人臆想出来的无形恐惧的具象……
它是——
“克莱恩,是不是快到时间了?”爱丽丝的声音打断了他不知飞到何处的思绪,也唤回了他对现实的认知。
克莱恩本能地弹开了手中金表的表盖,看向那根与时针重合只差五六小格的指针。
“啊……嗯,对……”
收好画纸,放好羊毛毯,爱丽丝走近沙发旁,像是故意般地扬起恶劣性质的微笑,提议道:
“要来我的房间试吗?”
“你的房间……”
克莱恩满心想的都是那个令他感到无法用常理去剖析的口令咒文,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点头答应了什么,甚至直到跟随她上楼,踏入一间布局略有差异的卧室,才逐渐反应过来。
爱丽丝转身关好房门,又以镜中世界的一角覆盖了此刻此地的房间,随即略有些遗憾地轻叹出一口气:
“一个小道具就能让你紧张成这样……也好,别动。”
她想干什么?
脑海中刚闪过疑惑的念头,克莱恩便见她的手中现出一把眼熟的银蓝色长杖,杖身环绕有灿金色泽的神秘符文。
“加持一些简单的防护法术。”
简单解释过后,爱丽丝吟诵起了长而繁复的异界咒文,将护盾法术、防护善恶、反魔法立场、防死结界等效果逐一施加到了手持“亵渎之牌”的克莱恩身上。
……这就是动手之前先上一串增益特效的法师做派吗?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哪些法术,但也挺好,我的安全感指数直线上升。
打开怀表确认了一眼时间,克莱恩止住脑海中刻意分散注意力的吐槽,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举高那枚闪烁着指示文字的银底卡牌。
来自旁侧的施法吟诵声已悄然隐没,少女安静地手握长杖,等候变化到来的那一瞬间。
他在心底默念秒数的倒数,并于月亮时与土星时的交错之刻,发出了清晰的古弗萨克语口令:
“月之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