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崔玄忠布下迷雾之后,星茉便觉四周如混沌初开。星星点点的亮光在浓稠的迷雾中闪烁,直到星点连成了片,似乎是在烟雾中重新编制绘成了一幅新的场景,豁然明亮。
星茉只觉得骤然强光刺目,四下虽无清风拂面,但只看这海阔天高的光景,就觉得清爽了很多。
她打量四周,果不其然,她左右两边还和刚刚在山门广场一般,其余的十二人皆在,只是他们人虽然未动,这四下已然不是元清观的场景。
众人也都如星茉一样,不无好奇的张望,却很快就是失望。
因为他们十三个人一起被封闭在一座皆是白沙的孤岛之上,四周平坦毫无山脉的起伏,也无任何多余的草木。
而这不大的,一个转身便可望尽边沿的孤岛,孤零零浮在广阔无边,浩瀚无际,都看不到一丝一毫波动的墨蓝水面上。不管是这白沙孤岛,还是这不知道是不是海的墨蓝水面,都显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接下来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星茉设想过无数的可能,可能有杀不完的敌人、怪物,会面临如何紧迫的战斗,所以她自从今早醒来,直到历练至此全身的肌肉都处于紧绷状态,却不曾想这一眨眼间竟然是这幅死寂光景。不过也好,总算是个喘息,不论如何,这白沙洲都要胜过战场百倍的安逸。
“哎……这都半晌已过,也不曾见有什么异动,我倒是奇怪,难道这所谓的十日历练,竟是让我等众人前来度假放松不成?”
一侧有少年甚是悦耳的声音响起,星茉扭头,果然见她身边的那个青衣束冠的少年,白白清瘦的脸庞带了慵懒不屑,百无聊赖地侧身半卧于白色沙子上。
“可不是……不过这倒是惬意的很,想我们在黄仙观里的历练也不曾有如此舒适过啊,哈哈哈……”赵有富眯着小眼睛,嘻嘻哈哈的拍着赵有贵的肩膀,也学着青衣少年的样子席地而坐。
青衣少年闻声略皱眉,“二位兄台原来是南方黄仙观的?黄仙观大名远扬,想必二位也是高人,久仰久仰。”
“兄弟好见识,一看仁兄这幅清隽相貌,便知晓仁兄修为不俗。敢问仁兄师出何处啊?”赵有贵听到洛参所言,出于好奇问道。
星茉看了四下,白光之下众人果然都有些没来由的乏力,纷纷打坐于白沙滩之上,四下交头接耳,毫无应对危机的预备。
洛参轻轻一笑,“兄台抬举,我乃一届散修之人,无所师出之处,游历四方罢了。这不,修为已到瓶颈,再想进一步怕是难上加难,这天下间也唯有元清观能指点一二了。”
洛参说的随意轻松,但怎么听都像是过于自大的狂言。
赵有贵小眼微眯,嘴角斜抬,不无不屑,“哦?是吗?仁兄果然不俗,要知道这元清观可不是一般仙观,仁兄适才讲这世间唯有元清观可指点仁兄一二,难道你自认为除了元清观外没哪处宫观有本事教导你喽?这倒着实让在下心惊于仁兄的修为了。”
听得此三人的对话,他们不远处两人也皆是放声大笑。故而扰了星茉与洛参四人朝他们二人那边看去,是两个三十好几的大汉,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硕,一个肤白如纸身材削瘦。
“小兄弟,这位青衣兄弟所言不算为虚啊。”开口者正是皮肤黝黑的大汉。
赵有富和赵有贵皆是皱眉,斜眼问道:“此话怎样啊?”
“这位青衣兄弟说了,他是散修者。二位可曾还记得我们入观登记之时都是报了自家师出宫观的,按照元清观的规矩,一般只接收名家仙观出来的弟子来元清观进修。可这位兄弟他无所师出,元清观为何准了他拜观的十日历练?二位可曾知晓?”
赵有富与赵有贵对视一眼,二人不置可否地相互点了点头,赵有富道:“听起来似乎有些门道。”
星茉去看洛参,见他并无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只双手垫在脑后,自在躺着,一条腿架在另一条支起来的腿上来回晃荡,甚至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哼着什么说不清的流行小调,好不自在。
赵有贵也看到了洛参的样子,轻叱,见他也没有任何要辩解的意思,显得好似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般,心内不服,便朝着刚刚说话的大汉道:“那看来你是知道缘由了?不妨讲讲,我倒是想看看既非名门也非世家,凡人还真能自个儿自悟出个大道不成?”
黑脸大汉略摇了摇头,“自然是成绩斐然者了……这位兄弟必然有名震天下的功绩,才能有资格拜入元清观啊。”
洛参听到此处,打了一个机灵,猛然坐起身,笑呵呵道:“哎,对喽……还是这位仁兄有眼光有头脑呢。我这个人,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而且也没什么本事,就喜欢吃个烧烤什么的,比方说麻辣烤龙肉,加点蒜泥、蘸点酱油,那滋味儿真是极品。可惜可惜,龙肝凤髓,世间难得,这辈子吃上一次也就够了,再多也是无福承受,损了阴德怕是下辈子没法子投胎做人呢。”
“烤……烤龙肉?”不光是赵有富赵有贵,就连其他四下自顾自唠嗑的其余众人也听到了洛参所言,不免吃惊地望着他。
龙乃圣族,杀龙者必被龙族追杀。
除了一个例外,正是五年前的北海龙王之子椒凌因屠戮渔村被北海驱逐,遭太清天神罚追捕,而在他被捕期间却再次犯案,一夜间又屠戮一座村庄,而在太清天捕到他之前,却听闻椒凌龙首被割掉,已悬挂在北海岸边。
屠龙者曾被一仙人找到,公布于众,听说是一个凡人,却修为出色,名震天下,此人名曰:洛参。
赵有富若有所思,一个激灵,指着对面的洛参,“你?难道……你是洛参?”
这一下,众人间如同开了锅,甚至有惊呼声起落。
洛参撇了撇嘴,微微一笑,“不错,在下洛参,虽无名师教导,却也是有资格拜入元清观的。”说罢,他的眼神却轻轻落在了星茉的身上。
而星茉一直看着他,此时此刻她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洛参看向他的目光,寒意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跃跃欲试。突然给了她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已经被洛参斩杀了的椒凌。
似乎自己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也成了洛参眼中的猎物,也会落得个跟椒凌一般的下场。她不免后背发凉,打了个冷颤,扭过脸不敢去看洛参。
……
元清观内,老君阁的众人纷纷离去用膳午休。崔玄忠也已经从老君阁离去,来到了自己位于五方山后的寝殿内。
案桌上是一张明亮雪白的卷轴,画卷铺陈整个长条桌案。
崔玄忠落座于画前,看着画面的大片空白,画面中央很是突兀的只有一方白色沙滩与一池蓝色如海。
莲仙姑站在崔玄忠身旁,“时辰差不多了,雪幻纸的效力该起作用了吧?”
崔玄忠点头,“雪幻纸以明亮著名,这种空寂的白最能使人眩晕懈怠,懒惰而不自知。这方白沙洲又刚好加重了雪幻的效力,这十三弟子此时也该乏力目眩了,怕是使不出半点修为了。”
莲仙姑捋了捋紫纱的袖摆,轻哼,略带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可笑这些二愣子,还在沙滩上休憩,谈天说地,把这十日历练当儿戏去了。”
崔玄忠轻笑,“这反倒能考验的出他们的本事啊。”
说罢,右手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只毛笔,笔架旁边是各种调配好的颜料。他执笔选了一盏墨绿,蘸满色彩,缓缓落笔于雪幻画轴的白沙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