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会杀了我吗?”雯雯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耷拉着双腿轻轻摇晃。
天边的月亮幽幽的,把雯雯和谷堆的影子拉的很长。
在阴影里,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孩趴在田野上,留下的血渍把泥土都染成鲜红色,如同一小股水流。
悉悉索索。
悉悉索索。
雯雯扭头看向女孩,沉默了半晌,然后道:“母亲一直在找你,她很想治好你的眼睛。她答应我不再做那些勾当了,明天我们就走,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生活。”
“就我们三个。”
稻田里不知在什么时候长满了纯白的花朵,风一吹便轻轻摇曳,女孩被调转了身体,像是睡着的洋娃娃。
“那,我走啦,明天我来找你。”雯雯跃下谷堆,俯身吻了一下少女的额头,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地平线尽头。
穿过幽深的小路,枯败的古树的根须盘根错节,扭曲的纹路像是一张张被囚禁的人脸。
天上劈着炸雷,把周围的一切都映的惨白。
少女走在庄子里,完全无视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人总是要在黑暗中独自前行,雯雯觉得没什么,她要回家,要推开那扇门。
门内有她的娘亲,空气里弥漫着浓汤的香气。
吱呀——
一扇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熊熊的大火燃烧着,女人被高高的挂在木杆上,木杆的顶端从她口腔里贯穿,身子在慢慢顺着杆子滑落。
祠堂里的灯光忽明忽暗,门窗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老村长双目紧闭,渐渐的流出血泪。
“菩萨相轰然倒塌,那个邪魔要来了。”
一月后。
“崔先生,我走啦!”
下午时分,铁矿旁边的刘家庄,一个绑着双马尾女孩背着布挎包和私塾里的崔先生友好的挥挥手。
“快回去吧,晚了你爹又该骂你了。”
“知道了!”
女孩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夕阳下小跑着离开,渐渐跑远,直到崔先生再也看不见。
崔先生是很早就来到了刘家庄,原本是要暂住,可中途又改变心意,留在了庄子里教书。
等到彻底看不见女孩了,崔先生才缓缓的收回视线,看了看空荡的学堂,大家都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就住在私塾。
女孩走着走着,在私塾门口看见了一座菩萨相,只有头颅被栽种在巨大的花盆里,身子不翼而飞。
她没敢多停留,每次见到这个菩萨相她就很不舒服,崔先生真是恶趣味。
夕阳下的刘家庄,显得格外昏黄沉寂。
女孩知道自己在庄子里不讨人喜欢,所有人都当她是灾星,是空气。
路过几个原本站在墙根下聊天的妇女,人家对女孩熟视无睹,但口中的恶毒语言却是丝毫没有遮掩。
女孩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以前她路过人堆,人家还都看她一眼。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连看她都不愿意看了。
其实几年前她家里还是好好的,可自从两年前开始父亲开始酗酒,母亲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姐姐也不知所踪。
从那以后,生活便开始不顺了。
后来庄子里死了不少人,女孩母亲被栽赃,说是她传染疾病给自家男人的。
大火冲天而起,女孩的母亲被高高的挂在杆子上,火光映照着村民麻木冰冷的嘴脸。
她想到这里低头轻轻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
一切的不幸都发生在她的身上,好在私塾的崔先生可怜她家境变故,愿意和她玩教她知识。
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女孩将齐肩的头发用草绳系起来,一路快步,终于在刚刚天黑时,到了家门口。
大门留着一条缝,没上锁。被火烧过的房屋黑漆漆的,没有半点人气。
女孩早就习惯了,使劲推开大门,走进去反手将门闩扣上。
砰。
大门锁好,她拍拍手上的灰,转身看着家里的庭院。
地上满是枯叶,房间里黑漆漆的,连灯也没点。
她借着月光,朝着厢房的方向走去。
这是大火后重建的房屋,被火烧过的已经很难在住人了。
空挡寂静的四方院子里,原本的篱笆院也被垒筑的高墙代替,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在不断回荡。
破旧的鹿皮靴踩在石板上,不断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爹爹?爹爹?我回来了。”女孩朝着他父亲的房间走去。
吱嘎。
刺耳的木头摩擦声,在整个庄子里醒目至极。
她的父亲并不在屋子里。
女孩知道父亲又拿着铁锹去后山了,她有天悄悄的摸索过去,看到男人在土地上挖着什么。
眼睛里满是血丝,口中的涎水流淌,精神处于极其不正常。
等在过几天,女孩才发现,父亲挖的是一口棺材。
“唉......”
女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索性不再管男人,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开始做起了作业。
嘭嘭嘭!
忽然宅院的大门被剧烈敲响,女孩一下子站起来。
“谁啊?”她迅速跑出房间,来到大门口。
“有人在吗?”
“我们是过路的,想去沿山城探亲。但无奈夜路难走,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进来,带着一丝温和。
女孩犹豫了一下,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要是那群村民再来......
“小姑娘,我们真是过路的。你家大人在吗?我们可以先付银钱,只要借住一宿就好。”
那人隔着高墙朝里面扔出一吊大钱,掉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女孩跑过去,捡了起来。
老实说,她们家的情况不是一般的缺钱。
女孩把吊钱紧紧的攥在手里,一串比一般铜钱大一圈的大钱,在月光下隐隐泛着铜黑色。
女孩犹豫了一下,想到村里的那些人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便将门闩抬了起来。
吱呀。
大门敞开,门口正站着三个男子。
其中两人一高一矮,高的身材壮实,矮的在男人里面也算是有些肌肉,只是和其他二人比起来,显得瘦小而已。
最强壮的人当属中间那位穿着儒生服的,宽敞的书生袍也遮掩不住这人的强壮身材和硕大的肌肉。
最猛的人,穿着最儒雅随和的衣服,女孩愣住了。
“小生白十三,想要前往沿山城探亲,路过此地,实在是叨扰了。”白十三努力想要做出温和和蔼之意,但他身上一股凶悍的气质,以及强壮的肌肉轮廓,还有后腰上挂着的重刀拂血,都清楚的表明自己不是善类。
女孩咽了咽口水,见到这三人后悔也来不及了。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难不成还能把这三位爷爷请出去?
“没...没事。等下我爹爹要回来了,你们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出来走动。”少女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轻声道:“我爹他脾气很不好的。”
“那我们不出来,在房屋里点灯可以吗?你这里不是一般的黑。”田庆伸手摸了摸房柱,从中扯下一片焦黑的木片。
“最好不要点灯,我爹爹会发现你们的。”女孩咬了咬嘴唇,她面对这三人有些害怕。
白十三眯了眯眼睛,这里也如他们来之前看到的光景一样,也挂着白绫和白色灯笼。
他略微的扫视一眼,便看到三盏白色灯笼在随风飘舞。灯笼里明明盏着亮光,但周围还是感觉漆黑,就是没有一点光亮。
白十三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女孩,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要想查出些什么,还得从女孩口中的爹爹身上找线索。
“好的,我们在屋子里只点一盏灯,不拿出来,你爹爹不会发现的。”白十三笑道。
女孩点点头:“好吧。”
她让开身子,让白十三三人进门。
砰。
大门关闭,重新上了门闩。
女孩领着白十三三人,朝客房走去。
现在的客房就是以前的正房,也就是被大火侵袭的房屋。卖相不好,但也没有办法,新建的屋子是她和自己爹爹要住的。
这里的环境让女孩很不好意思,明明来人给了这么多钱,她却只给白十三等人住间小破房。
安置好白十三三人后,小女孩就跑了出去,显然不愿意和他们多待。
望着女孩的背影,白十三看了看破败的庭院,阴森到不像是阳间的环境。
“真难为这小家伙了。”
“没想道这里真有人住啊。”娄小义缩了缩脖子,看着挂在外面门楣上的白灯笼,心里打鼓。
田庆觉得娄小义这个“还有人住”用的很灵性,正常人谁会住在这里啊。
白十三一路走过来,之所以挑选这里过夜,完全是因为就小女孩一个人愿意理他们。
“都把心神给我稳住了,我们是来调查失踪案的。之前大多数人都是晚上消失,我到要看看谁什么东西能让吴队这样的高手莫名其妙的丧生。”
白十三手握刀柄,静静的坐下来,三位围着一盏烛火。
田庆和娄小义见到自家老大这么稳,心头原本还打鼓,此时也安定不少。
“有公子在,肯定没问题。”田庆和娄小义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眼,双方都知道这话是在给自己解心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