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传掌门之位给段九吗?!
闻得此言,莫说陈练李行吃惊不已,即便是令剑仙和柳望春这等不属于吟水门的外人皆是难以置信。
天底下有何帮何派,会将掌门之位传位给一个方才碰面之人?这比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对一个乞丐一见钟情更令人震惊。
“师父,这是何意?”陈练不解。他与众多弟子一样,都猜想就算度月牙已无子嗣,也应当会把掌门之位传位给其女婿,故而一众弟子对度月牙爱女度月诗为奴为仆般讨好。却不想,做牛做马没讨好高傲的度月诗不说,今日,掌门之位被一个闻所未闻的段九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试问吟水门哪个弟子能接受能理解这等荒唐事?
度月牙闻言,举起右手,示意陈练不必多言,面相段九笑道:“段小兄弟,你看如何?老夫这吟水门虽非天下第一宗门,但老夫这掌门之位,也是江湖中人虎视眈眈的宝座,今日老夫把这宝座暂且交付给你,你没有理由拒绝吧?”
令剑仙看向了段九,神色颇为紧张,帮忙劝道:“小九,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如今天下之势,势单力薄,孤军奋战必然走不下去的,莫说报仇,就算出门抢个女人做小妾,没点势力,你也抢不得。”
段九闻言,凝重的双眼扫过了一眼令剑仙,最后目光落在度月牙脸上,只问道:“前辈这掌门之位,可愿给我坐多久?”
度月牙闻言怔住,似乎并未想到段九还真敢接下这吟水门掌门之位,神色略显尴尬,难为情地捋须笑了笑,道:“段小兄弟如若真有统率三军之才,老夫这吟水门,永远拱手让与段小兄弟。”
“师父!”陈练和李行皆是站不住了脚,两人七岁入了吟水门,跟了度月牙十二三年,连角逐掌门之位的机会的没有,今日这掌门一位却让一个外人唾手得了,上哪说理去?
“师父,万万不可啊!”陈练劝道。
“有何不可?”度月牙容颜大怒,回神怒眼瞪向陈练。
陈练被度月牙一瞪,登时有所顾忌,但是念及掌门之位这等如此有诱惑力的宝座,故而还是咬了咬牙根,开口劝道:“师父,不是陈练质疑段……段兄弟的能力,只是这段兄弟尚未入我们吟水门,无论师父,令前辈与段兄弟如何熟悉,但对于吟水门,段兄弟终究是个外人。这掌门之位,江湖上从未有传位给外人的传统。”
度月牙听罢,这白色浓眉由竖而横,一脸无奈之相,回身望向段九,捋须深思一会,道:“段小兄弟,老夫这徒儿说的也是不错,江湖规矩不能破。段小兄弟可愿加入老夫吟水门?”
“这……”陈练闻言一怔,不想度月牙似乎求段九心切一般,百般劝解不听,反倒要收段九入门。
“罢了。”李行扯了一下陈练衣角,凑耳低声道:“段兄弟若若了门,我们还有一争的机会,静观其变吧。”
陈练望了一眼李行,将信将疑,满是无奈,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令剑仙见段九不答,劝道:“小九,我推荐你加入吟水门,是因为吟水门是为可靠。你如今没了一身本事,不找个门派依靠,如何立足江湖?幸得度兄赏识,便当爽快加入了,莫要顾虑。”
这一席话倒是当着度月牙的面前说的,陈练二人皆以为是令剑仙过于狡猾老道,恐对于吟水门早有窥觑。
听罢令剑仙一席苦口婆心的劝说,段九心中暗自掂量,其言确实不假,如果段九能成为吟水门掌门,来日靠吟水门日益壮大,指不定确实可以与王城叫板一二。
然而,段九最后却只是轻笑,淡淡说道:“实在抱歉,我段九独来独往惯了,莫说统帅三军,即便是往日,我指使个丫鬟都不会。度前辈一片好意,段九心领了。”
“啊?”
天底下竟还有人天上掉馅饼而不吃的?这飞来横福,莫不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谁可平白无故得一位八品驭师赏识,亲自下口收徒,亲自表示传掌门一位?
这真是个大傻瓜才是,谈何帝王之相?
度月牙闻言,这答案令他吃惊,但也并非出乎意料,他细细捋着长须,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来日段小兄弟有意加入老夫吟水门,老夫随时恭候。”
段九举杯敬茶,笑道:“多谢。”
度月牙亦举杯回敬,呵呵笑道:“好,好。”
天底下有两种人,一种人是起初拒绝了别人的主动邀请,就算那人表示无妨,亦会心感不安。来日就算自己明明有意那日那人主动邀请之事,亦不好意思再回头了的。
第二种人,便是刚好相反,就算当初自己拒绝了他人的主动邀请,亦觉此乃自己自由,何况那人表示无妨,那更是皆大欢喜。来日自己如若又回心转意,突然想加入那日他人主动邀请之事,亦会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地自己主动提出回头之意。
而段九,正是这第二种人,可今日在座众人,皆以为段九是这第一种人,皆是以为段九错过了前世修来的好运。
令剑仙坐在一旁,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却不显露于脸上。柳望春则一直是局外人一般,只听不言,至始至终,其脸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度月牙喝了这盏苦茶,自觉喝茶难解心中痛快,便问道:“柳兄此处可有好酒?老夫当与段小兄弟这等豪杰后生畅饮一杯!”
柳望春此时方才开口,笑道:“膳房内有,我去领来吧。”
度月牙惊坐而起,道:“不可,不可,柳兄替老夫拿酒,那可是何等礼节?”遂转身向陈练和李行招呼道:“快,快,你们两个去把酒拿出来。”
段九起身劝道:“不,不用了,我还要……”
未等段九说完,度月牙回身把段九按回凳上,道:“段小兄弟莫不是不给老夫面子?老夫千里迢迢过来一见段小兄弟,方才说了几句无谓的口舌之话,段小兄弟便要急着离开?”
段九迟疑,心中无奈,望了一眼头上天色,白云悠悠,晴空万里,心念着天女曦尚且在那花海之地受着阳光等自己,自己如何可以在此处饮酒作乐?
但度月牙毕竟是德高望重之辈,如果就此执意离场,实在让他难以下台。搞不好,就此因友成敌,这便是害了令剑仙和柳望春,度月牙三人的关系。
仔细思量,段九只能坐回凳上。
陈练李行两人各抱两坛酒而出,度月牙呼道:“快,快,替柳兄,令友,段小兄弟满上。”
陈练和李行唯唯领命,将四个大碗分发到柳望春四人面前,一一替四人将面前酒碗满上,而后各自抱着酒坛立于令剑仙和度月牙身后,以待随时再给四人将酒满上。
度月牙举起酒碗,细细看了一眼,笑道:“老夫曾听过遥远的大陆,有一煮酒论英雄的故事。那大陆上分三国之地,一人名为曹操,一人名为刘备,当时,这曹操已是为三军统帅,而这刘备不若一介草民,手头上资源甚少。可这曹操并不因此小觑刘备,他煮酒相敬,问及刘备——当今天下谁可称为英雄?”
这最后一句,“当今天下谁可称为英雄?”,度月牙故意抬头望向段九,即是表示,此话不但是曹操问刘备的,还是老夫问你的。
段九沉默,度月牙遂再问:“段小兄弟认为,这当今天下,谁可称为英雄?”
段九淡淡一笑,喝尽碗中之酒,酒甚烈,如有一股火在喉间燃烧,转而入胃。
段九将碗放下,抹了抹嘴角残余的酒迹,坦然道:“为民而战的,方才称为英雄,可这泱泱苏朝,何曾有过为民而战之人?皆不过为自己帮门争强角逐罢了。”
“好大的口气!”闻得段九此言,陈练和李行皆是震惊,他两哪里敢想象天底下竟敢有人说及天下各门各派皆是自私自利之人?
稍微识相一点的,就算不拍度月牙的马屁,也当会列举天下英豪。如此一来,就算说错了,也不过被笑无知罢了,可这段九,说天下无人可称英雄,未免太狂,太傲?
“好!好!”度月牙听罢,亦将碗中酒喝尽,连连称赞,不知还以为是吃酒吃醉了。
“好一句,英雄当为民而战!”
度月牙扬了扬手,示意身后的李行替自己将酒在满上。他望向段九,一脸赏识之色,问道:“那段小兄弟可有称英雄之意?”
段九坦然道:“段九不过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不用说为民而战,拯救苍生。”
度月牙不想段九忽而变得沮丧,略显失望,举起碗中酒在嘴边,似乎有话要说,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有趣,有趣。”令剑仙这“有趣,有趣”的口头禅张口就来,笑着问道:“小九以为,英雄当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段九轻笑,道:“英雄,当是芸芸众生。”
“哈哈……”度月牙闻言敞怀大笑,道:“老夫看这天下之人,如若依段小兄弟所言,是成不了英雄的。”
说罢,他摇了摇头,又一杯烈酒入肚,继续道:“所谓乱世出英雄,苏朝有苏朝的法则,在这法则之下,苏朝不但不乱,反倒是太平的很。”
太平?我段家一夜惨招灭门,王城视若无睹,这叫太平?
驭师间明争暗斗,死伤无数,弱者无处说理,这叫太平?
段九仰面望了一眼,白云悠然飘过,阳光刺眼……
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我段九,不称英雄,但必须称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