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靖全神贯注地一遍又一遍的将自己的内息探入,缓缓地抽离出三两身体中的寒气。直到深夜,三两的额头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濂靖也暂时停止运功了。
这么长时间的集中全部精神力的双人内息循环,濂靖也是第一次做,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如果这时候惊宵若雷趁乱袭击的话,他怕也是毫无还击之力了。
而就在此时,两个鹰头人拉开了帐篷的帘子。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可濂靖明白,这是请他出去的意思。
濂靖在帐篷内犹豫了片刻,两个鹰头人就用矛尖指向了他。
看来是惊宵若雷的意思了,否则就凭这两个废铜烂铁,想来不也敢来威胁他。
惊宵若雷风雨不改,依旧坐在那个高高的祭祀台的中间。而且,请濂靖去的时候,惊宵若雷并没有招待他的意思。
只是让鹰头人将他带上祭祀台,就像犯人一样,带他上来之后,鹰头人就转身离去。
而惊宵若雷也始终背对着他。
濂靖静立在原地,自己并不想提前开口来拉低身份。
“过来坐吧,只是想找你谈些事情。”惊宵若雷怕也是等了很久才开的这个口。
濂靖慢慢地走过去,看着他腰间被绑好的伤口与渗出的血迹,突然想起,自己腰间的伤口,也并未完全康复,白天对战时竟没有裂开。
虽然受了伤,但他依旧上身依旧半裸着,只是腰板没有白天那么直挺了。
濂靖正对面坐下,发现惊宵若雷虽然远看是个粗犷的汉子,不过真细细看来,他只是皮肤黝黑,身体健壮,加上他拿巨锤那破万军的态势。根本没有人敢正眼看他的面部。
其实他也算是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的。
“前辈连夜要我来,有要事?”濂靖并没有与他四目相对,因为他的目光,并不柔和。
“架都打赢了,何必装孙子?”
说话到跟他的外表一样,粗暴直接。
“源教六宗濂靖。”濂靖向他行了一个正式的礼。
“云上青风,惊宵若雷,要是愿意可以叫我老牛,要是尊称就简单点,若雷就可以。”
刚被自己揍了一顿,就急着套近乎了?一向不喜欢和人亲近的濂靖眼神闪烁。说好的对峙呢,他对于这种态度的改变颇为无奈。
“我们似乎,没有这么亲密吧。”濂靖回以一个尴尬的微笑。
惊宵若雷右手一摊,说:“你这么聪明,需要我把话挑明吗?”
“哼。”濂靖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来拦我也不是来杀我的,那你在这儿,难道是因为好奇?”
听了这声嘲讽,惊宵若雷竟还表现的有点开心,笑道:“可不就是好奇么?你从不下山,我们也不知道你什么境界,要上云上青风,首先得看你够不够资格啊。”
这话让濂靖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传奇逗乐的玩具一样,有些生气。
“所以你是他们当中最弱的一个,他们就派你来刺探下情报?”濂靖说得有够挑衅。
惊宵若雷听了也的确想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想想面前这对象不对,把刚才友好的脸色一收,有些气愤的说道:“我们云上青风,与你们这些迂腐的教派不同,我们全凭自由意志行事,我们信奉不同的东西,只求问心无愧,没有高低贵贱。”
“那需要我对你道歉吗……”
“我只想让你知道这是我的个人行为。”濂靖话还没说完,惊宵若雷像是很在乎被濂靖误解,迫不及待地解释清楚自己的意图。
而在濂靖看来,他只是不想这件丢人的事与云上青风扯上关系,导致云上青风名声受损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去石岩镇了,就在原地不动,等你们传奇的人,一个个过来教训我?”
“你大可不必这样看得起自己,当然他们或许没有我这样的闲心。同是练武之人,你应该明白,在信奉自然这条路上,走炼器到我这个境界,有多难。同你一样,练剑者,练寒冰剑心的,万分之一。”说完惊宵若雷像是感慨自己,又像是感慨濂靖一般,叹了口气,“虽然是不好走的路,但走通了,江湖必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濂靖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或许真的仅仅只是想来看看同类人是什么样的。
濂靖入教十几年,掌教五年,若想收徒,随口一声自是有成千上万人愿拜入自己门下,可至今他看上的,却没有一人。
因为寒冰剑心,不适合收内外门弟子。学得不精,就是一个废物,连入门功夫都难。而天赋异禀者,事半功倍,心性与剑心互和,互相成就。
大概自然炼器者,也是如此吧。
武朝之大,信奉自然而站上顶峰的,并非主修雷法之人,而是他惊宵若雷。
“所以你是惋惜,这一身武艺,没有传人?”濂靖见惊宵若雷没有反驳,又说道,“那你可入我源教三宗,招募大会一开,万把的苗子任你挑,你不用这样满武朝的跑,还在这种原始部落守株待兔。”
惊宵若雷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云上青风,等你去了石岩镇,上了山,自己体会吧。”
惊宵若雷明晃晃地看不起濂靖,话里话外觉得濂靖现在的思想特别小家子气,但濂靖的确不了解云上青风的规矩,自然不好反驳什么。
既然对方送客的话已出口,他也不便再留,于是行礼道别。
待他要走下台阶之际,惊宵若雷又说:“我们传奇,互有不服,但凌尘若水乃公认最强之人。他与你一样,先修了寒冰剑心,来了云上青风后又修赤练,融合相生相克之法,方可开启天法修行。你可与他论论剑,但建议你不要动手,如果不想输得太难看的话。”
“感谢告知。”濂靖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开。
回到祭祀台下那个破帐篷时,三两竟然已经醒了,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花毛毯劈在了身上。
濂靖忽然想起,刚出门时,忘记把她肩头的伤口盖住。
不会是被夜间阴凉的风冻醒的吧。濂靖怕她一上来就开始责备他,什么登徒子之类的。
所以一进去就躲避了她的眼神,背对着她坐下,一言不发。
三两竟主动的握起他的手,问了一句:“刚才好冷,我才向守卫要了毯子,濂靖哥哥,你去哪里了,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
竟然没有开口埋汰他,三两这是转了性,还是说躺在这里这个是鹰头人假扮的?
三两见濂靖一直背对着她不说话,将自己的毯子紧了紧,说:“我穿好衣服了,你可以转过。”
濂靖见她握着自己的手,还是如此冰凉,心里不由地又开始自责起来。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濂靖诧异地转过头,不明白她为何要道歉。明明伤她的是自己,她却表情真挚,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寻求自己的原谅。
濂靖侧过身,握住她放上来的那只冰凉的小手,说道:“是我学艺不精,弄伤了你,你不需要道歉。”
三两对濂靖的道歉似乎特别出乎意料,她又大胆的将头靠在了濂靖的腿上,说:“我是不是晕了很久?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冰窖里,一个很小很小,动弹不得的小冰窖,只要我一动,我的皮肤就会贴到那些冰块,黏在上面,剥都剥不下来。”
她说着,身体又开始颤抖。
濂靖知道她寒毒未完全清除,若思绪被恐惧占据,只会滋养那些寒气再度生长。
“尽量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恐惧,是寒冷的助长剂,你要再回想中毒时噩梦中的情形,我这一白天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濂靖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可三两在握起他的手时,感受到了他双手不经意之间的颤抖。还有她身处冰窖时,那股亲切而陌生的暖流。
一定是濂靖的作为。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缠上他了,他又不好开口赶她走,毕竟他还要维护源教掌门的面子。
“剩下的余毒应该没什么关系了吧,你为我损耗功力,我受之有愧,毕竟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不必做到如此的。”
濂靖见她低眉顺眼,不敢看自己的样子,不明白她到底是作何想,怕不是故意和自己耍脾气闹别扭吧。
他用手撩起她的下巴,与自己四目相对,明明眉眼中就透着一股子的不情愿走,还要装一番姿态给自己看。
皇族女子,是这般扭捏吗?
濂靖顿时心头有积了一股气,还有心底深处的冲动。
好想骂人。
好想骂他,老子辛辛苦苦给你小心翼翼做双人调息之术,还顾及她的名节,只将伤口部分露出,由那处慢慢将内息探入。花尽心思让你尽量在昏迷中也不要痛苦折磨。
你现在竟然忘恩负义的说些酸老子。
濂靖生气的样子有些可怕,三两的眼神左摇右晃,她有不知为什么要躲避,就是觉得心中好像亏欠了眼前这个人。
就在三两左顾右盼之际,濂靖竟轻轻覆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