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暮色起,华灯初上。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已经人影绰绰。
敏感的人已经发现了夜宴与往常不同,往来穿梭如鲫的侍女们不停地掺茶倒水,却不见一滴酒。
是的,这是夭夭的吩咐,开玩笑,这个时代酒依然是高消费品,宫里的酒更是值钱,一次夜宴所用的酒钱,几乎是整个尚京禁卫军一年的饷银。
发展要钱,没有核心竞争力之前,先抠着吧。
“茶水寡淡,宴岂能无酒?”
不知是哪国的贵人不满,拉住侍女问询,但故意拔高声调,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侍女惶恐,不知所措。
幸而赵大监在场,移步过去,先是问了北陈王好,复又问道:“留陈侯勿恼,各国应陛下召唤,送人来国学监,不知北陈来的是哪位公子?”
留陈侯陈烁已过而立之年,身材臃肿,正常人只要侧个身的活,到他这里却是要让出两三步,才能露出他身后的……胖子。
只见那胖墩毫无所觉,猫在矮几后埋头正啃着猪蹄儿。
许是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小胖墩抬头,见所有人注视着他,才慌忙起身,长袖直接用来擦嘴,作揖时都不忘扔下被他啃得七零八落的蹄子。
“在下陈渊,南陈王嫡孙,留陈侯是家父,我在侯府排老五,今年十二。”
见状,在一旁混入各国贵子中的夭夭想捂脑门儿。
她的旨意里明确要求送来的学子必须是各国的嫡系。
好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就是忘了古人讲究多子多福,特别是贵族,府上没十个八个后继者那都是家门不幸,这送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夭夭算是看明白了,各国都不要脸面的,安排这些二世祖来打她的脸。
来啊!互相伤害啊!
赵平这时出言化解尴尬道:“留陈侯,是这样的,陛下有旨,国学监规矩,学子不满十八岁是不让喝酒的,今晚是国学宴,是给各位贵人学子举办的接风洗尘之宴,贵子们才是主角,望留陈侯海涵。”
“可是……”陈渊想说话,看到侯爷瞪他,他赶紧闭嘴,却禁不住他肚子传来咕隆声,就跟打雷一般,特响!
“我饿了!”陈渊弱弱道:“为啥还不开席?”
夭夭无语,看到小胖子那个造孽劲儿,走到殿中角落搭建的长桌前,先是取了个盘子,然后随意夹了些糕点瓜果,端回来递给陈渊道:“想吃什么自己过去取,吃多少拿多少,不许浪费。”
陈渊接过盘子,三下五除二就吃得精光,他也不客气,抖着浑身脂肪颠儿颠儿地跑到自助餐桌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新奇得不行。
一众人这才恍然,原来那边摆了那么多的食物不是拿来看,而是可以吃的。
有了陈渊开头,陆续也有人过去取餐,当然更大的一部分人端着矜持不放,这也不要紧,夭夭早就嘱咐过,不肯动弹的人,就由侍女或者小厮们,挑些精细的菜品给端到其餐桌上,总之来者是客,她再抠,也不能把人饿着不是。
当然,她还是让赵锤和赵弓偷偷记录下去取餐的人员名单,她想知道哪些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更强。
席间还是安排了歌舞解闷,但自助餐的形式让更多的人来回走动,人与人之间逐渐形成了小圈子,这些夭夭都默默记下,哪些国家关系好,哪些贵子之间互不对付,还是可以从他们的交流上窥视一二。
因为清霜公主的事,夭夭特别留意秦瀚。
他先开始还端坐着,给人一种巍然不动的态势,他身后的使团,也以他马首是瞻,一个个都跟雕像一般,别说菜,连茶都没喝一口。
而眼看席已经过半,他终于坐不住,找到正在打点宴席的赵大监,习以为常地递出银锭子,见赵平欣然受之,才询问道:“赵大监,这皇帝或是北齐候什么时候到?”
赵平感觉牙疼,小皇帝嘱咐过,他必须要按照小皇帝定下的人设来回答,可那些话谁信呐!
赵平眼角余光瞥到凑近前来,混在世子堆里的妖孽小皇帝,内里叹口气,端起姿态道:“陛下有心重振大业,这个时辰应该是召了北齐候在御书房商议国事。咱们这个陛下啊……嗯……勤勉好学,夜夜读书到深夜,是不会来夜宴的,但北齐候稍后肯定到,也会一并带来陛下的旨意。”
秦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平,当他傻吗?皇帝是个傀儡!战家就没有翻身的可能,有必要这般拍小皇帝马屁?
“齐源这是在玩什么手段?”秦瀚瞅着赵平狐疑道。
“琅琊侯说笑,北齐候可是尊大夏正统的,且北齐候对陛下,那可是期待颇高。”赵平睁眼说着瞎话。
秦瀚正要动怒,侍监忽然捧着圣旨而来。
等所有人跪下后,侍监才宣旨道:“陛下有旨,各国学子今夜国学宴后就入国学监学习,舍间已经为每位学子准备妥当。陛下说求学,求学,先要求才有动力学,所以每位学子每年学费、住宿费、食杂费共三万两银,请诸国尽快缴付。”
大殿上瞬时安静的可怕。
角落里,一位坐姿随意的强壮少年先是呆滞了那么一下,然后拿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端坐的文静少年。
“好像是小皇帝把咱弄来的吧。”
文质彬彬的少年脸上肌肉有些抽,但他拿折扇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笑眯眯道:“好像是呢!”
咋还收钱呢?
这算是变相的进贡?
可三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各国都能轻松拿出来,但给的很憋屈。
秦瀚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后当即就拍案而起。
对赵平质问道:“这是北齐候的意思?”
赵平不急不缓的回道:“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北齐候是支持陛下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
谁不知道似的。
秦瀚一声冷笑:“齐源人呢?”
侍监回道:“北方羌国被胡族袭击,北齐候已经领兵十万前往平乱。”
一句话,让整个殿内再次清静。
而明显不同的是,刚刚是惊诧,而此刻是悚然。
战骁不知道气氛为什么一下子如此凝重,他忽然瞅见下午把他打得流鼻血的家伙,凑过去,扯了扯夭夭的衣角,小声道:“发生了什么,我都没弄明白。”
夭夭看到战骁就想到了她被包起来的手,没好气道:“尚京城的驻军是多少?”
“差不多就是十万左右。”战骁说完立马惊道:“北齐候调走了大夏的卫戍军,那现在尚京城岂不是没有任何抵御能力……”
后面的话战骁不敢说,北齐候太恐怖了。
然夭夭却敢明目张胆地问出口:“但诸国敢出兵尚京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敢吗?
一旦尚京城陷落,天下必乱,那时,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独善其身,等诸国打得差不多,北齐再杀回来平乱,那时候就是名正言顺。
秦瀚阴沉冷笑:“齐源,真枭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