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阳城,遇上了妖祸耽误了几天,不然早就赶回来了。”
“你还能赶回来见父亲一面,已是老天开眼了。来,随我进去给父亲磕头。”
把门口的麻烦事处理完了,白泽这才跟着大哥进府,老仆王忠早就给白泽准备好了丧服,白泽跟着大哥过前厅进内院,来到了灵堂。
七天过去,该来吊唁的也来过了,最肝肠寸断的悲愁也过去了,此时灵堂里略显冷清。白泽一眼就看见了二哥白涉,他也跟大哥一样憔悴不少,这时间跪在灵前,正一张一张地烧纸钱。
另有两个妇人跪在一边,微微抽泣。
“重山,你看谁回来了!”叫着二弟的字,白温说道。
白涉闻言想要起身,结果跪得久了膝盖发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白泽见状下意识提速,迈步过去搀住了他,叫了一声:“二哥。”
在原主的记忆里,白涉是个很有才气的人,琴棋书画十分精通。只是不同于寻常儒门书生,他的才气更像唐寅的诗、郑板桥的字、八大山人的画,有才是当然,但在正统看来便是异端,是歪门邪道。
如白泽所料,看见回来的是弟弟白泽,白涉的脸上立刻显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就好像吃下了一个蘸了蒜泥的橙子。
紧跟着,他猛地一推,将白泽给推了出去:“哪个是你二哥!我不是你二哥!”
白泽在哥哥面前不敢耍横,没运功,由着白涉把他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旁的两名妇人此时都已起身,其中一个见状连忙上去搀扶白泽,叫道:“三弟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如今回来,你这是做什么!”
白涉气得脸色通红,拂袖骂道:“你别扶他,我没有这么个弟弟!若不是他平日里斗鸡走狗、嗜赌成性闯下大祸,父亲怎么可能得病!医生说父亲肝气郁滞、郁结于心,不就是被他气出来的!”
白涉越说越生气,扭头看向父亲灵柩,声泪俱下:“利贞,父亲对你是爱深责切,亲手将你撵走,又日夜担忧你的安危,三番五次托人寻找。”
说着,他指向进来给白正明吊唁的贾子英:“这件事,子英最知道!单是求子午门寻人,父亲就找了不下五次!你、你!”
“你不孝啊……!”
说罢,失望至极的白涉转头,快步离去了。
白温叹了一声,无奈摇头。
蹲在白泽身边的妇人连忙劝慰起来:“利贞,爹对你是爱深责切,你二哥何尝不是。他一时气急,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这妇人身段极好,丧服穿在身上竟也俏丽,即便未施粉黛,单那一双媚媚的狐狸眼也足以勾人。
白泽苦笑,冲二嫂秦南摆了摆手:“二嫂,我没事。父亲的病,我难辞其咎,二哥骂的是。”
说着,他起身,冲大嫂楚秋彤行礼:“大嫂。”
楚秋彤颔首回礼,并不多言语。她是前东齐司徒之女,官宦人家的小姐,比较能端着,就不如家世寻常些的二嫂来的亲切。
白泽从原主白利贞身上承袭的记忆并不完全,对于世界大背景的记忆比较全,但对人际关系则相对淡薄。好在家人这块,还能还原个七七八八。
大哥比自己大九岁,宽容忍让,比较纵容自己;而大嫂对自己那些横行霸道的行径一直不曾言语,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二哥比自己大五岁,有才但不放旷,平日里为人甚至是有些冷漠疏离的。而对二哥的文采,曾经的白泽总是嗤之以鼻,并常常对他的诗画妄加嘲讽,兄弟二人关系一直不好。
倒是二嫂,自从嫁过来就对白泽相当亲近,嘘寒问暖,好似亲姐弟。
见了父亲的遗容,上香磕头,白泽稍微掉了几滴眼泪——虽说没啥感情基础,但好歹也是这身体的生身父亲,记忆碎片里的父子温情在八岁前也还是有一些的。八岁那年,白泽母亲去世,白正明就不怎么爱笑了。
也罢,哭一哭,也算替原主这个不孝东西赔罪了。
贾子英也上了香,白温谢过他护送三弟归家,将他一路送到白府门口。
下午守灵,晚上是头七回魂夜,所有人都该回避,于是白泽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雀语轩。
“雀语轩”这名字是白泽一位友人登门拜访时起的,原因是白泽院儿里丫鬟多,白泽为人虽然跋扈放荡却又唯独对女子极为爱护,所以他的院里总是停不下来的笑语欢声,如小雀闲谈一般嘤咛不断,可爱得很。
白泽记得父亲对这位友人的文采甚是看中,二哥白涉也跟他大有话题,只可惜两年前东齐覆灭,这位友人以死明志,投海而亡。
雀语轩的丫鬟们原本在白泽走后就被白正明给分到了其他院儿里,只剩下白泽两个贴身丫鬟寒酥与水芝照管人去楼空的院子。
家中正逢大丧,白温也无心人员调度,倒多亏老管家王忠记着,早早通知了二人,又让自家婆娘去各个院里把白泽曾经得意的丫鬟都给送回了雀语轩。
下午白泽一回院里,丫鬟便真如同雀儿一样围过来,各个眼里都放光。水芝脾气躁一些,把丫鬟都赶去做活了,陪白泽进了屋;寒酥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见到白泽,又哭又笑的,让人心疼。
院里其他丫鬟倒是没什么所谓,唯独这两个,白泽最上心。
寒酥原是他母亲手下的一等大丫鬟,母亲去世前把她送去了白泽院里,两人年纪相近,寒酥略大,相伴已有十二年。
水芝则是白泽十五岁那年从东武城第一青楼“玉春楼”里买来的,这丫头是调教好了第一次接客,结果弹唱几曲之后跟白泽拼起酒来,白泽问她想不想跟他走,她说行,白泽说要当丫鬟,她说当丫鬟也比在这里强,于是白泽就把她买走了。
对白泽来说,水芝和寒酥以后恐怕都是要作他的妾的。
站在窗边往外望,院里天色阴沉,但是对白泽来说,院里的一切却是无比熟悉。
看了看还在给他收拾床铺的寒酥与水芝,白泽微微一笑。
“还是回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