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武城中,最高不过观星楼,当年是东齐钦天监的官署所在,如今已经弃用,成了百尺废楼。
此刻,一个高大的人影正独立楼顶飞檐之上,如蜻蜓立荷尖。
他是个三十上下的青壮,身穿一身飘逸大氅,身材笔直挺拔,面色温和平静。风过处,袍袖轻飘,绝世出尘。
他在观望赵家宅邸的位置。
在旁人看来,赵家宅邸此时风平浪静,一如常日。但是在男子看来,此时那偌大院落却正是一番惊涛骇浪之景——且不说那裹覆赵家的血色穹顶、斜插入天的苍蓝光柱,就是那年轻人所用的离奇刀法,使长枪踩踏妖邪急坠的巾帼倩影,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东武城中竟然潜入如此妖祸……”望着从天而降的烈火流星,男人声音清朗,自言道。
他身后传来脚步声,微不可查。
能够踏上这百尺高楼已是不易,声音轻如无物更显轻功卓绝。站在飞檐之上的男子回身看去。
他身后,是个穿金色云纹镶边黑袍的中年人,也正是不久前在酒肆二楼观望赵府情况的三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位。
“哦?护国监,夜行司,天字号……”
护国监制服,上下全黑,外袍镶嵌云纹,根据天、地、玄、黄四等,配以金、银、青、褐四种颜色,看云纹色彩,身份便一目了然。
天字号守夜人,千户,很能打。
见对方认得自己身份,中年人不多废话,亮出腰牌:“夜行司勾陈所,千户常浩宗,敢问阁下何人。”
那青年人一笑,也掏出腰牌,金光灿灿。
“齐国府,庄玄卿。”
“你是齐国府的人。”常浩宗收起腰牌,拱手行礼。
青年人笑而回礼:“东武城之事,黄苍公已经知晓半月有余。因为等不到官武人觉察出手,所以派我来处理这件事。”
“烦请回禀齐国公,东武城之事不需挂心,今日便有定论。”
“哦?”庄玄卿闻言眯眯眼睛,饶有兴味地观望赵家宅邸,“那个使长枪的姑娘,是你们护国监的人?”
“是。不只是她,地字号守夜人花延川、王宿也已经赶去。”
“所以妖蛊散落之事,你们早已觉察。”
“不错,”常浩宗点头,神色冷静、对答如流,“早在妖种随安健丸散播之时,护国监便已潜入营州各地,拔除妖蛊祸根,将流散规模控制在了东武城内。”
庄玄卿挑眉,看来略有疑惑:“虽说你们护国监向来只管杀人、不管杀妖,可既然早有知觉又涉事其中,为何不趁早除妖,反而拖到现在?”
“为了造势。”
……
天空之上,一道流星拖曳长长的火尾与浓重的烟雾,斜坠而下,那是叶随风重踏蛊妖的全力一击。
被白泽的雪中刀斩得七零八落,不可一世的蛊妖此刻只剩下上半身在空中挣扎,如今又被叶随风从后一枪钉穿咽喉,迎着巨大风压向地面急速下坠,眨眼间便要在烈焰与冲击之中撞击大地、被彻底磨灭。
居高临下狠狠踩住山灼头颅,叶随风眼神凌厉如刀,言语依旧冰冷:“以为几只虫蛆就能将我困住,未免有些太小瞧人了。”
喉头被戳穿,身躯被压制,道袍被缭绕的火炎焚烧殆尽,山灼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狂风越发鼓噪,这代表叶随风的坠落在疯狂加速!
山灼很难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从天而降的枪法。
它的脑中乱作一团:
她打算就这么踩着我一路坠下去!这疯女人,难道她不惧死吗!
不,不要慌!调动东武城……不,调动整个营州的凡人生机,即便这个身躯被碾碎成渣也可以马上着手复活!我没有输,只是大意了!
等等,生机……为什么连接不上……
难道!
冷意直入大脑,山灼在急坠之中俯瞰地面,看向正仰观战局的白泽,看向他手中尚且寒气森森的精致剃刀。
是那小子!那小子方才的刀法将我与所有生机的连接都给尽数冻结斩断了!
我竟然又被那个混小子给戏耍!
不甘与屈辱涌上心头,被长枪贯穿咽喉的山灼在心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无声哀嚎:白——泽——!!
地面上,仰望流星坠落,白泽瞠目结舌,片刻惊讶后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扛起赵文渊扭头就跑:“我焯,大荒星陨!”
这可不比游戏里,那种质量、那种速度坠落下来,余波都要命!
回头望了眼渐近的火光,白泽蹙眉抱怨一声:“叶随风啊叶随风,谁给你当手下,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咳!痛痛痛!”因严重内伤而口喷鲜血,白泽也顾不得重伤,四项系统技能全开,逃命要紧!
果然,刚飞奔出去不到三秒钟,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便出现在白泽身后。紧跟着便是一道汹涌而炽热的巨浪呼啸追来,将白泽给猛地推了出去。
若非雪中刀的余力在周身形成了寒气的护罩,中和了灼热的冲击波,仅仅是叶随风这“大荒星陨”砸地的余波都会将他后背给烧烂。
这从天而降的一枪,其中蕴含的惊人能量自地表深入地下,自赵家扩展全城——一枪触地,天塌地陷,整个东武城都陷入一阵剧烈的摇撼之中。
天空之上,血云散去,赤雷消弭,妖邪的结界乍然破碎。
震颤持续片刻,而后缓缓消散。赵家足球场大小的演武场此刻已经变成了烟尘滚滚的陨石坑。
将赵文渊扔在安全的位置后,白泽连忙转身,滑到陨石坑中去寻找叶随风的身影。
“这女人怎么不管什么招数都是一副舍身不顾的派头,就这大荒星陨,身受劲力反冲,还能活?”
青竹见白泽全然不顾,在旁提醒了一句:“少爷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先,您的小肠和肝脏都裂了。”
于是白泽运转真元封堵了裂隙,又用功法“饮清风”从外界汲取了少量真元补充体力,嘴里还是停不住地嘀咕。
“你说说,这么好的姑娘家,要是就因为这一战牺牲了,或是落下什么残疾,多可惜!”
“我倒是有意娶她,可以她那个倔脾气,估计够呛!”
就在这时,漫漫烟尘之中传来一声虚弱而戏谑的低沉笑语。
“你就那么缺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