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之上,有一艘名为云排号的船正在求生之路上奔波着,而在距离西海七百公里开外的一条河面上,一艘小船正悠闲地在不算宽也不算窄的水道上。
太阳光的温度与风的舒爽比例均匀,正是春天里最美好的时段。
艄公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摇着长橹,松木质地的长橹搅动起春水,动起来的春水托载着小舟与舟之人缓缓向前。
嘴里的小调一改他平日里的水软风情,今日的调子激情似火,活了有六十一年,就数今天最开心。
一边摇撸,艄公一边不时地摸一摸放在衣内侧的荷包,里面放着一颗核桃大小的珍珠。
今天铁定是碰上贵人了,不过就是沿着巨泽中的小河载他到离乐州港最近的镇子去,如此简单的活计,竟出手就这么阔绰!
艄公感激地瞅了一眼船首中年男人的背影,同时感谢今天的好运。
中年男人背对着艄公,手里摆弄着一样东西,百无聊赖地问:“船家,何时能到啊?”
“我估摸着绝不会超过未时。”
“那就好~那就好~”
中年男人对预计到达的时间段很满意。
男人正是徐衡,自离开祖宅已有六七日了,正以乐州港为目标而旅行,出门是捎走了不少宝物,让旅程方便不少,都是珠宝之类占地不大却很经花的财物,让自己带着一个箧箱,就能提着走,游天下了。
“客人去岳州港那边是做啥啊?”
徐衡卖弄似地回道:“嗨呀,船家,你猜猜看?”
“客人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所以去乐州港也必定不是一般事,切勿以为老夫我在巨泽讨生活就觉得老夫孤陋寡闻——”
橹在艄公手里摇摆了一周,后艄公稳定了一下呼吸,继而说道:“巨泽南边的几个镇子我也是隔几天就去的,消息灵通着呢,这天下最近也不过是三件大事!说来说去,也就是这三件事值得一提了。”
艄公一派年轻书生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气势。
徐衡背对着艄公摊了摊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无他,唯檀襄桥争圣、齐与楚国赵国徐国三国联军争锋,以及,晋国西海赫连湾附近的铁船异闻而已!”
“檀襄桥……是赵国和咱们晋国山地边境上两山绝顶之间的桥吧?”
“客人你真是博学,哈,就是各地的一些剑客找个地方聚起来打一架分个高低罢了,争个剑圣的位子,老夫我不是赌客,也不是什么修行者,就觉得只不过是个位置偏僻的擂台,至于齐国以一敌三的战事,现正打着呢,离咱晋国太远,我了解的不多,也没兴趣了解,还是家门口的事有意思~”
长橹轻轻回转在水中,艄公一边侃侃而谈,一边用脖子上的布,擦了擦额上的汗。
“铁做的,像城墙一般个头的船么……真有这种东西么?西海有一部分海面常常飘雾,会不会是看错了呢?”
徐衡既像是对艄公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谁知道呢?”,
艄公有些丧气地说,但很快又重燃了斗志,兴致勃勃地说:“从去年初冬起,可就有不少出海的人看过那东西啊,离得近的,会遭到非人之物的攻击,所以不得一窥真貌,但还是有人靠看到的一部分觉得那像铁做的船,这传言可以传遍了整个晋西,甚至都传平川高原上去了。”
艄公言毕,沉默着摇橹,忽而放声道:
“且闻祖先大盛时,巨舰一挥弹指间,舰船之骨山岳取,通天巨身大池造,任风浪怒击千万,亦可畅行四海,安能有如此伟力?”
船家大声咏读的据说是重新发掘出昌人的文化,为昌人带来复兴的祖先——季陶所作的随笔。
听着艄公的咏读声,徐衡看着手里的东西喃喃自语:“使昌人从白色的黑暗中再起的先人——大世祖季陶也曾提到类似的东西吗?”
静谧的河面突然泛起了急波,一江春水整个抖了三抖,河水突然暴起发难令小舢板险些倾覆,所幸徐衡及时放出气场,镇住了突如其来的摇晃。
艄公手忙脚乱地压低身子,发觉舢舨安稳下来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冲船首问道:“没、没事吧?”
徐衡转身挥了挥手,以示平安。
艄公这才放心,他看见徐衡手里握着一块玉盘一般的东西,上面还有几个光点在闪烁。
他不仅有些羡慕,真是富贵啊。
“或许再过些时日……世人所关心的天下大事,就要换一样了。”
“呃,啥?”
乘客的话让艄公很纳闷。
徐衡叹了一口气,有些消沉地说:“南边,国都之南,三关以北,发生了场大地动。”
“地、地动?!地震吗?客人你这么确定?”
艄公差点没拿稳手里的长橹。
“你看我像是一般人么?唉,这一下可不小啊,是季世的先兆吗……嘛,和我关系不大。”
徐衡深吸了一口暖意十足的空气,看着手里的“地动仪”,不再说话。
数千条河流构成的巨泽依旧水暖花开,天是蓝的,草是绿的,
晋国西北的山河仍然风清云秀,连时间都仿佛走得很慢。
而数千里之外,那里的平静被一声巨响打破,随即天崩地裂,一切的一切被灰色浸染,无数家庭的眼中世界就此粉碎,再也无法拼合,沦为或生或死的残片。
无数人的生命,定格在了晋太冲二十年/齐盛英十五年的仲春,而那些于不幸中求得万幸的人们,他们的命运亦被永远地改写,如浮萍般被时代的浪涛裹挟。
整场地震波及晋国以南、赵国西北、三关地区的北部,据后来当时诸国读书人的笔记考证,燕章两国亦有强烈震感。
这场地震,史称“西南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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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天空中挪动了方位,舢舨在一片静谧中靠在了临岸的一道土垒上。
“到了,客人”
徐衡提起箧箱,跳到岸上,转过身对船家行了一礼。
“一路上多亏了船家,才如此有趣。”
“客人过赞了,往北走三里就是莱晞,莱晞有温泉,你最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去乐州港。”
船家一甩长橹,开始给舢舨掉头。
徐衡微笑着目送舢舨在阳光下远去。
当初莱晞发现有温泉的那一年到如今的太冲二十年,整整一百年。
他本来就打算重温一下莱希的温泉。
“最近一次去,也有五十年了。”
徐衡自顾自地说着。
把地动仪放回箧箱,向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