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前奏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陈以贺哼着《晴天》慢慢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没有他想象中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他脸上甚至还挂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可眼角泛着的红光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其实陈以贺曾经想过的,如果有天黎南沅的选择对象不是他时,他也一定能够笑呵呵地祝福那个女孩,可真到了这天的时候,现实却狠狠地击碎了他那可怜的假豁达,此刻他才意识到心里有多想去陪在黎南沅的身边。
陈以贺一边走着一边开始想起了高一的时候,开学典礼的那一个早上,他正打着哈欠听校长讲话转头的那个瞬间,黎南沅的脸就映入了他的眼眸。
带着微微小麦色的健康皮肤,秀美协调的五官,闪烁的眼波里好像流动着璀璨的星河,她并不是那种美得令人惊艳的女孩,可陈以贺就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出尘的气质,鹤立鸡群般地让他能在茫茫人堆中一眼就看到她。
陈以贺很确信自己在那一刻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了,当年司马相如初见卓文君也不过如此了。
打那以后他就疯狂地探听有关于黎南沅的消息。知道了她的名字,有时候在上课困倦时,就病态地在手上画一个小圆圈,取一个“沅“字的谐音,煞有其事的在心里默念着“要努力学习,不能睡觉,你喜欢的人可是年级前十啊”。
知道了她喜欢在课余时间看人家打篮球,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篮球的他开始去篮球场,跟着余尊鸿,王海文他们,笨拙地拼抢着每一次的篮球,开始在每一个无人的傍晚,伴着落日的余晖疯狂地练习着运球和投篮。
知道了她最喜欢的零食是不二家棒棒糖和优哈奶糖,出门前的陈以贺总是会习惯性地在身上的口袋里放一点。
陈以贺想着往她喜欢的方向去改变,想着会有那么一天,等他成为更好地自己的时候,那就在球场上大杀四方后,自信地走到场下的她的面前,一边挥动着手里的不二家一边笑着和她说:“嘿,黎同学,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好久了啊。”
可现实的陈以贺在学习上,永远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容易满足的他每次在取得一定的成绩后又再次地松懈;打篮球的陈以贺永远是球场上最普通的那一个,没有飘逸的运球,没有足够出彩的投篮,即使他拼了命去发挥,去施展,却始终不曾得到她目光片刻的驻足;而尽管陈以贺每次都会把糖果塞满口袋,可始终没有一颗能交到黎南沅的手上过。
刚才在舞台上,当齐祖鑫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陈以贺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冷的刺骨。
那一刻的齐祖鑫英俊潇洒,背后的场地灯也配合地发散着耀眼的强光,衬托得他光芒万丈,就好像是一个下凡宣读神谕的天使,明明是用问句的形式,却仿佛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神力,连陈以贺都想拜倒在他脚下大喊“天使大人威武霸气”。
同样的,黎南沅又能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而且黎南沅自始至终也从没有答应过他陈以贺什么,就连那次让他心动不已的谈话,也不过是人家女孩子怕会影响到他高考而说下的善意谎言罢了,旁人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他这个被撒谎对象呢?只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幼稚,以为只要不去承认,就永远不会失望。
陈以贺失魂落魄的走在校道上,明明他从来不是黎南沅的谁,和人家也没有什么刻苦铭心的交集,可陈以贺就是觉得像失去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他感觉心口上仿佛有把烧得火红的刀子正一点一点地扎进去,不停地搅动着,清晰且持续的痛感准确地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在胸口的位置,温热的皮肤下是心脏规律地一起一伏,陈以贺却觉得胸腔里变得空空荡荡的,他神经质地拍了拍,想着能不能听到空洞的回声。
陈以贺不知不觉地就走回了高三七班的门口,因为班级人都在文艺汇演的现场,教室里黑漆漆的,他正准备进去拿书包回家。
“陈玺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心?”带着怒气的质问声突然从教室内传出。
陈以贺一惊,他听出了这是徐依然的声音,登时就止住了步子,不敢迈入班级里。
“责任心?我给了你一万块让你去把孩子打掉,你现在跟我说你没打,这到底是谁没有责任心啊?”陈玺承薄凉的声音也随之传出。
“我已经四个多月了啊。医生说我身体体质弱,做这个手术可能会…会影响到以后的生育问题。”
“那我不管,总之这个孩子就不能出生,不然我就毁了,徐依然你知道吗?”陈玺承情绪激动的回应道。
“你…你…。”徐依然带着哭腔的声音一时间噎住了,之后里面传出一阵沉重地喘息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陈以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躯体僵硬的站在门旁,让大脑慢慢缓解这巨大的信息量。
大概过了半分钟,“玺承,你…你是不是和我开玩笑呢?哈哈哈,我知道的,你是喜欢我的,你还说以后要娶我的。”徐依然哽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侥幸的意味,陈以贺几乎可以想象到徐依然双眼通红,低声下气地问陈玺承的场面,“我…我不去高考了,我回家就和我爸妈坦白,把孩子生下来,我们…我们可以给他一个幸福的家。好不好?好不好?玺承…玺…”
“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甩开发出的。“徐依然,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还跟你爸妈坦白,还幸福的家,我告诉你,孩子的事一旦曝光,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背后说我们的风言风语,以我家的地位和名声,我爸妈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陈玺承怒气冲冲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钱,我反正是给你了,不管怎么样你最好去把孩子给我流掉,而且如果这件事情一旦曝光,我肯定不会让你好过的。“接着教室里就是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传了出来。
陈以贺意识到陈玺承要走出来,四下看了一下,整个人急忙跑进隔壁班级,蜷缩身子紧贴着墙壁。
走廊没有开灯,一片昏暗,陈玺承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迈着步子走了,完全没有发现靠在墙边的陈以贺。
待到陈玺承下了楼,陈以贺才小心地走回了班级门口,漆黑地教室里满是徐依然崩溃的抽泣声,陈以贺叹了口气,慢慢地走了进去。
陈以贺没有开灯,昏暗中他看到了后排的座位上有一个低着头的黑影。听到脚步声的徐依然顿时抬起了头,带着哭腔问道:“是…是你吗玺承?我就知道你…你不会这样离开我的。”她抽噎的语气里带着无边的惊喜,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
陈以贺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头,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说道:“依然,是我,陈以贺,玺承他已经走了,你…你没事吧?”
“噢,是…是你啊。”徐依然的情绪直接就跌落到谷底,声音无力且沉闷,她一个劲的抹着眼泪,却还是止不住这决堤的悲伤。“让你…看笑话了。”
陈以贺对于陈玺承渣男的本质也是十分了解,高中三年谈过的女朋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是没有一个超过三个月的。
陈以贺有次就问他“玺承,那么多个女孩就没一个让你喜欢的嘛?”,陈玺承点了口烟,淡淡地说道:“我每一个都喜欢,只是阿贺你知道吗?喜欢和心动是两回事,从以前到现在我就没有一个心动过的。”一边说着还一边拨弄着面前吐出的烟雾。
教室里陈以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徐依然,黑暗的空气里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额…依然你…你就别伤心了,说不定玺承他明天就额…回心转意了。”陈以贺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心虚,他一边抓起座位上的书包一边继续说道:“你早点回家啊,注意安全,我就先走了,拜拜。”言罢,陈以贺就转身离开了教室,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女生的眼泪,而且他作为陈玺承的哥们,也羞于面对徐依然,伴随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就下了楼。
天色渐晚,夜色也越发地粘稠,操场上的文艺汇演也在主持人的宣告声和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中圆满结束,靖安的学子们度过了一个难忘且欢乐的夜晚。
尔当人群渐渐散去后,校保安拉上了大门,窝在保安室内,伴着老风扇“咔咔咔”的声响,一如既往地睡着了,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静谧祥和,无边的夜里只有一轮弯月还散发着清冷的光。
“咚”,是重物坠落的声音,破坏了这个和谐的夜晚,如美玉陡生瑕疵,不得圆满。
徐依然身形破碎的躺在地上,体内根根断裂的骨头在强大的作用力下一根根地扎进了徐依然的肾脏,巨大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的移动着已是没有知觉的四肢,把身体一点一点的蜷缩了起来,而身下的鲜血止不住的淌出,同夜深时分的昙花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绽放着自己的每一片花瓣,徐依然歪着头,看着没有一点星光的天空,直到断气也没能闭上笼罩着死灰色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