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仲卿,妖族丞相兼震威大将军,令狐幽的左右手,曾在令狐幽夺取妖皇之位时立下汗马功劳。他的雷霆手段闻名三界,奕青和祝融这两个人尖儿都曾在战场上败在他手里。而且他不仅打仗有两把刷子,为人处事方面也十分圆滑,让人找不出破绽。
帮助令狐幽争到皇位后,他立刻交出所有权力,只让令狐幽在必要的时候临时任命,所谓丞相将军都只是虚职,他也正是凭借这一点让令狐幽对他赏识有加,无比信任。
接到妖皇旨意的第二天,拓拔仲卿便早早在府中沐浴更衣,天未大亮就进宫等候。他的年纪看起来与天帝相仿,不惑之年的模样,比令狐幽略老,但身子硬朗,站在那里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跟石头一样坚毅。
“你来了。”日上三竿,令狐幽才洗漱完毕,慢悠悠地来到奉天殿见他。
“臣叩见陛下,陛下圣体安泰。”拓拔仲卿的嗓音浑厚有力,在殿中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
令狐幽命他起身,自己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直接步入正题:“派到魔族的人昨日回来了,没谈好。”
拓拔仲卿毫不意外,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立马接话道:“那陛下可要按计划派人去天庭?”
“朕正有此意。”
三言两语之间,拓拔便领悟到了令狐幽的话中之意,一语点破说:“今日陛下唤臣来,是想让臣代陛下去天庭吧?”
“不错。”令狐幽点点头,撩起袍子又坐到了台阶上,“让别人去朕都不放心,唯独你,能帮朕分忧一二。”
拓拔仲卿立刻双膝跪地举手加额谢道:“臣必不辜负陛下厚望。”
“你此番前去天庭,情况不会比魔族简单。”令狐幽盯着地上大理石的花纹,叮嘱道,“魔族有霍氏兄弟和那个太子,加上叛逃过去的淳于东乡;天庭有个耿直的水神夏炎以及与夏炎意见不和、摸不清阵营的祝融,祝融身边还有昔日我族的旧部公孙景……天庭的局势比魔族复杂的多。”
“臣明白。”拓拔仲卿又叩首道。
令狐幽再三嘱托:“那个夏炎是固执之人,恐怕难以撬动。你到了天庭,先探探公孙景的底子,必要时拿出些好处来,他是个蟒汉,没什么头脑,从他下手最容易……还有祝融,听闻他与公孙景交好,收买了公孙景,祝融自然会好办许多……”
把能说的都说了,令狐幽才勉强放下心。眼下看起来还有一条路可选,但对于妖族而言已经十分凶险。所谓从神魔两族谋取好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挑拨两族的关系,否则若有朝一日天庭和魔族联合起来对付妖族,那才是真的难办。
当今的妖族便面临着这种风险。若天帝不同意和亲,就代表着他决意与魔族联合,因此拓拔仲卿此去关系重大。拓拔仲卿自己也明白这件事的分量,加上令狐幽又嘱咐了这许多,他不得不更加重视,出了奉天殿立刻回府准备去了。
奉天殿又恢复了宁静,令狐幽伸展躯体躺在金碧辉煌的台阶上,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无比孤独。
宦者令陈芮静默无声地侍候在侧,他终年阴沉着脸,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令狐幽突然无厘头地冒出一句话:“你说魔族大公主长什么样?”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丝毫不符合现在的场景,任谁听了都接不了话,但陈芮像是见惯不惯了似的,上前一步语气平淡地回答:“听说长得极美。”
“极美……极美……”令狐幽以手枕头,重复几句然后突然感叹道,“极美好啊。”
刺目的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棂照在令狐幽脸上,他也不躲避,任凭强光刺痛眼睛。
拓拔仲卿准备了十日不到便启程了,他行进快速,还没等天庭反应过来筹措接待,他就已经快到了。
天帝看着案前的文书,陷入沉思。
天后正在一旁为他整理桌案,见他神情犹豫,便说道:“魔族那边不答应,咱们也不能答应。”
天后虽久不问政事,但眼光仍旧长远独到。费劲千辛万苦摆平了贺诚的事,又换来和亲之喜,现在最重要的是与魔族站在一起图谋富强共存,而不是另有他想。
天帝无奈地叹了口气:“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拓拔仲卿速度实在快得很,别看他年纪渐长,腿脚倒十分利索,利索到连悬机阁都过了好几日才发觉他已经快走到天庭了。
耿春得到消息立刻去向白隐汇报。
“拓拔仲卿还要多久到达天庭?”
“很快,就这两天了。”耿春擦了擦汗,回答道。
白隐想了想,问道:“前几日让你送的信送到哥哥手中了吗?”
“已经送到了,”耿春做事一向高效率高质量地完成,“属下亲自交给了水神大人,当中并无第三人插手,也没有任何人看见。”
“做得好。”白隐松了口气,随口夸奖了他。
这句无心之言在白隐这里分量轻到转瞬即忘,但耿春却像受到了无上恩典似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眼睛里露出满足的神色。
“你下去吧。”
白隐让耿春退下之后径直去前殿找奕青。
简单给他说了一下,奕青便唤来汐照,让她带着白隐事先写好的信去往天庭。
快速处理完一切,奕青面露担忧道:“我没想到令狐幽会派拓拔仲卿去。”
“我也没想到。”
实际上,白隐是希望天帝答应的,而且越爽快越好,这样魔族就能快速反悔,让天帝吃个空。虽然这样有损两族的共同利益,但能让夏炎在祝融面前挽回一些尊严,白隐觉得这样做很值得。
其实话又说回来,白隐也拿不准祝融和公孙景会不会帮着妖族说话,万一他们跟夏炎的口径一致,她的计划就白费了。但这样也免去了很多麻烦,神魔两族也能一直交好下去。
因此白隐的这句“我也没想到”是有双重含义的,自相矛盾的心情扰得她终日忧心,有时候甚至有些害怕,夜里常常做梦,不得安睡。
于是白隐向奕青请求让她去迟梧山住一段时间,想要好好散散心,整理整理思绪。
奕青看她这段时间确实消瘦不少,脸色也不太好,以为是跟他一起担心的原因,于是同意了她的请求:“正好九离在山上也待了许久了,堂堂霍大公子老是待在下界也不像话,我给他说让他回来,你住过去便是。”
白隐对此没有不好意思,反正她也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霍九离跟白隐不熟,不好死皮赖脸住着不走,得了奕青的话后便搬回了大将军府。
然后奕青派人重新将迟梧山草庐打扫布置了一遍,安置好一切后便通知白隐,还附带一句让她好好玩耍。
白隐“噗”地笑出了声:“‘玩耍’一词也是能形容我的吗?”
奕青揉揉她的脸颊,宠溺地说:“夫人冰雪可爱年轻貌美,怎地不能形容呢?”
但愿有朝一日你发现真相之后也能说我冰雪可爱罢,白隐表面笑着,心里却这样想。
压力此时来到了天庭这边,任奕青等人再焦虑,手也伸不到千里之外,只能干等着事态的发展。白隐便趁着这个空隙独自搬到了迟梧山,她本想着汐照不在,正好谁也不带自己一个人清静几天,没想到宁容见她搬家,一股脑直接抱住她的双腿,哭闹道:“母亲要去哪儿啊?母亲是不要父亲和容儿了?”
“这……”白隐无语,只能笑着对她解释,“母亲只是去迟梧山修养一段时间,不走啊。”
宁容揉揉眼睛,拖着哭腔问:“母亲是生病了吗?”
想了想,白隐回答道:“算是吧。”
“那容儿也要陪母亲一起去!”宁容睁大眼睛,不假思索地请求道。
白隐也担心自己一个人住太过无聊,加上拗不过宁容,便答应了。
奕青听说后派了几个老练的侍从陪着她们同去,理由是白隐独自修养还要照顾宁容,害怕她劳累。
白隐搬到迟梧山当天晚上,睡眠质量就大大得到改善。山上的百亩梧桐和花鸟虫鱼丝毫没有受到山中镇压的血蛊的影响。加上前几天一直在下雨,躲在洞中的青蛙一类一入夜便呱呱叫起来,这本是噪音,可在白隐听来却胜过仙乐。夜夜伴随着虫鸣蛙声入眠,过了几日面色肉眼可见的清爽许多。
干侦查谍报的人往往效率奇高,汐照很快便将信暗中带给了夏炎,甚至赶在了拓拔仲卿到达天庭之前。
凌霄殿侧方的角门狭窄局促,空无一人,夏炎亲手接下汐照口中说的白隐写给他的信,一时陷入懵圈状态。
两封信,让不同的人送,她这是什么意思?
纵然迷惑,夏炎也不敢直接问汐照,他以为汐照是天帝的人,她为白隐送信可能受到了天帝的准许,眼前这封信或许是家书一类的寻常物件。而自己若多问汐照一句,那么她就会怀疑自己与白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汐照怀疑就代表天帝会怀疑……夏炎是有头脑的,想到这一层便忍住没有询问,只表现出一点惊讶,然后点点头。汐照见他会意,就立刻一言不发地快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