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荒无劫中的生命之毒并没有完全解开,甚至可以说还丝毫没有好转,所以他跑起来才跌跌撞撞的,连跑都跑不稳当,哭丧的声音却嘹亮无比,情深无匹。
不但是荒无劫一人如此,他身后,荒震、荒玉、荒凌,甚至是荒木虎和荒池也都跑来了,小若也在人群里,每一个都哭得泪如雨下,悲切异常,简直令人闻声而下泪啊!
“够了!”张弃一声大喝,再听他们哭下去,他自己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猛听得这一声雷鸣般的厉喝,荒无劫等人纷纷一愣,全都抬起头来,于是那反应……
“啊,张弃阁下,你不是死了么……”
“张弃阁下啊,老臣知道,你死得冤,死得不值啊!你放心,老臣这就把这两个家伙抓起来,居然敢鼓动你进入雷池,让你送了命!来人啊,抓下荒凌、荒震!”
“对,张弃阁下,害死你的就是他们,我们马上让他们为你偿命!”
“救命,救命啊!张弃阁下,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不是我们鼓动你……”
“够了!”一片杂乱的胡言乱语之中,荒无劫猛地挺直身子,叫了一声,却马上又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去,他的生命之毒还是很沉重,令他无法提起力气。
小若也尖声叫了起来:“张弃阁下……他没死!”
天知道,她在得知张弃极有可能已经死在雷池之中时,心里是多么的绝望:因为蛮荒古国有个习俗,当她服侍的人死了以后,她是有可能被送入墓葬,殉葬的!
所以也只有天知道,现在的她,那绝望之后的狂喜,是多么的剧烈——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若不是她知道自己和张弃的身份是多么悬殊,她甚至恨不得一下子扑进他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这个念头令她羞涩无比,所以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去。
但听得身边仍有那么多人“诅咒”自己的主人,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众人都愣住了,荒凌仍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荒思道大人都……尸骨无存呐……”
张弃忍不住摇摇头:“荒凌将军,别忙着咒我和左相大人好么?仔细看看,我是活着的,荒思道大人也不一定死了。快来帮忙吧,把荒思道大人抬回去再说!”
“你,你真的没死?”荒震仍是满脸疑惑,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却被荒无劫一巴掌扇在脑门上,只听他气喘吁吁地叫道:“怎么,你很希望我兄弟死?”
荒震吓了一个激灵,连忙跪了下去:“属下……属下绝无此意……属下……”
“哼,就知道你不敢有此意!”荒无劫喘了两口气,笑道,“你这家伙,不会说话!就罚你和荒凌,马上把荒思道大人抬回去,亲自去抬,再整治一桌好菜,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荒池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嘀咕一句:“殿下,蛮荒古城……”
荒无劫大手一摆:“就让我那二弟去折腾去,没事。反正大家都炼不出荒丹,死就死吧,但你总得让我在死之前,好生和我兄弟聚一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他叹了口气:“一个亲兄弟,一个好兄弟,这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众人都沉默了。是啊,一个同父所生的亲兄弟,却总想着取他的性命——当然,这也难怪荒无道,关系自己的小命呢,在自己死和哥哥死之间,他这样选择,不是很正常的么?
可是看看人家萍水相逢的兄弟,只为一个“义”字,这么多次不顾生死地帮助荒无劫,对比之下,不得不让人感叹不已:亲兄弟,没有结义兄弟好啊!
张弃看着都有些垂头丧气的众人,问道:“怎么,太子之争结束了么?”
“不不不!”荒池摆着手道:“虽说张弃阁下你在雷池里耽搁了七天,但太子之争长达三个月,现在还早着呢。可是那二殿下也太过阴险,竟趁着大殿下和我们都出来想办法炼制荒丹,在蛮荒古城发动了兵变,现在已经控制了王宫和大王子府!”
荒凌冷笑道:“怪不得二王子根本不派人去寻宝,就只派了亲卫军去圣鼎山虚晃一枪,连个高手都没有派出去,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这是釜底抽薪啊!”
荒木虎一拍大腿:“嗨,都怪我,要不是我中毒了,无法征战,就老子一个人挡在大王子府前,也没有任何人敢于造次!殿下,你宰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荒无劫皱皱眉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为我而中毒负伤,说起来,也只能是我对不起你啊!唉,算了,也是我命中没有福缘,就把这条命交给二弟,也没什么大不了!”
“打住,打住!”张弃听得直皱眉头,这些信息太零散了,他至今没有明白过来。
“你们是说,”他仔细想想,决定一条一条问清楚,“二王子在蛮荒古城发动了叛乱?”
荒无劫点点头,一脸羞赧:“唉,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
张弃连忙打断他的话,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出关键信息,而尽量减少无关信息。他截口问道:“你们王上呢,他就眼睁睁看着二王子发动叛变,甚至还占领了王宫?”
荒池叹道:“不知什么缘故,陛下已经十多天没有出朝理政了,现在朝政大权掌握在右相荒四海的手中,他是二殿下最有力的支持者。若不是他帮助,二殿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禁卫军呢,他们不是负责保护王宫的吗?”
“禁卫军不知去向,只留了几百个人守护王宫,那几百个人现在全部被关在偏殿里,没有一个人能出来。在二殿下发动叛乱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任何的抵抗!”
“大王子殿下的亲军呢,我们不是留了一千人守护在王子府吗?”
“叛乱中牺牲了大概一百多人,其他人杀了出来,此时已经赶到了这军营里。”
“不是还有一支荒天军吗,他们的反应如何?”
“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二殿下没有派人去打扰他们,他们也好像在严守中立。”
“我不知道蛮荒古国的政局是如何布置的,左相与右相,他们各管什么?”
“左相负责地方各城。蛮荒古国除了蛮荒古城外,还有十七座城池,当然都是些小城,每座城池的人口都没超过十万,军队也不多,全部加起来不到三万人。右相负责国都,包括都城守卫,有城卫军三千人。现在城卫军已经关闭了所有城门,严禁所有人进出。”
荒池不知道张弃到底想问什么,但他还是尽心尽责地把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
张弃冷笑道:“大哥,所以你现在就打算坐以待毙,承认二殿下是新的国王?”
荒无劫无可奈何地道:“那还能怎么办,我又炼制不出荒丹!”
“谁说你炼制不出?你试过吗?”
“不得到万法归寂花,如何能炼制出荒丹来?”
张弃一伸手,那脸盆大的灰色花朵便出现在他手中。
“万法归寂花?”荒池大喜过望,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果然是万法归寂花!张弃阁下,你真是天人啊,这世界上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吗?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殿下的厚礼啊!”
荒无劫却叹了一声:“就算能够炼制出荒丹又怎么样,二弟已经掌控了局面……”
“还没打呢,怎能认输?”张弃冷笑一声,“再说,谁告诉你,我们已经输了?”
荒无劫脸色一亮,却又渐渐暗了下去,嘟囔了一句:“现在,哪还有赢的希望……”
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关注他了,就连荒凌和荒震都异口同声地问道:“张弃阁下,怎么做?”
与小若不愿为张弃殉葬一样的,也没有人愿意为荒无劫殉葬。而现在,似乎张弃就有不让他们殉葬的办法,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谁还愿意去考虑荒无劫的想法?
现在,就算张弃要他们杀了王上,拥立荒无劫登位,可能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
但张弃却没有说该怎么做,只是淡淡一笑:“先整顿好军队,鼓舞起士气。不管怎么做,我们得先要有本钱。能不能给我一辆马车,一辆坚固、宽敞、不会被别人打扰到的马车,我要先把荒丹炼出来。小若,你来帮我,除了你之外,在回去的路上,我谁也不见!”
“什么,你还会炼丹?”荒无劫一把抓住他手腕:“你说,到底有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张弃笑笑,挣脱他的手,朝荒池问道:“荒池大人,你有丹方吗,这丹是什么品阶?”
荒池递过来一卷羊皮纸,在蛮荒帝国似乎没有玉瞳,只有这种羊皮纸。只听荒池说道:“这就是丹方。我不知道你们修神者的概念里,荒丹是什么品阶,但大地蛮士是炼得出来的。”
大地蛮士能够炼制,就说明它最多也只是五阶玄丹,这下张弃心里便有了底。
于是队伍很快开始回程,荒池为张弃找了全军中最为坚固的一辆马车,车厢足有三丈长、两丈宽,路上很多地方都过不去,他又派了荒凌带着两百士兵,专门为马车开辟道路。荒木虎则亲自坐在车辕上,与马伕并排坐在一起。他虽然连久坐的力气都没有,但虎倒雄威在,有他守着,没有任何一名将士敢于打扰,甚至就连荒无劫都不敢轻易过来。
起程的第一天,张弃没有离开过车厢。荒木虎只知道马车里很热,却不知道张弃在里面做什么,他甚至都没让小若进去,只让她在外面等着,足足等了一整天。
等到下午日落时分,连荒池都忍不住了:“小若,你进去看看吧,这可真让人闹心啊!”
小若进了车厢,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炼丹场面:炉火熊熊,丹炉里冒出的热气冲得炉盖呯呯直响,张弃光着膊子,满头大汗,正紧张地往炉膛里添着柴,还不时往炉室里看一看。
只见张弃把一座尺把高的鼎炉放在车厢一侧的桌子上,缕缕白雾从炉盖边缘冒出来,他自己则斜倚在另一侧的床上,听见有人进来,也没问问是谁,便平静地道:“睡觉!”
小若一愣,脸上便蒙了一层红雾,低着头,双手捏着衣角,却没有答话。
张弃抖抖被子,又重复了句:“睡觉!”
“哦!”小若咬咬牙,想到自己的职责:满足他的一切需求,虽然心中有万般不愿,却还是艰难地挪动脚步往床边走,一边伸出两只手,去解自己脖子下的钮扣。
却见张弃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小若咬着牙,用比蚊蚋还低的声音道:“你不是叫我来睡觉么……”
张弃一愣,他毕竟不是未经过事的初哥,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上下打量一番这姑娘,但见她除了骨架子大了一些,显得有些魁梧,同时皮肤也有些黑以外,五官倒生得周正,浓眉大眼,一条辫子又粗又长,身材也算高挑笔挺,该凸该翘,应有的还是尽有的。
但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女人,除了已经在他心里牢牢扎下根来的莫愁,还有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的樊娟,就算继续往下排,也至少该排萧瑟、叶倾城、甚至卢小玥和梦女吧?
他又不是种马,还能见一个女人就收一个不成?
他忍不住有些失笑:“我是说,我要睡觉,麻烦你出去的时候,带上门帘!”
小若脸上顿时像要滴出血来一般,“嘤咛”一声,双手捂脸,风一般冲出了车厢。
张弃苦笑着摇摇头,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不一时便轻轻地响起了鼾声。
打那以后,除非张弃明确地叫“小若进来”,小若是再也没敢进过车厢。
三天后,队伍来到了离蛮荒古城只有三十余里的地方,在一片小树林中扎起了营地。
荒思道经过几天静养,终于缓了一口气。他在雷池里受到雷电轰击,身体机能大受损坏,原本有五星大地蛮士的修为,现在也减弱了许多,大概只能算得一星大地蛮士了吧?
但他的脑袋并没有受到损害,所以他也没有多少沮丧,一醒过来,便找了荒池来了解情况,然后就叫人去请张弃,但不知怎么,他却并没有把荒无劫也请过来。
此时张弃正好出了车厢,便带着兀自红着脸的小若,来到了荒思道的帐篷。
帐篷里,只有荒思道和荒池两个人,张弃也让小若守在门外。
“听说张弃阁下有妙计,能解开当前的危局,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人,还望不吝赐教!”
看着荒思道在病床上朝自己抱拳行礼,看着老人衰老的模样,张弃忍不住有些鼻头发酸。
荒思道见他没有回答,却以为他不想说,不由又抱了抱拳:“还望张弃阁下可怜可怜这数千儿郎。我倒是将死的人,唯一的遗憾,自然是没有见到殿下登基,但这愿望能不能实现,我其实也没多大所谓了。可是若是殿下失败,这数千儿郎,恐怕都没有好下场啊!”
张弃静静地问道:“你可怜这数千儿郎,但若二殿下失败了,他手下儿郎,谁来可怜?”
荒思道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道:“老臣可担保大殿下不会滥杀无辜,但阁下却不能担保二殿下。这是其一,其二,王上面前,老臣会出面顶罪,不让大殿下受到一点指责,也不会因此而导致蛮荒古国分裂。我死之后,荒池会接任左相,他的能力,足以安定各方。”
荒池一惊,不由脱口叫道:“左相大人!”
荒思道摇摇手:“不用多说,我本就活不长了,临死能为蛮荒古国做点事,我很高兴。张弃阁下,求你看在我蛮荒古国数百万子民的份上,为我等指一条明路吧!”
张弃静静地看了他许久,荒思道却并不畏惧他,淡淡地与他对视。
张弃忽然一笑:“既然左相大人其意已决,那在下也只好勉为其难,帮着谋划一二!”
荒池听得云里雾里,不由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打哑谜么?”
荒思道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句:“你有几分把握?”
“把握这东西,我就算说有十分,你也不会相信。只能说,你相信我,我就有十分把握!”
荒池更听不懂了,不由着急地道:“你们,你们能不能说两句我能够听得懂的?”
张弃笑了,转头对他道:“左相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放手去一搏,若能成,他会代替二王子上祭台,但那代价就是二王子永远不可能掌权,除非他实力极强,突破到天空蛮士甚至蛮圣境界,否则,他永远不可能回到蛮荒帝国的权力中枢!”
“这不可能!”荒池喃喃地道:“天空骑士……现在哪有天空骑士?”
荒思道则催促道:“张弃阁下,现在你能够说出你的计划了吧?”
“很简单!”张弃淡淡地笑道,“去找荒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