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黄昏,秦川不经意间往水池另一边看过去,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青面人。
确切的说不是人。
更不是妖。
而是鬼。
修行高深莫测的鬼。
“很久没出来,没想到我附近来了这样一位厉害的大王,还有这位修士,你修的什么法,看起来很玄妙的样子。”那人目光落在秦川和石像身上,大部分目光集中在石像上,似乎很有些忌惮。
石像:“算不得什么大王,鬼王是在附近哪里修行呢?”
它苏醒不久,还没搞清楚附近的环境。
它原本居住的黑山,其实离这里很远。但渡过妖仙劫后,残躯裹着妖魂离开了原本所在,这是为了防止被仇家找上门。
它渡过妖仙劫并不十分顺利。
即使现在苏醒过来,状态依旧很是不好。
“附近的幽冥谷,离你这不是很远,但那里也是通往冥界的入口。”青面鬼王忽然间出现在石像面前,坐着说道。
石像“哦”了一声。
青面鬼王又看向秦川,“人间有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我能出来的时间很少,今天赶巧遇上,道友有心的话,咱们可以坐而论道,交流修行的心得。”
秦川瞧了瞧愈发阴沉的天色,淡淡道:“不了,背道而驰的道,实在没什么好论的。”
青面鬼王双目泛起绿幽幽的鬼火,明灭不定,注目秦川,甚是瘆人。可是秦川默然与它对视良久,眼神平静淡然,如一口深井,没有任何波澜兴起。
青面鬼王终于收回目光,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秦川于是又向石像说道:“老祖,我会帮你问的,告辞了。还请珍重。”
石像:“多谢。”
随即秦川带着婴宁她们飘然去远。
石像目送他们离开,最后石眸的余光落在青驴身上,若有所思。
青面鬼王直到他们离去,方才对石像缓缓道:“大王拜托那修士什么事呢?我们既然是邻居,本王说不定也可以帮到伱。”
石像淡淡道:“只是人间的小事,不劳烦鬼王了。这位朋友很了不起,刚才鬼王的幽冥魂火,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青面鬼王见石像说破他的神通,鬼脸生出一丝惊诧,勉强笑道:“大王真是好眼力,竟识得我这一向不轻易示人的幽冥魂火。”
石像轻声道:“我没记错的话,幽冥魂火练成后,烧人神魂,无往不利,鬼王这一把火,可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青面鬼王阴测测道:“我不信他一个人类修士,能防备住我的幽冥魂火,莫非是您出手了?”
石像平静淡然道:“鬼王看我如今的样子,像是还能做什么吗?”
青面鬼王不知道石像究竟是故意试探,还是真身负重伤。
“传闻黑山老妖曾去过黄教大雪山光明寺问道,且全身而退。这厮深不可测,谁知道它是不是拿假话诓我。好在我也只是化身出游,也不怕它突下杀手。”
青面鬼王一番试探,还是测不出石像的深浅,而且自己看家本领幽冥魂火,对一个人类修士居然毫无作用,这让它大受挫折,生出退却之心。
那个人类修士,无论是真有本事,还是黑山老妖暗中相助,都不放在鬼王心上,它现在忌惮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位邻居在,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黑山老妖修行岁月十分久远,当初的仇敌早已死得七七八八,如今更是两百年未曾出世,即使在人类修士中还有大敌,那也大概风消云散,或者早不过问世事。
青面鬼王难以使出借刀杀人的伎俩。
更何况黑山老妖一眼看出青面鬼王幽冥魂火的根底,它却对老妖一无所知,再贸然试探下去,估计底裤都得给老妖瞧干净。
青面鬼王忌惮之心愈发浓重,“大王幽居深山,一个猪妖不足以服侍你。等本王物色一番,给你送个称心如意的鬼妾来,只望咱们往后邻里安好和睦。”
石像平淡开口:“多谢鬼王好意了。”
它平静淡然,不可测度。
青面鬼王终于告辞离去,没有再做逗留。
它其实也有些羡慕老妖,以鬼王的修行,大可以去天地间逍遥自在,可惜受限于与阎王的约定,始终没法轻易离开幽冥谷,徘徊在阴阳两界间,唯一的乐趣便是招娶鬼妾。
说来它在郭北县看中了一个鬼妾,结果却被人改了命数,实在怪异。
这事它问地府打听,都没查出缘由。
这令青面鬼王疑神疑鬼许久,以为是哪位高人准备对付它,拿鬼妾的事与它落子斗法。
故而它一察觉旁边来了一个可怕的邻居,就过来察看。
…
…
秦川牵着青驴往前走,婴宁伏在青驴背上,清清背着书箧默默跟在后面。刚才在山上遇见的青面鬼王不是个善茬,竟会施展一种侵袭神魂的鬼火,很是阴寒幽冷,伤人于无形。但是秦川修炼了九火神龙,练出太阳真火的小火蛇,先天克制那种阴冷鬼火,使得对方无功而返。
即使没有小火蛇,他的元神对抗鬼火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不会很轻松。
他在想这个鬼王会不会是当初在郭北县衙鬼差说的鬼王?
管他是不是,秦川不想跟对方多做交集。
至于黑山老妖,倒是表现得很平淡亲和,秦川跟它聊天,收获不少知识。黑山老妖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兴许年轻时脾气很不好,杀性重。
到了现在,反而养出一份温和的脾气。
可是再温和,那也是一只渡过妖仙劫的大妖,谁知道其平静的石像外表下,隐藏着何等波涛汹涌的戾气,一旦发作起来,肯定很是危险。
因此即使鬼王没有出现,秦川也该走了。
但黑山老妖的请求,他还是记着的。
世上真有一本无所不晓的天书么?
书院到底有多少神妙呢?
他能体会到,黑山老妖大抵不把世间任何门派势力放在眼中,除开书院。
不知不觉间,他们很快来到山脚下。
夕阳染红了面前的大地,这里原本应该是一条溪流,现在河床干涸,一道道裂痕里外有小草生根发芽。
只是缺乏春雨滋润,看起来无精打采。
这里的气息也很是诡异,可能有妖鬼出没。
妖爱吃人,更爱吃修士的血肉。秦川若是不收敛气息,行走荒郊野外,肯定会惹来许多妖的窥视。
越是到王朝末世的时候,越容易有妖孽出没。
这是一种定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没有看到有人烟的村落,反倒是出现一片荒漠。这里可不是西北苦寒之地,也不是北方草原,荒漠的出现很是突兀。
仿佛一下子让秦川从江南到了塞北。
夕阳的余温,都能烤熟沙子,很是不可思议。
秦川让清清和婴宁进了青葫芦。
青驴留在外面。
他倒要看看青驴能不能适应这片沙漠。
石像最后落在青驴身上的目光,他察觉到了。青驴肯定有蹊跷的地方。只是他暂时还没发现。
脚踏在沙漠上,似乎有许多无形的触手想要伸进秦川足底的血管里,吸收他的精气、血气。
如果是个普通人,肯定被脚底下无形的触手得逞了。
秦川的足底好似钢板一样,无形触手即使穿透他的无忧履,也没法刺破脚板。
至于被他牵着的小青驴,更是没有半分异样。
驴蹄很厚实,不怕被穿透么?
秦川清楚,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依旧不停地往前走。
刚刚跟黑山老妖和鬼王碰过面,眼下的妖孽,实在不够看了。
荒漠的尽头是一片李树林,透着森森鬼气。
李树开花,在枝头摇动,像极了一串串纸钱。
一阵孩童的哭声传来,秦川悠然步足上前,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五官和婴宁有点神似。
要不是秦川让婴宁进了青葫芦里,乍一看,还像是小婴宁跑到了前面去。
但是婴宁可不会哭。
小女童看到秦川,哭声止住,娇娇怯怯问秦川,“哥哥,能帮我摘一枝花么?”
“好的。”秦川走到李树下,伸手要去摘花。
可是背后的小女孩猛地化为一个青色的鬼物,张开獠牙,咬住秦川的小腿,然后发出惨叫。
炽烈的武道血气好似太阳真火一样,将它灼烧炙烤。
它哪里咬住的是人的小腿,分明是炽热通红的铁柱子,不但炽热得可怕,还跟铁棒一样硬。
青驴似一点都不担心主人,扭过头,很是嫌弃小鬼被武道血气冲散的场面。
面前的李树化成一个个人形的鬼物,扑向秦川。这时空中有飞旋的剑光出现,剑光闪动间,将这些扑向秦川的鬼物俱都洞穿。
于是鬼物瘫软倒地,化为一滩滩腥臭的污泥。
剑光不是青玄剑,而是一口宛如清泓的飞剑。在飞剑闪现的过程中,夕阳彻底落下,夜幕降临。
鬼物们被剑光洞穿,发出惊恐愤恨的嚎叫。
明明是恶鬼要吃掉过路的行人,结果反而遭逢大难。秦川见飞剑纵横杀妖,信口吟诵:
“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剑决天外云,剑冲日中斗,剑破妖人腹,剑拂佞臣首。潜将辟魑魅,勿但惊妾妇。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
他吟诵完毕,洒然大笑,“朋友剑术精奇,斩这些小小鬼物,大材小用,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剑光的主人跟着喃喃念叨:“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
好诗,好诗。近来东南之地,有侠客行名世,以为道尽我辈剑侠,道友这一首诗,剑气纵横,词锋锐利,纵使侠客行也不能掩映其辉。”
另一边秦川袖袍一挥,一条小火蛇飞纵出来,闯入人形鬼物中,点燃鬼物,然后滚血球一样,火焰越来越大,那些鬼物此刻都化为燃料,让火蛇的火势越来越大,顷刻间化为火海,将鬼物们点燃。
太阳真火用来对付这些不入流的鬼物,效果出奇的好。
火光里,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衫书生出现,背着一个箱子,腰间挂着一个破皮囊。刚才盘旋虚空的剑光便回到了箱子里,他眼睛一缩,看向那些火焰脱口道:“太阳真火。”
鬼物很快被燃烧殆尽,小火蛇飞回秦川的袖子里。
一片枯死的李树正在燃烧着,发出鬼物的惨嚎。
见状书生走过来,对秦川拱手作揖。
两人就着火光,在这荒郊野外交谈起来,各自通报姓名。
青衫书生先开口:“我姓燕,名赤霞。”
“姓秦,名川。”
燕赤霞听后微微讶异。
秦川又问:“我听兄台的口音不像是禹江人。”
燕赤霞说:“我是关中人。”
秦川对面前的燕赤霞说:“我是陵州府的人,刚才多谢燕兄出手相助。”
燕赤霞摆摆手,不以为意,“秦兄修炼太阳真火,即使燕某没有出手,这些鬼物也对你造不成伤害。燕某想问你一句,秦兄可是做侠客行那位秦川秦留仙?”
秦川笑了笑,说道:“大概不会有别人了,燕兄以为的人,应该是我。”
燕赤霞眼中闪现出赞许之色,“东南之地,人杰地灵,诚非虚言。这一路南来,能见到秦兄这等人物,实是不虚此行。”
两人说话间,李树燃烧殆尽,枯树下的土坑里,有白骨的磷磷鬼火冒出。
每一株李树下都埋着白骨。
秦川见状,扬了扬手,一阵气流卷起尘土,将裸露出的白骨掩埋掉,鬼火安熄。
燕赤霞见状,叹息一声:“秦兄一场太阳真火有霹雳手段,如今掩埋白骨,倒有几分菩萨心肠。”
“只是看不过眼而已,不掩埋,在这荒野郊外,也容易再生事端。”
“秦兄说的不无道理,其实这地方原本是个村落,遇到荒年,又被山贼洗劫,那山贼中有修邪术的,用了李树布置法阵,将它们拘留在此地,既为其所用,害过路的行人,又能防止它们化为恶鬼,前往山寨报复。秦兄太阳真火破了法阵,又将它们的怨气洗练一番,倒是可以使它们重新投胎做人了。”
此地为鬼蜮,终归到底是险恶的人心造成的。
世上的恶人,实则比鬼还可怕。
秦川闻言,“燕兄早已调查过这里的情况?”
燕赤霞点了点头,说:“正是为此而来,想先破了这法阵,渡化恶灵,但首恶不在它们。”
秦川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对面前燕赤霞说:“走,去诛首恶。”
燕赤霞眼中闪过赞许,“秦兄痛快,燕某正是要去的。”
他大步走在前面,秦川牵着青驴紧随其后。
往前面摸着夜色走了数里路,月色里,一座形似盘龙的山出现在眼前,秦川的目光穿破夜色,看到一个营寨扎在半山腰上,有灯火亮起。
那自然是山贼的巢穴了。
两个人,一头青驴,很快到了山脚下。
抬头望去,这不高的盘龙山一望而尽,山贼的营寨便在眼前。
这时秦川想起大宅门白景琦的口头禅,有感而发:“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们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体内的诛邪笔忽地在秦川心中放出光明,划破前方的黑暗。
秦川越过燕赤霞,洒然一笑:“燕兄,我先走一步。”
燕赤霞听到那京剧唱词本来一怔,见到秦川身上毫光迸发,划破黑暗,一种凛然磊落的杀气油然而生。
“浩然正气。”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太阳真火,浩然正气,分属道门和儒门的神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还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书生。
燕赤霞心中震撼莫名,难以言表。
燕赤霞稍稍一怔,耽误了一点时间。那边秦川却不回头,一路上山。
他忽地领略到诛邪笔真正的玄妙,如何将其掌控了。
诛邪诛邪,诛的不是妖邪鬼神,而是人心鬼蜮。
这多半是传自至圣先师的圣物,若用来对付鬼神,那也是大材小用。
…
…
盘龙山,清风寨。
聚义堂中,三个首领里,其中一个是玄衣道服的道士。
深夜里,道士将其余两个首领叫出来到了聚义堂里,点亮灯火。
“孙道长,这么晚把我们叫过来做什么?”
孙道长神色有些惶恐,“大头领,二头领,大事不妙,有人坏了我在山下的法阵,怕是个嫉恶如仇的修行人,贫道以为,他坏了法阵,多半很快要找到山上来。”
二当家是个文士打扮,他眼睛一亮,“修行人,肯定有好东西。他若是敢送上门,咱们一寨子人未必怕他。咱们不是还有洒了黑狗血的箭矢吗?都拿出来,等他一出现,给他来个万箭穿心。”
孙道长颔首:“事不宜迟,还请大头领赶紧下令,做些准备。”
大头领是个粗鄙武夫,刚抱着知寨夫人亲热胡闹,还没开始就被请过来,精虫正是上脑的时候,他听了孙道长的话,有些惊吓,可还是觉得小题大做,“这么晚了,那人不会来了吧。”
孙道长急忙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请大头领赶快下令。”
他心里暗骂不已,要不是仰仗你徐家的支持,我们闻香教怎么会选你这样一个人当清风寨的大头领。
清风寨在盘龙山,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因为此地位于华宁府的三岔路口。可同时遏制住周围三山四水的水陆要道,官府本来重视此地,曾经在此处设了营寨,可是因为连年欠饷,营寨便荒废掉。
华宁徐家乃是江宁徐家的分支,华宁府的大族,打通关系,派了一个家生子的武者前来清风寨结成匪寨,与闻香教暗自联手,为将来乱世埋下伏笔。
若是华宁府重新重视起这里来,派人过来视察,这些山匪摇身一变就是官兵,轻易不会露馅。
至于打劫周围村落,有人告上去,那也能掩盖住。
本来清风寨原本没有这么明目张胆,自从原本的华宁知府调走后,动作才大起来。
大头领见孙道士催促,立即下达命令。
可命令刚传达下去,忽然山寨大门的方向传来巨响。
“有人闯山寨。”
“来这么快。”孙道士大惊。
二头领亦大为惊诧。
看守山寨大门的喽啰山匪亦未曾想到有人会半夜里来闯山寨,眼见得山寨重达千斤的铁门倒下,砸起尘烟,门口附近的火把都东倒西歪。
巨大的声响砸得山寨都好似晃了晃。
“这里是清风寨。”有山匪壮着胆子喝问。
说话间,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山下的村庄是你们屠的吗?”
山匪看到一个身影进来,本想说“不是”,可是看到那浑身放着毫光的人影,凛然如天神下凡,谎话根本说不出口。
“是。”
“是就对了。”
其实无需多问,秦川法眼之下,清风寨后有许多怨气、煞气盘结,锁在一个祭坛上。
若是普通人见到这一幕,肯定会吓得肝胆俱裂。
秦川自是凛然无惧。
没有什么废话,打杀了事。
山下的白骨,山上的祭坛,累累的怨气,让他很是压抑了,需要排解。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一往无前。
身后是一地喽啰的尸体。
很快秦川出现在聚义堂,三个头领刚听到巨响,没过一会,秦川已经出现在大堂门口。
“杀。”
大头领此刻心颤不已,可本能还是让他的武道血气沸腾起来,知道须得先下手为强。
紧张的气氛,容不得半句废话。
二头领不知从哪里找来弓箭,趁着大头领扑杀过去的当口,跟着射出一支冷箭。
时机选择的不可谓不好,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箭矢破空,带起凛冽的劲风。
可是秦川伸出两根手指,直接如铁剪刀一样将箭矢夹断。铜皮铁骨的威力显现出来。
面对饿虎般扑杀过来的大头领,直接一拳轰在对方身上。
没什么道理可讲。
大头领身子倒飞,撞到聚义堂的牌匾上,将牌匾砸得粉碎,整个身子如一滩软泥倒在地上,口里全是血,还有内脏的碎片。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川浑身放出龙吟虎啸的气血澎湃声。
孙道士看到这一幕,脱口道:“龙吟声,这么厉害的外功,莫非是传说中的龙鳞九变。我是闻香教的人,与你们玄天武馆有生意往来。”
“又是闻香教。”
孙道士见秦川一迟疑,心头大喜。
可是紧接着一个蒲扇大的手掌将他身子拍飞,庞大的武道血气释放出来,最是克制他这种修炼神魂的道士,道术根本施展不出来。
而且对方的身法实在太快了。
二头领趁着秦川击杀孙道士的时候,转身跑去后堂。
可是秦川一拍道士的身体,直接飞撞到二头领身上,两个人当即互相撞得筋断骨折,余下的劲力将两人五脏六腑摧毁,当场没了气息。
反倒是最先倒在地上的大头领,凭借一身武道气血养出的强大生命力,勉强活了下来。
但也是有进气没出气。
其余山匪见到秦川这如无无人之境,仿佛天神下凡的一幕,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样。
好半响才有山匪反应过来,四散逃走。
可是山寨里有清泓剑光出现,将山匪们一一洞穿。
秦川见有燕赤霞善后,径自去了后堂里,一个衣衫撕裂的女子在里面,看到秦川出现,也是眼神木然。
“山寨的山匪都死了,你们收拾山寨的财货,自己想办法讨个生路吧。”
女子眼里闪过一些亮光,又很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秦川没管她的反应,直接打开一个地窖,里面都是女子,被山匪抢来,发泄兽欲。
刚才的女子算是姿色最出众的,刚做了知寨夫人。
但也没什么好处,前面已经死了三个知寨夫人了。大头领是武者,身子骨强健惊人,不是普通女子能承受的。
做了知寨夫人,等于判了死刑。
临去前,秦川留了一张白纸,上面记载着一门剑术。
“越女剑。”
名字是秦川现取的,不过剑术确实适合女子修习,还有相对应的呼吸法,这些女子能凭此在这世道中活不活得下去,就靠她们自己了。
要想抵抗悲苦的命运,最好的方法是强大自己。
这山寨里没有山匪的家眷,女人们都是抢来发泄的。大头领临死前被秦川盘问,说过有了家眷,出了事就不好转移。
而且人多嘴杂,难免惹麻烦。不如直接抢女人供匪徒们发泄。
“华宁徐家?”
秦川也记住了这个家族的名字。
徐家是大族,华宁徐家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分支。
山匪和豪族士绅勾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
…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四顾而杀人,十步不留身,昨晚尚在青山百里处,今朝已观禹水之前,东去不回,饮而歌之,是谓风流。”
秦川和燕赤霞出现在禹江江畔。
大风临兮。
秦川歌之。
燕赤霞慨然赞叹。
他跟普通的江湖人不同,那些人一怒而杀人,说着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话,其实多有冲动。
燕赤霞乃是真正的剑侠。
每次要动手,无不是深思熟虑,收集多方欣喜,罪行确凿无疑,才决定动手。
这次清风寨的山匪,没一个是冤枉的。
他每次做下大事,都没有留过名声,宁愿默默无闻。行侠仗义出名不是他追求的。
那些事他不在乎。
他七岁那年去青城山玄都观学习剑术,学剑七年,方有些成就,然后下山实现心中抱负。
在这期间,还考了个秀才功名,方便行走四方。
燕赤霞开口说道:“秦兄,你我合力剿灭清风寨,实是快事一桩。不过快意之外,往后得小心谨慎。清风寨的大当家底细你问清楚了,至于二当家本是华宁府清原县的一个师爷,犯了王法,逃到清风寨里,坐了二把交椅,不足为惧。那三当家的来头却不可不防,他才是清风寨幕后的主使。你我毁坏的祭坛正是闻香教清净门所建,道士也是清净门的出身,小心对方用道术探查真相,找上门来。”
“闻香教清净门?”
秦川一直只知道闻香教教众不少,在禹江省极有势力,可没听说过什么清净门。
燕赤霞道:“秦兄怕是有所不知,闻香教乃是五花八门的教派拼凑起来的,名义上虽然有个教主,实则各有各的派别,不能一概而论。
其教内原本有弘通教、弘封教、大成教,善友会、弘阳教、无为教、清净门、白阳教、白羊教、归一教、金幢教等,其别派又有圆顿教、大乘圆顿教、收元教。原本闻香教以炼丹为主,聚众敛财是为了更好地支持炼丹。但后来传教治病“成效”显著,野心膨胀,于是放弃炼丹,专门敛财。
这些年,教内互相倾轧,许多派系都衰落了。主要有弘阳、无为、归一、清净四派,各自在禹江省划分势力,日益壮大。弘阳是当前教主的一脉,下设多个香主,且有一圣女,拜祭妖狐。其教主王弘阳修炼到了显圣的境界,且有三大神魂化身,不可小觑。即使我玄都观里的长老,对他都颇有忌惮。
清风寨是我下山修行的最后一战,幸有秦兄相助,算是功德圆满。不日将回蜀中青城山修行十年,磨砺剑锋。若是秦兄有闲暇,可来蜀中寻我。我蜀中有青城、峨眉两派剑脉。峨眉山上亦有女剑仙,待我给秦兄引路,说不得能寻个中意的女子。哈哈哈……”
他为人洒脱不羁,甚是豪迈。
说起男女之事,也一点不避讳。
秦川笑道:“燕兄说的话,我可当真了。”
“自然自然。”他转向前方码头,准备经由水路,返回蜀中。
只是说归这样说,真让他上峨眉,找那些师姐师妹,他还是不敢的。师父说过,女人会影响出剑的速度。
只是师父也经常眺望峨眉山的云和霞。
他曾问师父在看谁吗?
师父说没有。
他那时是信的,可下山经历人间世后,已经不信了。
…
…
路遇燕赤霞,秦川本以为他身上会有灵机出现,可也是没有。看来时机未到。
秦川目送燕赤霞远去。
瞧着滚滚东流禹江水,对着青驴开口笑道:“龙女,到了家门口都不回去看看吗?”
青驴一脸茫然,好似不知秦川在说什么。
秦川拍了拍它的脑袋,“好吧,你不想回去,就跟我继续走一段路,什么时候你该回去,那就回去。”
他还是猜出了青驴的来历,应该是禹江龙宫的龙女。
只是为什么龙女要跟着他?
看来其中必有一段缘法。
秦川也随她去。
反正他和禹江龙宫的缘法结深了,不在乎这一桩事。小婴宁排面不小啊,小小年纪居然能骑龙。
虽然只是一头小母龙。
说起来,他得自钱塘君的剑光分化,还没用武之地呢。
清风寨不经打,逼不出他的绝世剑术。
空有屠龙术啊。
鬼王倒是个对手,但对方没真正出手,且当时在黑山老妖面前,秦川对老妖看不透,不想再生事端。
无形间以太阳真火化解鬼王的鬼火,便即离去了。
若是下次道左相逢,须让那个鬼王知道什么叫月缺难圆。
毕竟当时要是秦川修为不行,那鬼火上身,肯定伤及神魂。
不能因为他没受伤,就不记下这笔账。
秦川继续一路向北,走到青州府地界,路上听到几个修行人议论,不经意间听到一个消息。
原来青州府正有一场修行界的盛事要举办,许多修行人听闻后,都动身前往了。
他听闻后,来了兴趣,准备过去瞧瞧热闹。
原来有个海外的修士,道号玄清子,来了青州府传道。
玄清子在青州府讲道,有教无类,细讲修行之道,不但青州府慕者甚众,就连旁边华宁府也来了不少人。
原本华宁府、青州府佛道大兴,即使闻香教也是披着佛门皮衣的派系在两地传道,才不被排斥。
灵清寺的金光上人,更是清凉寺出来的长老,几乎要证罗汉金身的人物,这位高僧大德平生致力于广大佛门,可自从玄清子讲解修行之道后,普通的信众还好说,有许多家境殷实的信徒包括入了佛门,修炼观想法的僧侣,都时常有人过去听玄清子讲道。
佛门传法,虽然大开方便之门,可是真要入门,也多是大话空话,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具体的修行法,一向口风甚紧,轻易不肯泄露。
往往要考察再三,才肯传授一两句真言。
玄清子不讲规矩,直接说破修炼秘要,大大妨碍了佛门的利益。金光上人作为两地的佛门领袖,不得不站出来阻止玄清子的行为。
可是玄清子出身海外,非是中土任何一家的道统。
光是言语劝说,人家根本不理会。
修行界的事,以神通道术解决。
正如武者用拳脚解决事端。
于是双方订了日子,便在上巳(sì)节进行论道问法。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农历三月初三,便是“上巳节”。上古时代以“干支”纪日,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谓之“上巳”。
而到了大梁朝,上巳节和清明节已经融合为一个节日。
所以上巳节也是清明节。
其含义不言而喻,那就是谁要是输了,来年的清明节也可以过了。
这是个暗藏杀机的法会。
玄清子接到金光上人的邀请,当即应允。
那时他正在传道,一点惊诧都没有,仿佛早料到会如此。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做派,更是令许多人都折服。
原本金光上人资历颇深,神通强硬,且是要证金身罗汉的存在,落在道门中那就是显圣境界,接近证得鬼仙了。
这等级别修士的斗法,很少出现。
即使出现,也少有人知。
因为无论谁输谁赢,对于各自的宗门,都不吝于是一场大地震。
但是玄清子海外而来,本就是白手起家。
连真传弟子都没有。
他的做法是类似至圣先师当初的做法,以私学有教无类的理念,打破上古时贵族王公对知识的垄断。
因为上古时只有官学,官学掌握在贵族王公手里。
至圣先师发展的私学,推广了学问,使诸子百家的学问开始兴盛起来。
自至圣先师后,各类私学层出不穷。
而如今修行界百花齐放,跟当初私学盛行也是不无关系的。
前往青州府的路上,秦川还遇到了王孚。
王孚也是来瞧热闹的。
王孚路上见到秦川,高兴极了。
“秦兄,你也是听说那个法会,想去瞧热闹对不对?”
秦川点了点头,“王兄身边的两位是崂山来的道长?”
他前段时间跟崂山的长老李玄阳斗了法,要不是王孚也在,都以为对方是不是要来找茬。
按理说不至于。
毕竟当初李玄阳是完败。
这还敢再来?
王孚:“两位道长是崂山的内门弟子,这位是出尘,这位是摘星。”
出尘、摘星一一向秦川见礼。
倒不是他们听说过秦川的名头,而是秦川眉宇间有股说不清的威严,令他们这种修炼神魂的道士隐隐有些畏惧。
若是普通人,倒是不会觉察到异常。
这是秦川激发了诛邪笔的玄意,用敛息术都不能收敛。神魂敏锐的人,或者鬼神之流,容易觉察到。
秦川也很无奈,他也很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那些高来高去的修士相处,可惜总不如愿。
还好只是诛邪笔的玄意有些散发,没有浩然正气那么明显,只是会有一股威严在,令鬼神不敢轻易招惹,使修道士下意识忌惮。
这样一来,倒也能省一些麻烦。
有得必有失。
正如得到了快乐,就失去了烦恼。
再不会有不长眼的反派,轻易来招惹他。
不然很容易出现事故。
对,就是事故。是别人的事故。
秦川是写故事的人,可不想老是制造事故给别人。
王孚接着又向他们介绍秦川。
出尘、摘星听闻后,才知秦川的真实身份。陵州第一才子,侠客行的作者。对于他们这种年轻修士,侠客行的魅力是无以言表的。
瞬间有种迷弟化。
大梁朝一般而言,普通人有秀才功名才能佩剑,道士的话,须得有正式的度牒,还要通过一系列手续才能佩剑。很是繁琐麻烦。
当然,现在官府查的不严,私下佩剑的人还是不少。
出尘、摘星都背着长长的包裹,里面有剑。
剑长二尺左右。
他们不喜欢符法,反倒是对宗门里不太重视的剑术很有兴趣。秦川的侠客行原稿在王孚那里有拓印版,两道士见到后,隐隐有所悟,剑术颇有进益。
心中早对秦川生出敬仰来,以为秦川是隐藏的剑术大宗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