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去,神仙哥哥保持着手捧圣贤书的高冷姿态,完全看不出内心万马奔腾,英俊的脸上丝毫不透露一丢丢纠结,让我一瞬间以为脑海中尖锐飙升的是非值其实是我的错觉。
稳如青松的神仙哥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端起一边的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不动声色。
“殿下殿下,那是润笔杯,洗毛笔的。”我小声提醒。
精巧的白玉润笔杯在男人细瘦有力的手指间瞬间碎成了两半……
我将插在发间的簪子拔下来,捧在手里眨巴着一双杏眼,语气讨巧道,“殿下殿下,紫滁说这根簪子是殿下留给花新的,殿下果然品味最好了。我最近新得了一套素色的裙子,正愁没什么颜色出挑的首饰配,改天一起穿给殿下看....”
殿下顿了顿,脸上缓慢飞出一小抹可疑的红晕,作嗔怒状道,“又胡说什么轻佻话..”
…却随手挑翻了双耳杯。
我虽变不回原来大小,好歹终于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跃上檀木笔架上得意洋洋的晃着脚,“殿下~你去万丈渊的路上真的没顺便去凡间看一看吗?凡间什么样?热闹不热闹?”
“聒噪。”男人眼睛没有离开书卷,语气嫌弃,嘴角却微微上翘,“热闹。”
我不知道他是说我聒噪说凡间热闹,还是说凡间又聒噪又热闹。
天宫美是美的很,呆久了却也无趣,这个世界的人间我还没去过,说不定改天能变个花样跑出天门,到人间当个占山的大王,呼风唤雨逍遥一番。
“你又在动什么歪心思?”玄骋眉头微皱。
我转转眼睛,嘻嘻哈哈装傻,“殿下说人间热闹,我却不信。人都是没有仙术修行的俗物,又能搞出怎样的花样。”
男人定定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是绝对不会放你独自去人间胡闹的。”
一秒被识破的感觉很尴尬,我觉得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又没说我要去人间玩。”
玄骋轻飘飘哼了一声,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殿下真不够意思,”被鄙视的我恼羞成怒,“从人间回来没带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也就罢了,多问一句都不许….”
男人被吵得不耐烦,从剪裁精良的月蚕云锦袖中抖出一枚小物什,丢给我道,“拿去,安静些。”
“牙粘儿!”我高举双手欢呼!
古代的牙粘儿就是棍儿糖,本是凡间小孩儿吃的东西,小小一枚就尝个甜味而已,奈何我现在还是迷你花新超级变换形态,不大点儿的棍儿糖举在手里仿佛举着个蒲扇。
天上的吃**细是精细了些,吃久了却也觉得腻,我得了糖再也不吵闹,坐在花枝上细细的尝,每尝几口就要热泪盈眶一番,啊!这俗气又熟悉的甜啊!
有多长时间没吃到正常人类吃的东西了……
现在强烈需要不三家!
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的我察觉到一道视线,我抬头看到玄骋笑的很温柔的眉眼。
对方老父亲般关怀的视线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被我发现以后的老父亲仿佛更加不知所措,眼神游移到一边虎着脸道,“还说没有偷跑去凡间。没有的话,你如何能知道这东西叫做什么?”
糟糕了,要穿帮。
为了不打破第四面墙,总不能将系统的事交代出去,我急中生智转移话题,“可是殿下你去凡间明明是公务在身,随身还要带这么小孩子的东西回来,真幼稚!我要告诉紫滁她们~”
眼看自己在小宫娥眼中的男神地位不保,小白花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臭着脸辩解道,“我怎会对这种黄口小儿的东西感兴趣,这次去凡间本来事务繁忙,若不是想着你这个馋猫儿....”
话脱口而出没几秒,男人就铁青着脸闭了嘴,说了一半的句子在午后融融的花香里消散。
“馋猫儿”这个词暧昧,“想着”这个词更加暧昧。
这么暧昧的语句不像是仁义礼智信的神仙哥哥会轻易讲出的话。
于是这种不常听到的亲密措辞,对于我的冲击力不亚于十几万伏高压电,所以我一瞬间除了后脖子汗毛倒竖之外,便只能干笑。
明明对待尴尬有更厚脸皮的方法,此刻却大脑一片空白,充斥在心里小小而又雀跃的声音反复讲着一句话——原来我想着他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想着我。
早晚要离开又怎样,我只觉得他说出“想着”二字的这一刻,比过去经历的,未来可能的,随便哪一瞬间都值得。
所谓没脑子的陷入爱河,大概就是用千万个心碎的可能性,来换取小小的一枚甜。
我没心没肺一笑,自知失言的神仙哥哥却红着脸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不说点什么有些奇怪,可想开口说点什么都觉得奇怪。
我坐在花枝上抓耳挠腮的脸红,最后竟稀里糊涂将手里的棍儿糖伸了过去。
小白花余光扫过来,保持雕塑模样巍然不动几秒,随后却出乎意料的低头,乖乖将糖含住,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通红的耳朵。
“尝不出什么特别。”装模作样的死傲娇嘴里含着糖,含糊评价道。
“殿下你吃我吃过的糖,你不知羞!”我以此为契机摆脱尴尬情绪,立刻迫不及待的人身攻击。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短暂跳了一跳。
然后“咯嘣”,是麦芽糖被咬碎的声音。
小心眼的太子殿下若无其事摊开另一卷书,嘴里小幅度咀嚼着珍贵的凡间麦芽糖道貌岸然。
我举着眼前仅存的一根小木棍儿,郁闷,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