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孙子,沈长歌抖了三抖。
孙子诚可贵,门当户对价更高。
(注:在她心中,门当户对=共同语言。)
要不然,两个没话说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一拍两散,孙子不就可怜了吗?
自行脑补了小东西在地上拖着大长鼻涕哇哇喊爹娘的情景,沈长歌又打了个激灵。
她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找个有感情的对象相处吗?
可是,她想,感情这个东西,只要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完全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嘛。
旧时新人掀盖头之前连面儿都没见过,不也慢慢培养出感情过了一辈子吗?
自己当初跟丈夫也是经长辈介绍认识的,从一无所知,到后来不是感情发展得也蛮好吗?而且这样的情况不是一家两家。
沈长歌对小白印象其实还不错(除了误以为她身上有一朵纹身之外,不过后来好像没再看到了,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画上去的?),但此事却似乎已经没什么商量余地了。
门不当户不对造成的婚姻悲剧,沈长歌这个年纪听得已太多。
年轻时最好的闺蜜,就是不听父母劝告,铁了心私奔,结果被对方家里的封建残余观念虐得死去活来后悔不已,爱情故事的结局竟然是她服用过量安眠药去世了。
当时沈长歌抱着闺蜜的尸身哭了好久,这件事给了她很大的刺激。
她下定决心,将来自己的孩子若是找对象,门当户对是最基本的要求,否则,自己宁可咬牙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说的就是现在了。
小白今天总打喷嚏,她想,八成是有人在想我呢。但愿是巫山,别是伯母。
刚刚又打完一个个喷嚏就被领导厉声传唤走,说是刚刚接到消息,本园一名女童因昨日芭蕾课下腰时操作不当,导致腰肌严重拉伤,搞不好还得手术,是否能完全恢复还要看情况。
领导说,小白得全权负责。
小白怂成了皮皮虾。
幼儿园所有的舞蹈课都是由两名老师一起授课的,为什么领导没说先了解一下情况,而直接就认定是自己的责任呢?
事实上,那天是另一位新来的李姓女老师帮童童下的腰,李老师在别的园也有一定教学经验,知道下腰动作有风险所以点到为止,况且童童下课时并没有显示出什么异常。
作为首席芭蕾老师的小白,一直在教室前面做示范动作,昨天碰都没有碰过童童。
她委屈地望着领导:“主任......”
喉咙里的话转了转说不出口。把责任都推给李老师似乎不妥,怎么说也是两人一起负责那个教室的。
教导主任:“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先收拾东西回家等通知。”
小白:“什么通知?”
教导主任:“童童的家长打算走法律途径。”
小白一惊,弄不好要打官司。
她猛然想起前不久看的新闻,说浙江一个小女孩在舞蹈课做下腰动作时受伤,幼儿园赔了40万,因为造成那个小姑娘终身瘫痪了......
小白害怕了,钱是一回事,万一孩子真出什么毛病就造孽了!
“童童住哪家医院?我先去看看她吧。”
教导主任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用看了,人家家长对你充满敌意,去了也不会让你见的。”
小白感到,一口黑漆麻五的大锅正朝自己劈头盖脸砸过来......
面对黑锅,小白本能地想为自己辩解一下,问教导主任能不能把监控视频调出来看看。
主任说已经派人去调了,找到之后会通知她。
小白略宽慰地想,视频可以还原当时情景,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希望童童没事才好。
这时,福利院冯院长来电。
小白还没接,就有人告诉她幼儿园门口有人找。
这一桩桩的事儿,真忙啊!
一愣神的功夫,手机已经不响了,小白打算待会儿再打回去。
单位门口停着的一辆车里,婷婷袅袅走出一位贵妇,穿戴并不显得张扬,却有种低调的奢华。
小白:“伯母?”
来者正是巫山的母亲沈长歌。
小白吞了吞口水,有种不详的预感。
手机在兜里又响,但她为了表示礼貌,只好不接且消了音。
沈长歌很有风度:“小白,我知道你忙,就打扰你几分钟可以吗?”
小白:“伯母请讲。”
那些言情小说不是白看的,书里一般出现这种局面时,豪门老夫人一定会从手提包里拿出厚厚一沓钞票或者一张卡,鄙视地说,“拿着钱,离开我儿子,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然后那些苦情剧的女主角,通常会哗哗地自来水一般淌着眼泪,很有骨气地不拿钱就主动离开豪门男主,带球跑到穷乡僻壤过一段凄凄惨惨的日子,十有八九会在废弃茅草屋里咬着毛巾苦哈哈生个娃并晕过去。
同时,豪门公子开始翻天覆地地找女主,并跟家里闹翻。
最后,女主究竟是苦尽甘来一家三口团聚,还是男主找到一个半死不活的心爱之人,唱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收场,那就得看作者的心情了。
不过,小说不都骗人的吗?
面前的沈长歌面带笑容却不显得虚伪:“小白啊,阿姨看得出来,你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儿。”
小白知道,这种话后面一般都会跟一个“但是”。
果然。
“但是,”沈长歌话锋一转,“你的生活这么简单,大山跟你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的经历、生活习惯、交友圈子,全都不一样,日后会有矛盾的。我随便举个例子,他经常要出席公众活动,面对媒体的镁光灯,到时候要携夫人同往,你喜欢面对这些吗?”
小白的确很不喜欢。
沈长歌:“我再举个例子,大山没什么艺术细胞,不会唱歌不会跳舞,小时候让他们兄弟两个练钢琴,弟弟倒是练成了,这个哥哥,能把弹钢琴的声音变成弹棉花。他成天跟人谈的都是如何创造利润,如何开拓市场,其实是个挺无趣的人。你们会有共同语言吗?”
小白望向沈长歌殷切期待的眼睛,明白她并非在询问自己的意见,而是心中早有定数,只是来试图说服自己放弃罢了。
记得小说中,此时豪门老夫人的嘴脸应该是很丑陋的,用词也恶毒;但是巫山的母亲优雅高贵,无论说的是什么,都显得那么彬彬有礼,声调也让人如沐春风。
小白鼓足了勇气,声音却细若蚊蝇地说:“是的伯母。我相信所有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
沈长歌轻叹一声,讲了自己闺蜜的悲剧,又举了其它几个门不当户不对造成悲剧的例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然而,这个看起来略显柔弱的小白,除了适当表示同情之外,竟然没有丝毫打算退让的意思。
“小白,你还很年轻,现实很残酷,许多事情不是想当然就可以的。做我们家的儿媳妇,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全世界都会知道的,那种压力你受得了吗?”沈长歌看了看表,“你该回去了吧?这件事情从长计议。”
小白心情很低落,但极力表现出镇定:“伯母再见。”
这女孩子一点儿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好说话,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有主意了,沈长歌忧心忡忡地走了。
一天出了两桩烦心事,小白感觉雪上加霜,发了一会儿呆,想起给冯院长回电。
冯院长平时待人和善,更是很少对小白发火,可是今天,她用严厉而不容商议的口吻说:“到我这里来一趟,越快越好!”
别的暂时没说。
小白心里打着鼓赶过去。院长脸色极为难看,门一关开始大发雷霆:“你跟那个大款发展到哪一步了?”
冯院长这一代的人喜欢把富豪称为“大款”。
“院长...”小白为难地说,“我想跟巫山结婚。”
“啪!”
一根厚重的玻璃镇纸拍在桌上,被摔成了两截。
冯院长:“你敢!你结一个试试!”
小白吓得肩膀一缩。
多少年没见过冯院长发这么大脾气了,尤其是她度过了更年期之后,脾气一直很好的。
“你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富家公子跟哪个女的都可以搂搂抱抱,你怎么可以跟这样的人结婚呢?我辛辛苦苦培养你长大成人,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践自己呢?!”
小白又是一哆嗦,今天霉得起锅巴灰了,出门没看黄历。
很少发火的人一旦火山爆发,那气势绝对不是经常耍小脾气的人能够比拟的。
而且小白也没想到,院长会为这件事生这么大的气。
冯院长的措辞更严厉了:“再说了,人家父母同意吗?人家家大势大的,看得上你吗?女孩子,得要脸面知道吗?!”
这话像万千根针,刺进小白的心里,她的自尊受到极大挑战。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小白忽然一扬头,倔强地说:“冯院长,您不是一直教育我们,不以成败也不以贫富论英雄吗?”
冯院长一愣:“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小白:“如果真要是这样的话,虽然我没有大家大业,但请问我哪一点配不上巫山?”
冯院长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小白会顶嘴,更没想到她会用自己说过的话来顶撞自己,她从桌上抓起一张纸,气愤地扔到小白面前:“那你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