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有的在外地,正在往这儿赶;本地的家属,麻阳都让人把他们集中到一起等消息了。”
巫海补充道:“麻阳已经派人发放完第一部分抚恤金了,虽说比起亲人的性命,金钱于事无补,可有总比没有强,多少先来点儿安慰。”
巫山感慨:“幸亏有麻阳。”
巫海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哥,以后我也会尝试着多帮你分担一些,你一个人管理这么大一个商业帝国,的确也不容易。”
“不用,”巫山拒绝得毫不客气,“你不是那块料,别给朕添乱就行。”
艺术家比较情绪化,巫海一个大男人,听到这儿竟然把筷子一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出来:“哥!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也不跟你打架了,咱哥俩好好的,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咱爸咱妈在天之......”
“住嘴!”巫山不悦地吼道,“事情还没有结果,不要妄下结论!”
巫海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镇住了,拿袖子抹了把眼泪说:“好吧,咱爸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巫山一动不动地看了巫海一会儿,突然伸长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兄弟俩来了个大大的、深深的、长久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深情的熊抱。
谁都没说话,但这个无言的拥抱表达了一切。
虽说平时不怎么搭腔,一对话就容易吵架,但血浓于水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
小白在旁边目睹着这些,觉得自己以前对巫山了解得太少了,很多时候都只看到了表面现象,而他又不喜欢为他自己辩解,所以常常给人造成冷酷无情的印象。
他内在的感情其实是相当炽烈的,只是埋藏得深厚,不轻易让人看到而已。
现在,她好像更懂他了,越懂,就越觉得欲罢不能,就像中了他的毒一样......
千里之外的M市。
今天心情本来不错的孟君遥,哼着小曲儿回到家,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到沙发上,一转身,小曲儿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客厅那幅小白的油画像上。
那画竟然裂开了个缝儿!
不是从边上撕扯的,而是平白无故地从画的正中间竖直裂开一道大口子,那个位置正好是小白的脖子到胸口的位置。
作为一位美术大师级人物,孟君遥很清楚,油画裂开一般有三个原因。
一是绘画方法不当造成色层开裂,二是底料涂刷过厚造成底料层开裂,这两种错误,他这个骨灰级油画爱好者是自然不会犯的。
三呢是木画板变形,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就容易发生这种现象,不过他这画是画在油画布上的,天气也不干燥,这些自然也排除了。
再加上,孟君遥对此画视若珍宝,看见画中女孩就好像看见小白一样,爱护它也像爱护小白本人一样,所以更不可能用什么锐器划到还不自知。
今天也没来过学生,而早上离开的时候,画明明是好好的,因为他出门和归来都会看上一眼,就好像在跟画中人打招呼一样。
产生裂纹的油画是很难修复的,只得重画一幅了,但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孟君遥,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是小白出什么事了吗?
一刻也不能等,他马上拨了个电话过去。
小白一看来电显示,是孟老师,但巫山和巫海都在,为避免误会就暂时没有接。
平时,她不接,孟君遥就心领神会地不打了,想必她在忙或不方便接。
但今天,越是联系不上,他就越担心小白会不会真出什么事,于是一打再打。
人要是把事情往坏处想,就会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是真的。
小白握着手机犹豫片刻,还是静音了。
巫山在旁边问:“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小白:“我待会儿回过去。”
巫山自己也不是每个电话都接的,就没再问。
可这时巫海的手机响了,他一看马上接了起来,激动地喊了声“孟大哥!”
小白吃了一惊,怎么我的电话打不通,就打到巫海那儿去了?孟老师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呆在一块儿的?
原来,在联系人名单里,WUHAI是W打头,XIAOBAI是X打头,而这两个字母是前后挨着的。
没联系到小白,孟君遥顺便看到了巫海的名字,想想也好久没联系这个义弟了,便顺手拨过去问候一下:“老弟,最近怎么样?”
巫海可是把孟君遥也当亲哥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再次情绪失控,带着一丝哭腔说:“孟大哥,我父母出事儿了!”
孟君遥一惊,今天可真不是个好日子啊,先是小白的画像开裂,然后海老弟家又出事:“别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巫海:“我父母乘坐的飞机失联了!”
孟君遥猛然想起,今晨报纸的头条就是《首富私人飞机“长歌号”在千穆大上空神秘失踪!》。
想想首富叫巫山,巫海老弟也姓巫,难道他跟首富是一家子?巫这个姓的人也不太多。
巫海的回答证实了这一点。
孟君遥有些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主要是他们相处的时候,巫海表现得太低调、太接地气了,丝毫不讲究吃穿形象,又没公子哥儿的架子,怎么也看不出他家财万贯来。
孟君遥还在发愣,巫海也是没休息好,一时头昏忘了亲哥还在旁边,想起一句就心直口快地问:“孟大哥,你画上那女孩是不是叫白云暖?她现在就在我旁边呢,你要不要跟她说几......”
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后悔也晚了。
巫海后怕地咬着手指骨碌了几下眼珠:“那那那什么,孟大哥我先挂了啊,咱们改天再聊......”
挂了之后,顶着巫山和小白两个人投来的四束要杀死他的目光,巫海闷头往嘴里塞了口辣子鸡丁,嚼都没嚼就“咕咚”一声,吞咽得相当艰涩。
之后,屋子里便鸦雀无声。
每当巫山想起,当初小白拼死护着那个姓孟的送的红豆吊坠,想起坠子丢了之后小白的那份魂不守舍和焦急,巫山心里就跟挨了别人一拳似的不得劲,不过他自己还不知道,这就是吃醋的滋味,是足够在乎一个人之后,才可能体会到的情绪。
小白则很想知道,“孟大哥你画上那女孩是不是叫白云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画?
孟老师给自己画了一幅像?
为什么自己去他家时没有看到?
难道他特地藏起来了吗?
为什么要藏?
不想让我知道,悄悄地画我然后望着我吗?
小白的脸悄悄地红了。
她又想起那天临离开孟老师家的时候,对门邻居老李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给自己塞的那张纸条——“山有木兮木有枝,孟君心悦卿兮卿不知”。
小白的心有些乱,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显然不是弄清楚这些的时候,她不想再给巫山添乱了。
好在巫山瞪了巫海一眼之后,并没有多问,他现在的心思全在那架失踪的飞机上,父母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那头的孟君遥挂了电话也一脸懵圈儿。
巫海这小子怎么会突然知道画上的人是小白?他又怎么会认识小白,怎么会跟她在一块儿?再加上小白没有接自己电话......
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巫海跟小白,他们两个人走到一起去了!
巫海家里出了事,小白去陪他,这样听起来合情又合理!
孟君遥一个踉跄跌进沙发里,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通过那几天短暂的相处,他了解这个义弟人品不错,但是真没想到,小白会喜欢这样的,海老弟那形象跟自己有一拼了。
不知不觉,孟君遥已经像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在沙发里呆坐了一个钟头,最后他想:我把小白想得太狭隘了,她从来就不是个注重别人外表的人。
海老弟人好,家世也好,而且颇具才华,年龄比小白大不了几岁,其实对小白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应该能给她幸福,这难道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我应该祝福他们才对呀,我干嘛心里难受呢......
但不知为什么,孟君遥接下来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干什么都不对劲,仿佛要生一场大病似的。
他想烧点开水泡壶茶,结果恍惚中直接把开水倒在了自己手上,所以整个下午是在医院度过的。
忍着疼坐在等候的长椅上,看着求医问药的人群来来往往。
有的是来迎接新生命,有的是在人世走最后一遭,还有的,是来向至亲至爱告别的。当然更多的,是在小病小痛中挣扎。
孟君遥想,我已经活了40多年,见过的人和事不少了,早该看透人世间的悲喜,怎么还跟个第一次失恋的毛头小子似的失魂落魄呢?我得振作起来,不然早晚得出大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距离飞机失踪就快满48个小时了,可搜救工作还是一无所获,完全没有飞机坠毁的线索。
既然没有坠毁,油也足够,那么它会偏离航线飞到哪里去呢?多多少少该有几个目击者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飞机就像凭空人间蒸发了一样,令人绝望!
巫山缓缓站起身来,平时气宇轩昂的劲头不再,连语速都慢了许多:“还是回公司等消息吧。”
这是他心理被折磨得濒临崩溃边缘时的样子。
但是,一个身上肩负着种种责任的男人,是不被允许崩溃的,社会不允许,自己也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