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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如海也如镜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9888 2024-06-04 20:11

  为什要召开治河大会

  曾立哲永治长河的敖舒意死了。

  敖舒意为什死了

  问姬凤洲去啊!

  魏青鹏坐在那,凶悍的脸上,还带了点疑惑和无辜的表情。

  但态度实在是明确的。

  宫希晏抱臂而坐,颇有事不关己的姿态

  涂扈脸上带笑地看着应江鸿,笑得颇为灿烂——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除了你的挚友亲朋,还有谁能这为你开心呢

  阮洇好像没有听到魏青鹏说什,正低头看星盘呢。

  楚国的屈晋菱以手支颔,公然走神。

  代表秦国来的许妄,表情反倒是比较严肃。

  这幅众生相,还真是看不出敌友来

  景国亲手为黎国撕开口子,引黎国入局,肯定是一步可行的棋

  黎国与荆国之间,是有根源性的矛盾。

  往前说,荆国虎视眈眈视为盘中餐、隔叁岔五咬一口的西北五国,全被黎国一口吞进了肚子。予取予夺的西北,顷刻成了铁箍的江山。

  往后说,荆国北麵是荒漠,东麵是草原,南下就是中域,根本无地可拓,隻能西行。黎国地处现世西北,也想往外发展,不愿被锁在关内。

  双方有着地缘所决定的必然的矛盾,压根是无法调和的。

  所以景国放心地让黎国来,就是为了让诸国无法连成一片——狗咬狗就自然顾不上一起咬人。

  唯一的问题是,洪君琰不是什易与之辈,他可不会循着谁的意愿走。

  他沉眠到今天,不是为了附谁的骥尾,而是为了在这个时代争霸,竞争六合天子的无上名权

  就像他和凛冬教教宗洪星鉴所说的——

  “欲成大事,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得。昔日时未予也,西北地非利也,沧海桑田,天时易位,乃用精兵强将于今朝!"

  景国把黎国引进来的第一天,黎国在台下屁股还没坐热,就要给景国一个下马威

  换成其它霸国,还真不太方便开这个口,不管是哪方,都有可能被景国视为对中央霸权的挑战,招致景国的强力反扑。

  黎国就没那多顾忌了

  毕竟“新来的",不懂事也是正常的。

  景国若要为黎国出牌,那就要看看后麵还有没有牌可打。

  应江鸿深深地看了魏青鹏一眼:“问得好!大家今天坐在这,应该都是为治河而来。至于你魏青鹏是为什来,本座就不明白了——-魏将军可有教我"

  都说远交近攻。

  这是基本的天下视野,国家战略。

  你们黎国跟荆国处得这好,不打算东出了

  “黎国当然有责任为天下出力,我当然也是为治河而来。"魏青鹏扯着大嗓门道:“但凡事都要溯源,治河不能隻是治河,不然就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今日治了,明日又乱。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南天师多担

  待!但想来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不至于没我看得明白!"

  应江鸿一听就明白黎国人心意已决,不是几句话能拉回来。

  景国放黎国入席,是非常临时的动作,而荆国和黎国牵手,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谈拢的——要越过两国之间那实际又那激烈的矛盾,抚平国内诸方的意见,促成两国合作,哪怕是洪君琰和唐宪歧这样的君

  主,也不可能大手一挥就完成。

  所有强行压下的反对意见,都是后来动乱的根源。

  能让打生打死的两方停下来握手,要是有足够大的危险,要是有足够大的利益

  他们想要干什

  景国不得不思量!

  这天下......谁都没有闲着啊!

  应江鸿愈发替天子感到头疼。

  他今天出来主持一场大会,已经颇觉焦头烂额,这可比行军打仗要複杂得多。而天子时时刻刻都要麵对繁杂于今日万倍的局麵,坐镇现世中央,迎接诸方永不停歇的挑战。国内国外都是一团乱麻,难以梳理清楚。

  无怪乎显帝寿短,退位之后没多久,就强行冲道不成,死于非命。

  说句大不敬的——以先君显帝的才略,维持住局势,已是竭心尽力,耗穷所有。后来强行冲道,并非是耐心不足、忍性不够,而确实是心力枯竭,难以为继,不得不搏。

  中央帝国的皇帝,是诸天万界第一的权柄,也是第一的挑战。在这个位置上做不出成绩,实属正常,景国曆代那多皇帝,绝大多数都隻能得到一个中上的评价。

  先祖留下的基业太庞大,传至后代,已是处处都生出心思来

  龙座上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整个现世无数人盯着。腾挪已难,外拓更是容易招致诸方联手,而一不小心,就是在太庙悲哭的景钦帝。

  “不是所有事情都应该溯源,但魏将军说得也没错,治河要治本!"应江鸿在台上微微一笑,尽显第一帝国的从容:“长河的根本,在于水族!毋须讳言,长河长期为水族所学,在上古中古都明确地划分了权柄,今

  人治水,不能不讨论水族,不能不论及龙宫!"

  如何处理水族亦是今天这场大会的重点。

  在明眼人心中,“处理”这个词,换成“宰割”,其实也未嚐不可。

  今时今日的水族,已经完全不存在反抗之力。

  清江水君被庄君任意拿捏,隻是一个小小的缩影。

  长河龙君敖舒意以反叛之名,被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生生砸死,才是大厦之倾,水族彻底被抽走了骨头!

  此后隻是一团撑不起来的血肉。

  当然,或者在更早之前,水族的嵴梁就已经断折。

  或许是神池天王被荆太祖唐誉镇杀的那一天,或许还要更早。

  但敖舒意尚在,水族尚有盟名,尚且还有一些人记得古老的盟约,记得所谓“龙君与人皇誓",总归是有希望存在的。

  清江水府少君宋清约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想过长河龙宫是否能够提供什帮助。

  可是到了今天,立誓的中古人皇和长河龙君,都已经消逝于时间的长河。

  敖舒意死了,曆届黄河之会上,总有一席座次的金色身影不在了......最后的名位也被抽走。

  水族往后如何走向,自然由不得水族的意志——虽然过去也没怎尊重过。

  魏青鹏看着台上的应江鸿,直挠光头,感到十分的烦躁。

  中域人讲话实在是太绕了!

  问东答西,说南指北。老子说为什开会,你说是为了治河——要你

  老子跟你说姬凤洲你又跟老子说水族。

  他曾为第一代冬哉主教的时候,大家还是真刀真枪的干仗。现在忒不爽利!

  他眸中凶光一炸,正要站起来敲个重鼓,给南天师一些遥远年代的凶蛮震撼。

  那边应江鸿已施施然道:“众所周知,雍国对澜河的治理颇有成效,堪为天下表率!自建国以来,澜河几无泛滥。澜河水府也是勤勉任事,对雍廷全意支持

  应江鸿提到雍国的时候,魏青鹏抬起来的屁股就落下去了。

  他看着应江鸿,表情也尽量地和缓了起来。

  而应江鸿继续道:“所以今天本座请来了雍国国相齐茂贤,让他来跟大家讲一下,澜河水府的治理经验。希望大家给些耐心,见微知着,自澜河可见天下水脉矣!"

  雍国根本没有资格参与今日的大会,但隻是上台讲一下治理澜河的经验,却也没什问题。

  最重要的是雍国国相出现在观河台上的意义!

  这是来自景国的支持。

  景国放黎国入席,却也準备好了钳製黎国的手段

  如果今天黎国老老实实,那齐茂贤没有出场的机会。黎国如果不老实,那景国就要告诉这个天下,他们如何支持雍国。

  黎国外拓隻有两条路,要东出,要南下。

  东出是对荆,南下是对雍

  黎国既然不打算东出要跟荆国携手,那也别南下了,就一辈子困在西北角那吧!

  景国将在雍地加码,将予雍国支持!

  “咱当然是有耐心的!"魏青鹏第一个站出来质问应江鸿,这会儿又第一个出声响应:“虽然咱们过去同雍国有些龃龉,现在也偶有纠纷,但天下一家,人族同舟。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一定是神香战争,除此之外的

  所有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战争最重要的是后方稳定,而现世的稳定离不开长河之治——齐茂贤是吧南天师举荐你肯定有他的道理。把你的方略尽管讲来,咱一定认真听!"

  宫希晏看了这个大光头一眼,倒是并不动怒,隻是摇头笑了笑。

  应江鸿也听明白了

  荆国为什能够和黎国携手

  归根结底还是现世形势的变化——神香战争之前的这段时期,跟曆史上任何一段时期都不同。

  霸国不伐已是默认的铁则,以黎国的实力,荆国要想继续西进,也跟打一场霸国战争没什区别了。

  什远交近攻,也要因时而变。

  对荆国来说,当今的利益隻在“远”处寻,所以近交才是正理。

  在诸方还在关注现世棋局的时候,当代荆帝已跳出现世之外。

  在险恶的地缘环境下,在步步紧逼的神香战争前,唐宪歧已决定抚平所有曆史纠纷,交结现世诸邻,而全力备战神香!

  无怪乎这段时间,北域无比和谐。荆牧之间关係愈发紧密,那黄麵佛甚至亲自去了草原立像。

  原来如此!

  当今荆天子唐宪歧,果毅如此,剑指神香。要将荆国未来的一切,在诸天万界的战场上取得。

  荆国在神香开启前,完全放弃在现世的扩张

  是第一个全麵进入战备状态、全力备战神香的霸国!毕功于战的决心,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彻底

  魏青鹏已经表态,应江鸿却不急着表态,隻是道:“既然魏将军都这说了,茂贤,你且上台来。

  于是大手一挥,齐茂贤修长的身形便出现在台下

  雍国国相齐茂贤,留了叁绺短须,穿一领长衫,更像是个俭朴的教书先生,而非大权在握的宰相。他目不斜视,就这慢慢地走上了天下之台。

  这几步他走得非常稳当,这几步对雍国意义重大!

  说来嘲讴——雍国已经上下一心,努力地走了很多年

  他们很辛苦才摆脱雍厉帝对国家的吸血,遏製庄高羡的野心,引入墨家而在墨家麵前保持自主,又要忧虑荆国兵锋,又在家门不远处,惊起一个庞然的黎国。

  在这样的情形下,砺行新政,大益民生,顽强地成长。

  但登上天下之台的契机,还是列强的製衡。

  齐茂贤当然不觉得这是什羞耻的事情,他隻是看到又有一个机会出现在眼前,而雍国人一定要牢牢抓紧

  大凡有识之士,无不看到,现世格局已愈来愈紧迫,中小国家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往后机会隻会越来越少。

  他慢慢地走上高台,看到被吊在那的福允钦,有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脖颈上其实也套着绞索。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他也的确呼吸艰难。

  但是,都走到今天了。

  都到了这。

  他转过身来,麵对当今时代声名显赫的这些人,许妄、涂扈、魏青鹏、薑望、李一

  “雍国!齐茂贤!"他声音不自觉地高昂起来:“今日为大家做些分享,一点浅见,或污诸君之耳,也请大家原谅!"

  当下他便滔滔不绝,从雍国开国说起,又说到雍明帝,又说起澜河水府的渊流,讲说澜河水族是如何归心,中间时不时地就拐一下雍国新政是如何的好,取得了那些成绩,每每被应江鸿提醒,又转回来。

  一言一句都是治水之事,一心一意都是雍国之治

  他像是一个沿街叫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老人,正用最后的宏声呼喊成一

  看看我!看着我,看我们雍国

  “误,误,误——”涂惟俭在台下拍大腿,轻声而歎:“真好,真好啊!"

  他羡慕极了。

  并不是作为个人羡慕齐茂贤。而是作为宋国人,羡慕雍国所拥有的这个机会。

  名即力也,于人如此,于国亦然!

  这可是诸强列席的天下之会。

  雍国国相上台讲了这多话,比千辛万苦蹭进会场的宋国,不知高了多少。

  别的不说,雍国今天这一露脸,天下尽知其国。黎国或者荆国,将来还有可能无声无息地灭雍吗

  天下有才之士,欲往别投,也总记得有雍国这个地方,或可作为选择!

  最后齐茂贤在台上道:“—-雍国有丰富的处理水族事务的经验,亦诚德敬民,笃心志。今诸方聚于此地,商讨治河事宜。

  以雍国的实力,是没可能作为治河的主力的。但是他们愿意做佐属,做任何一方的佐属,隻求挤进长河两岸的新秩序。

  最后排的位置,正临时努把力的老龄修行者锺玄胤,早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听完了齐茂贤的所有讲述,尤其是应江鸿不断叫齐茂贤跳过的那些。他在齐茂贤的言辞,感受到一种质朴的情感。

  真实的曆史,就在其中流动。

  雍国开国太祖,和澜河水君的友情,持续了很多年。

  庄承乾当年裂土开国,和宋横江结拜,也被人说是“效彷雍祖"。

  而不同的是,雍廷对澜河水府的态度,始终比较尊重。哪怕是在雍厉帝学权时期,那位太上皇为了巩固自己并不正义的权柄。

  锺玄胤下意识地扭头,看到坐在旁边的薑望,不知何时也停下了修行-

  他睁着眼睛看台上,眸光如海也如镜。

  “齐茂贤。我有一个问题。”魏青鹏瓮声道:“咱听来听去,你们的新政是如此的好。澜河水族呢是否在其中"

  齐茂贤张了张嘴,一时彷佛定住了。

  ,如果天下需要雍国出一份力,无论为佐为属,雍国义不容辞!"

  也对澜河水府多有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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