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这种窝囊的境地,花千鬼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看见地上一截血淋淋的断臂沾上了灰尘,此番心情犹如跌进了冰窟窿里,心想,完了,一切全都完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几何时,他只怕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般凄惨的下场!
斩断一条手臂之后,不啻于自费半身武功,尤其还是持剑的右手,自此之后,再想用出那一手惊骇世俗的凌霄花绝技,可就难了!
在这个强者林立的江湖上,倘若绝技加身,哪还有半分立足之地?当过往仇家听到这个消息,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还会放过他吗?
届时...
往后余生,多忧少喜。花千鬼不敢往下想象,自己该用什么自保?
想到此处,他黯然心伤,满腹惆怅,伤口上传来的疼痛,远没有心里的痛苦来得更加汹涌猛烈。
长话不说,往后的日子可待商榷。此间,花千鬼看罢断臂,不禁默默的低吟了一句,“无耻小儿,用下三滥的招式。若不杀你,我花千鬼誓不为人!”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花千鬼苦心修习剑法三十余年,深谙其道,轻车熟路,哪怕以陌生的左手持剑,他确信仍能发挥出几分剑法威力来,对方毕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鬼,真刀真枪的打起来,又能发挥多大能耐?
郎中保持着淡定的神态,仿佛对花千鬼的下一步动作,心知肚明。
逼的对方舍命一搏,何尝不是他求之不得的夙愿?
放眼整个江湖,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遍地狼烟。
此间这位,却早已是声名狼藉,臭名昭著。即便是死了,坟墓也得遭人唾弃个几年。但凡江湖好汉,仁义侠客,人人得而诛之。要说人能坏到哪种程度,可能就是花千鬼现在这样五毒俱全,死而后快。
郎中以静制动,站在原地不动半寸,后背绷得笔直,手中匕首握的结实,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与个笑面虎一般无二。
“小兔崽子。”花千鬼吭了一声,“现在,也是时候,该我找你清算一下了。”
他用袖子抹去脸上的血迹,慢慢朝着郎中走去。同时,心里暗中揣度对方的真实实力。
眼看那把巧夺天工的匕首,除了锋利的刃发出白色的寒光,并无多少深奥之处。
这个家伙身上的透露出的内气,盈而薄,动而慢,在江湖上绝对排不上号。
花千鬼心道,如今用不出凌霄花,便得寻个又快又恨招式将其拿下,免得时间拖得久了,夜长梦多。他有伤在身,力气大不如前,一旦战斗时间拉长,反对置自己于危险境地。
“大不了。”郎中这会儿故意表现的胆怯,说话支支吾吾的,“大不了,我就吃个亏。那一百两,我不要了吧!”
“小儿,胆敢取笑我?”花千鬼厉色疾言,“接下来,我看你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取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郎中一脸惊愕,挥挥手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这个人怎么会如此不开眼,竟然会取笑一只丧家之犬。你见过一个正常人,去跟狗一般见识的吗?”
“你这小儿,莫要张狂。”花千鬼大喝一声,武器往身前一横,小退鼓的的浑圆,那是标准的进攻姿态。他眯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得到了林玉春的真传。那位气阎王到底有何通天的能耐,我说拿捏不准。但你一定不知道,这江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真理。所以,你注定要为无知,付出应有的代价!”
“鸟儿能够站在树上,并不是相信脚下树枝,它更相信自己的翅膀!”郎中冷笑了一声,盛气凌人的说,“昨天的残阳如血,今天的太阳顶天。老头儿注定要垂史留名。而我林杏,才刚刚闻名!”说罢,林杏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摆出了一副马踏飞燕的姿态。如此一来,他可退进有道。
花千鬼,凌霄花,盛名已久。他毕竟还是第一次遇到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对方高深莫测的剑法令他忌讳,小心一点总不为过。
“江湖?!”花千鬼感叹一声,沉吟道:“那地方,太挤,要出名的人太多了!”
郎中不再多啰嗦了,手中的精巧匕首,倏然发动开来,瞬间变作了一道梭飞的影子,脱离了掌心,直奔花千鬼而去,其凶悍的模样,仿佛是要一击结果花千鬼的性命。
花千鬼表面平平,实则不敢懈怠,当林杏是强敌一般看待。他目视紧锁着匕首刺来的方向,挥手即用凌霄剑拨开了去。
岂料,花千鬼把这一手想得过于简单,他的剑没摸到匕首。那匕首止于凌霄剑之前,敏捷的拐了个弯,兜出个弧线,绕过花千鬼的防御,朝着他的左侧而来。
鉴于常理,飞出去的匕首,岂能转弯?
花千鬼脑袋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其实这并非什么费解不清的古怪招式。而是在这匕首之后,原本有一条肉眼察觉不到的细线。其一端连接在匕首柄上,一端则在郎中的手中,他足以能够在远距离操纵着匕首的落点和飞行距离。类似于可回收的暗器,是一种难以驱使,又不好防范的灵活手段。
匕首即来,花千鬼敏锐出手,他这番心里更静,作出两手准备。一是防御匕首,二是预防那匕首再有变动。
他不慌不忙的出剑,斩去的方向而非匕首,是它的后方,用意明显,只有斩断了那链接人与匕首的细线,方是破解此招的关键。
花千鬼的老谋深算,引得林杏偷笑。他既出手,怎会那么冒失让任轻松的破了自己这一招流星赶?
“老匹夫,想的容易!”林杏吼了一声,轻轻钩动着手指,匕首由进转退。花千鬼一招落空,当场收剑后撤。林杏瞅着对方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鼠辈,还这么怕死?残害忠良在前,滥杀武林同仁在后,一直能够活到现在,实在是天不开眼。既然天是瞎了,我就当这个眼,手刃败类!”
呼···
匕首在空中转了几圈,像一只俯冲的雄鹰,一头扎下,目标正是花千鬼的脑袋。
花千鬼连续出了几招,竟然连一把区区的匕首都没摸到。他心急如火又无可奈何,规避这一招时,他动作稍慢,刚刚侧过身去,匕首愕然而至,几乎是贴着他的衣服斩下,与肉体只差毫厘之间。为此,花千鬼飘荡的长袍一角,被匕首倏然斩落,如同树叶飘零。
不等花千鬼这边吐纳一口凉气,下一击,又化作电光火石而来。这次不只有匕首,还加了三枚十字飞镖的影子,它们的速度其实不快,但是覆盖面极广,令花千鬼,左、中、右,三个方向逃脱不得。
不仅如此,他的头上,还悬着一把匕首,除非花千鬼有遁地的本事,不然,这波攻击,足以分出胜负。
而结果,便是他陨落至此。
“黄口小儿,你异想天开。”花千鬼大喝一声,左手飞速的舞动凌霄剑,逐渐在身前编织成了一张剑影的防御网,他说:“即便你设计断了我一臂,可想要我的性命,莫不是胃口太大!”
当当几声之后....
两枚十字镖被剑影打落,匕首亦被弹飞了出去。这一击,更是斩断了林杏链接匕首的细线,他哎呀一声,不觉心疼的蹙眉。
细线可是由特质的金蚕丝制成的极品宝物,极其珍贵,世所罕见。
其轻便如同杨柳之絮,柔弱可比棉质细线,硬度更可比肩钢铁之物。由此可见,这凌霄剑的确是厉害器物,堪称武林中的一柄宝剑。而花千鬼这个人,也名不虚传,竟还能再穷途末路时,拦下林杏精心准备的杀招。
“不愧是凌霄花-花千鬼,竟还有这般手段?!”林杏张嘴,露出一排皓齿,他说:“只不过,我终究还是赢了你一步!”
花千鬼斜看左肩,鲜血在滴,他仅拦下两枚十字镖,仍有一枚漏网,穿肩膀而过,钉在了后面的窗户上。
“我终于还是老了,要是在十几年前....”花千鬼低着头,暗暗叹息。此间,手中的剑,突然有些拿不稳了,疼痛由肩膀上传来。
林杏这一手,多么阴险,是要废了花千鬼完好的左臂。即便他不死,日后在江湖上,那还能掀起风浪?
形势所迫,万分火急,眼下不可再战。
花千鬼想到了一个字,逃!
当初从柳河山的手里死里逃生,今日再从林玉春孙子手下逃跑,总是都是逃。他又何必在估计什么江湖面子?
弄不好,林家小子如今为给别人做了嫁衣,逃得出他的手,碰见了仇敌,终究还是要淹没在这滚滚的英雄海里。
“虽然是有点趁人之危,不太光明磊落。”林杏边说,边低着头在药匣子里翻找起来。“不过,以彼之道换之彼身,我这么做,也符合江湖规矩。”
这次,林杏拿出了一把寸长的银色飞刀,还有两个黑色的鸡蛋般大小的煤球。飞刀用途明显,可是这煤球?
花千鬼困惑重重,噤若寒蝉!
林杏颠了颠手中的黑蛋,说道:“我觉得,你可能并不需要遗言,有什么忏悔祷告,还是去下面说吧!”
“慢着!”花千鬼脸上复杂,把剑往地上一插,轻声笑道:“林家小儿,老夫行走江湖几十载,未尝一败,死于我手英雄豪杰尸骨成堆。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命丧你手,真是天意弄人啊。”
“打败你的也许不是天意,而是你求死!”林杏暂缓攻击,眼皮耷拉着,指了指天花板,“我不是说,天是个瞎子,我就得做他的眼睛。”
“可惜啊!”花千鬼摇头说,“你这一双眼睛,还看不清混沌的江湖。”花千鬼顶着剧痛,拔出地上的剑。
刹那间,剑气掀起了地上石板。
石板变作了四分五裂的碎块,迎着林杏飞去,形成了一道弹幕似的。
借此机会,花千鬼转身就逃,撞开了一扇窗户。
他的脚步随着纷飞的木屑,一起落到地上。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有非常讨厌的声音。
“王燕姐,你说的药铺就是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