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圣之姿
雨打竹叶,沙沙作响。
整个谷中全是竹子,放眼过去,一年四季都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也有不少人曾经想进来把大片的竹叶平了,光光是这些竹子就能买上不少的银两。
可他们却只能在外围砍上几根竹子,若是砍得多了,便会看到从竹林中蹿出一条大蟒蛇来,从此以后,便没有寻常人对这个竹谷打歪主意了。
当然,他们也曾找过高人前来除妖,可那些高人更加的不堪,距离竹谷的位置还有百丈之远,便被吓得逃之夭夭。最终,百姓们也没了这个心思,若是哪家需要一根竹竿或者编个背篓来砍几根,这样也挺好的。
白衣青年从天而降,停在了谷口,他收起了翠绿的竹剑,背上了包裹,抬头看了一眼郁郁葱葱的竹林,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一路之上,雨打竹叶,流水潺潺,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儿长啼。
柴薪桐走得极慢,约莫半个时辰,他终于在密密麻麻的竹林之中看到了那一座竹楼。
竹楼算不得大,分为了上下两层,其实只有一层,下面的那层完全悬空,这样能才让上面那层的竹楼在雨季也不至于潮湿。
柴薪桐抬起头看了一眼,屋檐上的雨滴“滴答”一声落了下来,打在了放在地面的瓦片之上,汇聚成一股,地面之上还有一条小小的沟,把那些水引到了竹楼旁的小溪中。
“进来吧!”竹楼内传来了一声叹息。
柴薪桐闻言,便走上了竹楼,推开门,只见小夫子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且破了点洞的青衫,腰间别着一把戒尺,坐在了靠窗户的地方。
小夫子见柴薪桐进来,立马站了起来,柴薪桐朝他恭敬的鞠了一躬,小夫子还了一礼。
“小师叔。”小夫子淡淡开口。
若是让其它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被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位闻名天下,执掌夫子庙的小夫子居然会叫一个小辈小师叔。
柴薪桐立马说道:“小夫子莫客气,闻道先后,达者为师。”随即,他再次鞠了一躬道:“论起学识,我又怎么敢妄自尊称呢!还请小夫子莫客气。”
小夫子见得他这么说了,便受了他这一礼。
两人坐下,小夫子为其斟茶。
茶杯之中,氤氲雾气升腾而上,传来了阵阵清香,屋外竹林雨响,流水潺潺,伴着阵阵微风,好不惬意!
最终,雨滴渐疏,两人同时睁开了双眼,抬起了冷却的茶,抿了一口。
小夫子淡淡一笑,看着柴薪桐道:“冷静下来了么?”
柴薪桐点了点头。
“遇事勿慌,若是越慌,只怕越难以有解决的办法。”
柴薪桐诧异的看了一眼小夫子,小夫子笑了笑,给两人续上了茶。
“你若有所求,我定会全力相助。”小夫子眼皮也没抬,语气也很淡。
柴薪桐摇了摇头道:“小夫子您误会了。”
“哦?”小夫子有些惊奇。他自然知道樊九仙和大皇子的婚约,也知道柴薪桐和樊九仙两情相悦,他原本以为柴薪桐前来求字看看事情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没想到柴薪桐不是为此而来的。
“那你是为何而来?”
柴薪桐看着窗外的竹叶,一时间发起了呆,还记得在通州的时候,樊九仙就曾倚在他的怀里和他说过,想到南方来,想看看江南水乡,想入眼皆是一片绿。
在通州,一片白看得多了,虽然也很美,可总想看看不同的风景。
可现在,他入眼处皆是一片绿,可樊九仙却快要嫁与他人了。
柴薪桐发着愣,没听到小夫子的问题。
雨声渐渐的小了,又慢慢的大了起来,雨声变得有些嘈杂,柴薪桐这才回过神来。
“哦,我来向小夫子说句抱歉。”
看着有些慌乱的小先生,小夫子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解:“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仅如此,反而帮了我的大忙。这抱歉,从何说起呀?”
柴薪桐叹了一口气道:“家师云游之前吩咐过我,一定要确保小夫子您收徒之后才能抽身出来,可如今,我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柴薪桐有几分颓然,低垂着头。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重大义而放小利,一腔正气,满是大义。可当那个消息传到我的耳朵中时,我几乎坐不住。”
“我满脑子全是她,全是关于和她在通州时的点点滴滴,我昨夜甚至会有一个想法,把何晨送给圣皇,求他开恩,收回圣谕。可我知道我不能,说到底我只是一个俗人,有所爱、有所欲、有所恨。通州来的小婢女找到了我,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让我好好的生活,好好帮她照顾着她的一切。”
柴薪桐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我不能啊,我相信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我知道她一定是迫不得已,我还知道她此番被嫁出去一定和夫子庙收徒有关。”
柴薪桐抬起了头,满脸的泪痕。
“现在何晨在徐长安的府邸,有孔德维还有那位高手照看,一定没事;原谅我的半途而废,我始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
柴薪桐的声音陡然一变,有一股子决然。
“即便那人是大皇子!”
说完之后,他便看着小夫子,小夫子突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他看着窗外的雨缓缓说道:“这才是正真的人,有血有肉的读书人。”
柴薪桐有些诧异的看着小夫子。
“我们读书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明理,为的是尚德,为的是更清楚的看看这个世界。不仅如此,还要让更多的人更清楚的看看这个世界。如果我们成日说些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文绉绉的话,又有几人能懂,那我们是把自己放在了高坛之上,和那些泥做的神像有什么区别?”
“懂得道理不能让我们高人一等,说到底我们的本质还是人,有情感有爱恨的人。如果今天你放弃了个人的情感,而确保夫子庙收徒顺利进行,我会觉得你比任何人都适合坐小夫子,甚至夫子的位置,掌夫子庙大权,为众读书人庇寒。”
柴薪桐紧紧的盯着小夫子,咬着嘴唇,右手四根手指头不停的抠着自己的大拇指,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静静的等着小夫子的下文。
小夫子顿了顿,眼中有光,嘴角含笑,再度坚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你选择这条路,不拒绝,不约束任何一个自己,释放本心!”
小夫子掷地有声!
“有成圣之姿!”
柴薪桐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夫子,眼中全是迷茫。
“你见过哪一个圣贤十全十美,只有正视自己,才能更近一步,只有贴近百姓,贴近许多人看不起的世俗人,才能更加通达。”
“做你自己吧!”
柴薪桐走出了谷,背着包袱,包袱中放着那柄青色的小剑。
他的脑海中不停的回旋着那些话,临行之前小夫子还对他说道:“若有任何需要,可来此谷寻我!”
他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都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到夫子庙。
柴薪桐看了看手中的五枚竹子制的流苏书签,紧紧的握在了手里,那是他师父给他的,说这五枚流苏书签代表着五个人情,虽然欠他人情的老家伙虽然不在了,可他们的后辈子孙可能还会认。
柴薪桐带着五枚书签,赶回了长安。
第一站,长安城外的那个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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