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莽如何了?快说!”沈云高兴的从蒲团上一跃而起。
袁峰坐在他的对面,闻言,也是欢喜得很,第一时间扭过头来。
云景道长一边走,一边汇报:“他和二子都脱险了。”
“脱险?”沈云的眉毛皱起来了,“受伤了没?”
袁峰的脸上也没了喜色。
说话间,云景道长已经走到了小几旁。沈云示意他先坐下来,然后,自己也坐下来,提起几案上的胖肚白瓷茶壶,给他倒了一碗温白开水:“先喝口水,慢慢说。”
云景道长追随他多年,见状,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怒。
能不怒吗?主公最护短不过了。
云景道长坐下来,喝了一大口水,开始汇报事情的原委。
原来,突然间,余莽的好几条粮道断了供。有的甚至按照契约,直接给他送来了赔偿金。
余莽当然不干。他要的是粮食,不是赔偿金!
于是,他一家一家的跑去询问究竟。
有的连面都不给见,推说不在家。一连跑了三家,终于在第四家那里,他得了准话:现在在仙山卖粮,有了新规矩,不管是买,还是卖,都要先去修士同盟军那里报备,领个准售(准购)牌。没有这个牌牌的,修士同盟军一率视为走私。一经查获,罚到破产还在其次,首犯是要抓去挖矿,做一辈子的苦役。
“我们小门小户的,家里有点余粮,拿出来卖,只是得几个零用钱。真要去办了那准售牌,连这点零用钱也落不下了。何苦来哉?”这位货主唉声叹气的摇头,“所以,以后不卖了。”
余莽觉得奇怪极了:“竟有这等事?我怎么没有收到消息?”
货主没精打采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们银刀城的城主大人硬气,据说是直接就给拒了。”
“原来是这样。”余莽点点头。
在仙山,自仙门成立以后,不管做什么买卖,都是有固定的圈子。不是圈子里的人,很难找到合作的伙伴。唯一例外的是银刀城。但银刀城本身就是一个大圈子。所以,一直以来,余莽都是顶着银刀城的小粮商身份在仙山收购粮食。
谁能想到修士同盟军对粮商下手了。余莽还能说什么?
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胳膊扭不过大腿。换成是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好不好?
真要怪的话,只能怪他自己。因为搭不上大粮商的线,当然,也是为了行事隐蔽,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些小货主。
“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叼扰了。你家的粮米真不错,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上门来收粮。”他只能抱拳告辞离开。
接着,他亲自是查证了,确实有这条新规定。不过,新规定要打下个月才开始正式实施。按理说,他们约定的交货时间是在月底,并不受新规定的制约。可为什么这些小货主都选择了违约呢?
余莽还打探到了第二条消息。
近期来,各大门派和一流的修真世家不约而同(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商量好了的)的大幅收粮。而且收粮价比现在行价要高两成半。
显然,这些小货主是贪上了这两成半的高价——赔偿金才一成。除去赔偿金,还能多卖差不多一成。
为什么只是多赚了差不多一成呢?
这是因为银刀城的收粮价本身就比市场价要高小半成到半成多一点。
至于信用……余莽才跟他们合作几回?连老主顾都称不上。而且仙山这边的人对于银刀城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一些财大气粗的大货主从来就不屑于给银刀城供货。也就是这些小货主贪图那一点点的高价,才顾不上银刀城的“好名声”。真正的说起来,他们给银刀城供货,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名声。
余莽完全没辙,也顾不上生气,当即加快寻找新货主。因为他盘算着,等到了下个月,新规定开始实施,收粮就会更难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奔走之后,他终于又结论了一些新货主,接连成功的购入了两单凡米。
这些新货主全是粮食圈子的新人。一向很稳定的仙山粮食圈子怎么突然批量的冒出来新的小货主呢?在仙山玩仙人跳的人简直不要太多,而余莽又一向机警,当然首先要调量清楚。
很快,他查清楚了。原来与各大门派和修真世家暗中撤离仙山有莫大的关连。一向争夺地盘成瘾,视地盘如命的他们,在这一两年里,暗搓搓的在出售边缘地段的田产。于是,仙山里涌现出来一大批小田庄主。这些小田庄主消息闭塞,只能感觉到仙山的世道越来越艰难,却无法得知大户们已经开始有计划的撤离仙山。恐慌之下,他们争先恐后的买田置产,增加安全感。这也使得,他们一边缩衣节食,一边得了产出,便积极卖出。
可是,今非昔比。成为小田庄主后,庄子里的产出不再是十几二十担凡米,而是成千上百担凡米。这么多的粮米对于是凡人的他们来说,存储是个大问题。而想要卖掉,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因为这么大的量是不可能在附近的凡人集市里卖掉的。他们需要更大的买家。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收到了新规定的风声。
可想而知,他们心中有多焦急!
再加上余莽在全力寻找新的货主,于是,双方不期而遇。
但是,这些货主的来头五花八门,又是余莽以前很少接触的人群。所以,余莽做不到象以前一样,一一的去查实他们。事实上,时间上也不来及了——一方面,沈云这边的粮食缺口太大,拖不起;另一方面,下个月新规定就要实施。
心急如焚的余莽见这些货主都是凡人,身边仅有两到三名武者护着,遂走了一步险招,带着房二去收粮。
他的想法是,房二的战力摆在那里。而他的战力再不济,对付几个凡人武者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一连成功的收到了两大单凡米后,他的胆子更大了。
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三单上栽了。
不过,余莽当年能在边界站稳脚跟,也不是吃素的。在意识到上当了的那一瞬,他立刻抓住了房二的手。
这是他们俩事先约好的信号。
一旦他这么做,房二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带着他离开。
于是,房二立刻现出原形,用尾巴将余莽往背上一卷,大叫着,往屋外冲出去。
对方也是严重低估了房二的修为。他们按筑基境后期的标准设的陷阱,刹那间被房二用本体碾碎。
两人顺利的冲了出去。
但是,对方还有后招。而且,他们的援手也在小半天之内赶到了。一共八个人,全是御兽的金丹真人。其中,正好有一半是被称为“半步元婴”的金丹后期。
这些人真是厉害。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几夜里,余莽和房二两个都是在逃命。
半天前,虎族的救援终于赶到了。那些追捕者扔下几句“误会”,飞一般的撤退了。余莽和房二才脱险。
“余爷的伤势要轻一些,说是休养三两天就能痊愈了。二子的伤不轻,一番救治下来,也无大碍,目前还在沉睡中。余爷问实了,说是最快的话,也要十天之后,才能醒来。”云景道长说完,碗里剩下的白开水全凉了。他一口喝了个干净。
袁峰听完,看向沈云,道出心中的质疑:“我听着,这象是个专门对付余爷的圈套!”
首先,一环扣一环,甚是严谨;其次,从对方的追杀过程来看,也不是一般的“小货主”能够做到的。
沈云赞同的点头:“我觉得也是。”他又看向云景道长,问道,“阿莽还说了什么吗?”
“余爷也说这次是着了道。他认为是叶罡在搞鬼。”云景道长如实以对,“叶罡定是怀疑有人在仙山为我们筹集粮草。余爷说他使的是釜底抽薪之计。但是,他没得选择。再危险,只要对方有粮食,他都会去接触。他还说,搞清楚了背后的黑手是谁,这一次亏也不算白吃。他以后会更加小心。”
闻言,沈云和袁峰相对一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感动。
云景道长也很是动容。深吸一口气,稍微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他接着汇报道:“余莽还说了,朱飞飞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两单凡米随时都可以送过来。他向我们请求联络的方式。”
这也是离开边界后,沈云与余莽的新约定——为了安全起见,每一次运粮,都要临时约定联络方式。
沈云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们明天联络之前,提前一刻钟过来我这里拿联络方式。”
“是。”云景道长得令,起身欲离开。
这时,沈云叫住他,又道:“到时,你要记得告诉阿莽,经此一事,他算是在叶罡那里暴露了。以后,他再筹粮,只会更艰难,更危险。但是,粮草很重要,他们每个人的安危也很重要。两者之间,不存在谁重谁轻的问题。请他们一要充分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多动脑子,想出更好的筹粮法门来,二务必要保重。”
“是。”云景道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哽声应道。他也是这么想的。用余莽他们的性命换来粮草,他哪里咽得下去啊?在看完余莽的密讯时,他甚至生平头一回动了完全辟谷的决心——多省下一口来,就能让余爷他们少冒一份危险啊。
沈云起身,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的叮嘱道:“你可不能偷偷的搞辟谷啊。你知道的,你不是那块料。”
“我……”被主公识破了心事的某人满脸愕然。
袁峰也站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相劝:“道长,辟谷与你的道不符,在这种时候,没有辟谷丹过渡,你若冒然辟谷,太危险了。而且,我们大家也都离不开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们想找个人出来接替你的工作,都做不到。”
“就是啊。你一个人能省下多少粮食?要大家一起省,那才管用呢。”沈云又道。
云景道长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主公,袁爷,你们放心。先前是我想差了。现在,我想通了。主公说得对,单是一两个人辟谷,顶不了什么事。我这就去制订新的供粮计划,一定会在大家都能扛住的范围里,循序渐近的减少饭量。”
“行。”沈云挥手,“你去忙。”
第二天晚上,云景道长又与朱飞飞通了密讯。余莽听完沈云的新指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却只有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即,收到。
三天后,朱飞飞如约将一批凡米送到了指定地点。
他没有想到是沈云亲自来接应。看到后者的那一瞬间,他呆若木鸡,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连忙抱拳行礼:“见,见过大人。”
沈云问道:“是不是看到我很失望?”
“啊?”朱飞飞故意瞪圆了他的一双眯缝眼。
沈云呵呵:“不要给我装糊涂。放下粮食,立刻回去。二子还在昏迷,阿莽身边片刻都离不得你。”
这下,朱飞飞不好再装了,一脸为难的说道:“大人,余莽说了,你这边更缺人手,所以,打发我回来了。你却不要我,那我……该怎么办啊?”
沈云问道:“是他大,还是我大?”
“当然是你大!”朱飞飞不假思索的答道。
沈云摊手:“这不就结了。你回去,告诉余莽,说,你是我派去盯着他的,不许他冒险行事。”
“是。”朱飞飞没有再为难,一脸爽快的接过“新任务”。
沈云面色微缓,又吩咐道:“你回去后,还告诉他,接下来,我们进穿过一段比较复杂的地形。所以,会有十到十五天里,不与他联系。具体从哪一天开始,到时会通知他。叫他不必担心。还有,你们运来的这批粮,很及时,恰好可以让我们撑过接下来的行动。在恢复联系之前,你们不必再送粮过来了。”
如今,朱飞飞也知道了何为“机密”。一听就知道这是他不能多问的,遂又称是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