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禾南絮心里头涌起一股酸涩,暗暗自嘲怎会有些嫉妒起那个蛊童来,想起白日里蛇婆婆与她说的话,教她一抹忧愁上了心头。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此时夜深寒重,沈渊察觉道那双眼中的黯然,忙道:“南絮姐姐,你这是.....”
禾南絮轻轻摇一摇头,淡淡苦笑道:“没甚么,只是,此次我恐怕不能随你同行了。”
“这,这是为何?”
沈渊心头一颤,愕然道,“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了姐姐生气?”
他自然极愿意一路能有禾南絮相伴,与她说来,亦是想着能够一起领略大漠风光。可谁又想得到,心愿难遂,空欢喜了一场。
“你很好,”禾南絮轻咬朱唇,轻移莲步,慢慢道:“只是今日婆婆与我说了一通话,是我不想随你去了。”
沈渊一听便有些急了,忙道:“蛇婆婆说了甚么,明日我去求她!”
“不,不是你想得那般。”
禾南絮转过身来,解释道,“婆婆并未阻我,她只是与我唠叨些陈年旧事,叫我总是觉得对不住婆婆。也不知是人一上了年纪,都爱说些死啊活啊的怪话,总之她有意无意的念叨着自己活不长了,只怕我不能给她送终,也怕见不到我出嫁那日......”
沈渊沉默不语,可瞧得出来,他此刻当真在听,那眼中透着一股温情,也叫禾南絮放下了心,暗道:“他还是懂我。”
接着又道:“你知道,自小蛇婆婆含辛茹苦将我养这么大,今番婆婆受伤,虽然伤势不重,但毕竟上了年纪,一旦恢复不好,总归会留下些暗疾,这么些年我总是到处闯祸,也没有为婆婆做些什么,她将我视如己出,既为母又为师,实在不易,眼下也正是我尽一尽孝心的时候,倘若我与你离去,那婆婆就真的成孤家寡人,到时候若有个意外,我这一辈子想来也是对她不住了......”
“姐姐不用说了,”沈渊突然拉起禾南絮的手来,叫她又是一阵羞赧,只听沈渊道,“我虽读的书少,识字也不多,却也晓得‘夫孝,德之本也’的道理。待我从大漠归来,便去九峰山看你。”
闻言,禾南絮愁容尽祛,一笑嫣然。
她突然想起曾经听说书的念过的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转念脸色绯红,暗道:“我怎么想起这些来,实在羞臊。”
其实,她又怎会愿意与沈渊分别?
自一路同行以来,虽说是一路风波,但确实她长这么大最快乐的日子,总是有一股子如吃了蜜的感觉,又暖又甜,心里头仿佛没了空缺一般。
禾南絮心中暖意洋洋,只因沈渊一番肺腑,宽慰了她。
就如那诗句,禾南絮此刻才算明白这其中含义。
禾南絮问道:“那你们准备何时动身?”
沈渊想了想,道:“应当就在这几日,到时候赵堂主会亲自护送我等,不过我看还是让赵堂主送你们回九峰山才是妥当。”
“那倒不必,九峰山距此没有多少路程,况且我与婆婆皆为女眷,若赵堂主来送,一帮男人总归是不便。”禾南絮狡黠笑道:“这一段路上,一说婆婆大名,又有哪个宵小敢来造次?”
“那至少也要雇辆车马。”
禾南絮掩嘴轻笑道:“呆子。”
“咳...咳...”
几声干咳从蛇婆婆房内传来,两人顿时有些局促不安。
原来蛇婆婆没睡踏实,听得院内动静,便起身站在窗后偷听。心中暗道:“这小子倒也有心。”
只不过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此,难免会招人闲话,寻了个时机,假装咳嗽,出声提醒了一番。
禾南絮吐了吐舌头,轻声道:“那我回房了......”
“嗯,”沈渊注视着,“那,你与蛇婆婆什么时候启程?”
禾南絮颔首道:“也当就在这一二日间。”
“嗯,到时候我来送你。”沈渊点头道,“你等着我。”
禾南絮转过身去,有些害羞,只见她点点头,便跑回房去。
只留下一声:“嗯......”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一夜过后,已是银装素裹。这场大雪,下的快停的也快。
此刻天未大亮,旭日初升,正是驱尽了乌云,使这苍天更为澄净高远。
沈渊盘坐在房内,取出一粒单子胥所赠的“七宝回春丹”,才一服下,只觉自丹田处升起一股温热之气。
“果然是奇药!”
暗赞一句,沈渊不敢耽搁,运起《混元真气》,趁着药性正盛,急忙恢复着功力。这一座,沈渊便是足足两个时辰,一口浊气呼出,缓缓睁开眼睛。
暗道:“不错,恢复了至少三成的功力,照此下去,用不得几天便可痊愈,只可惜这一条带脉却只能同常人一般了,虽有气血经过,却是如此缓慢。”
习武之人皆知,纵行之真气皆受带脉所束,自肋下章门穴起,围身一周,如束带也。若带脉有损,诸经血气至此必淤堵积热,故此人必会精气不足,肝气行滞,久而久之,在表腰酸背痛,在里则阴虚气弱。
若当真有这般时候,武功境界必然大落,且再难起色,除非能将这带脉修复,否则一切皆是妄想。
摇了摇头,沈渊心中又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已是如此,又何必怨天尤人,有这丹药在手,莫说七成功力,便是回到全盛之时,也未尝可知。”
穿了衣裳,沈渊手持北冥剑走到院中,深吸一口清气,暗香幽幽,直叫人神清气爽,沁人心脾。
沈渊定睛一看,原是院中墙角还有几株白梅花,正放得热闹。
若不是那暗香来,何人能辨梅与雪!
此时瞧着那朵朵白梅傲然雪中,实在是让人欣喜。
白雪白梅,青瓦青袍,泾渭分明,又融于一体,此一刻好似回到了终南山中。
忽闻有人声音朗朗,念起诗来:“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
沈渊瞧来,一拱手,朗声笑道:“不曾想,钟大哥还有这番雅兴,只是兄弟没读过甚么诗书,虽然听不太懂,却也听得出这诗甚好!”
钟不负回礼笑道:“叫贤弟见笑,为兄当年不过是读过幼学,念过几本诗词罢了,肚子里几两墨,着实上不得台面的。我见你气色不错,可是要练剑?”
沈渊点头道:“正要舒展舒展筋骨,钟兄可要与我对练?”
指了指胸口,钟不负一撇嘴道:“那裴元海的掌力实在是阴寒得怪异,眼下依旧不敢擅动。”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个手炉来,戏谑道:“瞧见没,哥哥我现在就如同那些深闺里的小媳妇,可受不得寒喽!”
“如此,那边请钟大哥在旁瞧着,也好指点一二!”
说罢,一剑刺出,扬起一片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