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第二天深夜。
雨,大雨已变成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缠绕在徐娘乌黑的秀发上。
她很准时,仍然是昨晚那个时辰,按照约定来到南宫玥专属的独院。
奇怪。
徐娘蹙着眉,屈指敲了三下门,屋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应声而开。
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抬手用力推开房门。
屋中亮着烛光,南宫玥没有在屋里。
屋中竟站着一个满脸沧桑的老者。
徐娘没有发愣,脸上更不曾露出半点儿惊讶的神色。
她颔首躬身,态度十分谦恭的说道:“青时拜见鲁师叔。”
看见徐青时恭敬拜了下去,鲁大师伸手虚拉一下,沉郁的面容间露出些许笑意,“你是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身份尊贵,不用这般客气见外。”
徐青时面似桃花,唇红齿白,一副少女娇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半老的徐娘。
她双手垂在腰间,恭声道:“鲁师叔,您怎么会在南宫姐姐的房里?”
鲁大师转过头,脸上的笑意更浓,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微笑道:“我在等人。”
徐青时皱着好看的柳眉,好奇道:“什么人?”
“红尘人!”鲁大师眼中的笑意倏然一收,声音阴冷的说道。
徐青时目中露出疑惑之色。
鲁大师盯着身前这娇柔美丽的少女,摇头叹息道:“我实在不信你竟会是‘色窟’安插在我百草园里的奸细。”
徐青时嫣然一笑,轻声道:“不止您不信,我自己有时也不敢相信。”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噪杂急促的脚步声,透过窗户,隐约可见十几个人影从游廊疾步来到院中,他们站在屋门两侧,已然将这里围的是水泄不通。
鲁大师问道:“百草园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徐青时脸上的笑容如春花初绽,美艳绝伦,她的声音很动听,清脆悦耳,仿佛窗外叮咚作响的雨声,“没有,师父他老人家对我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实在是好极了。”
鲁大师阴翳的眼神定格在少女清丽的容颜上,冷声说道:“幸好南宫玥疯了这件事情,让我第一时间发现了,否则你这个‘红尘人’隐匿在内园中,岂非永远都无法暴露?”
徐青时笑吟吟的面容终于凝住,她的神情蓦然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她沉默不语。
鲁大师长叹一口气,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徐徐说道:“上一代的恩仇,竟要就这样一直纠缠下去吗?真没想到‘色窟’却是如此的固执。我年纪大了,不想跟小辈动手,你跟我去百草厅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诫徐青时不要做无谓反抗,马上束手就擒。
“你极受掌门真人宠爱,两年后的桃园会必可名震天下,一举成为十九州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今夜我本想试探你一下,没想到,你……你,唉!”鲁大师叹息连连,不住摇头。
徐青时扑哧一笑,道:“师叔,您终日与世隔绝,又怎能了解到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当今七国争霸,乱世已至,我想要的不止是修行,还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力!”
她的话也很有道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当双方互有争执的时候,往往道理的正确与否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因谁强,谁的道理就对!
徐青时笑着,她笑的很甜。
她身形骤然一动,身影顿时化为一道流光。
光芒撞开房门,转眼之间,她娇柔的纤躯已站在绵绵夜雨之下。
鲁大师没有动。
他似是早有所料,不用他出言吩咐,门外的那些黑衣人便已迅速将徐青时围住。
剑!
十八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俱都指向徐青时。
这是一种威力极其强大的剑阵。
这些黑衣人都是执法弟子。
百草园的执法弟子基本上都出自剑园,所以他们自然用的是剑。
徐青时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展颜笑道:“鲁师叔,您大概忘了。我可是三年前京城‘牡丹宴’的第三名,我最擅长的就是破阵。”
她话音一落,五指成爪,玉葱似的纤指,迅即如雷的朝离她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咽喉处点去。
她的手指便是她的武器。
其实,她并没有打算去破陈。
她只是虚张声势,佯装攻击,因为她真正的目的是要从此地逃走。
她当然知道‘烟雨剑阵’非一时片刻就能够破去的,况且在一旁还站着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鲁大师。
“云来!”
徐青时长啸一声,夜空中瞬即坠下一朵青色云彩。
她身影一闪,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形似燕子抄水,柔软的身躯刹那间竟是已跃向青云。
咻!
青云腾空直上,眨眼间消失在阴霾密布的雨夜里。
腾云驾雾,她竟也是炼气第八层的气功强者!
鲁大师佝偻的身影早已冲向院里,在他准备出手之时,‘祥云’瞬间飘来,徐青时身影一晃,便脚踩青云,犹如一缕清风,顷刻间消逝在天边。
鲁大师仰首望着晦暗阴沉的夜空,嘴唇不住颤抖。
十八名手持明晃晃宝剑的执法弟子,全都一副失神震惊的模样。
有人使劲擦了下额头腾起的冷汗,低声道:“我,我没有看错吧……”
“脚踏祥云…她才多大年纪…如此修为,连天婵师姐都望尘莫及啊!”
鲁大师冷目扫向院中的诸人,冷冷的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深受我教诲之恩。今夜的事,一个字也不许说!”
“弟子遵命!”
一干人等异口同声的应道。
鲁大师的目光穿过丝雨织成的水帘,望向西方,目中寒芒闪动。
徐青时站在云朵之上,冷风拂动着她如云的秀发,她的心情也顿然跌至谷底,一片冰冷。
她眸光忽闪,心绪飞动。
如今身份暴露,势必要坏了小主争夺绛珠仙草的大事。
还有南宫玥昨日提及要从一个弟子身上夺取‘海蜃珠’,今夜居然就毫无征兆的疯了。
为何此事在内园却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不对!疯了……莫非南宫玥是中了道术?
看来需得好好查一查那名携带着海蜃珠的药园弟子。
将这些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徐青时纷乱如麻的心神也转而镇定下来。
青云飘动,向西飞去。
……
夜,第三天子夜。
雨虽停了,雾却很浓。
山谷中总是很容易起雾,灰色的雾霭笼罩在外园‘天坑’上空。
风陵的身上也恍如披上了一层白茫茫的纱帐。
湿气氤氲的林间弥漫着一股芳草的清新香味。
她很喜欢雾天,尤其是这种铺天盖地的浓雾,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会觉得更有安全感。
只因风陵一直认为,百草园并不安全。
此时她站在坑里,依旧在等人。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无趣的。
她转着身,开始数着躲藏在浓雾里的巨树。
当她数到第三十六棵的时候,那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又传至到她耳畔。
她立刻站定脚步。
吕光缓缓的来到坑中。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风陵。
她态度极为谦逊的道:“桃夭夭的锁魂瓶,我已经带来。”
“交给我。”吕光惜字如金的道。
事实上并非是吕光不想多说话,他担心言多必失,会露出破绽,令风陵生出疑心。
风陵迟疑着。
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疑问,有纠结,更多的还是忧伤。
风陵垂首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持有‘青叶玉牌’,我自当从命。不过,我要提醒你,这块玉牌只能命令我一次。”
“我明白。”吕光嘶声说着,“玉牌给你,物归原主。”
说罢吕光便伸手摸向腰间,将青叶玉牌递向风陵。
风陵接过玉牌,慎重将其收好。
她低头犹豫良久,尔后素手摇动,一个精致玲珑的白色玉瓶,忽然出现在她掌中。
玉瓶质地精美,青花点缀,造型奇特,一指之高,在黑夜里闪耀着晶莹璀璨的白光。
吕光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他面具下的那张脸都已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双目一凝,紧紧的盯着锁魂瓶。
风陵一手指向掌中的白瓶,神情十分严肃的道:“百草园可以饶桃夭夭一命,但你如果再想救其他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吕光眉头微微一挑,淡淡的道:“我也是领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你走吧。”风陵将锁魂瓶递到吕光身前,“我信守诺言,只认玉牌,不会追查你到底是谁。虽然你带着面具,但我已猜到你应该就是内园弟子。”
吕光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握住锁魂瓶,跃出巨坑,转身向密林里走去。
尽管他相信风陵的话,但吕光仍是谨慎异常,在山林里足足徘徊了三个时辰,直到黎明时分才返回药园。
吕光坐在床沿,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锁魂瓶,不禁长出一口气。
事不宜迟,他准备立刻去往桃园将锁魂瓶交给桃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