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诲显然对萧风也没多少好印象,喘着粗气看了眼他,便不再理会他。
萧风也不在意,看了眼南宫诲,又看向南宫清逸。
南宫清逸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一点点倒退,眼神毫无聚焦,“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服,我们没错……”
“南宫!”萧风微微皱起眉头喊了声。
南宫清逸却闻若未闻。
“南宫清逸。”萧风伸手去拉南宫清逸,想让他稍微冷静些,却不想这青年一掌就打了过来。
萧风眉头一皱,侧身闪避。
若说以前的青年是丢了魂,现在的他就是个刺猬,满身的刺,无从下手。
“真是……”萧风忍不住也有些心烦,他不想事事如同母鸡孵蛋,时时刻刻都盯得紧紧的,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也对他人的过往没什么兴趣,可现在却连他的话,这青年也不一定听了。
这时候,南宫诲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往头上一摸,脸色一变,瞬间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又踉跄跌在地上,疯似的四处找起了东西。
找了会儿,他浑身的红色又似乎潮水般涌上头部,只是几个呼吸,又是之前一副狰狞模样。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朝萧风扑了过去。
萧风静静看着,忽然往脚下丢了个东西。
南宫诲身形一顿,还是扑了上去。
萧风不闪不避,南宫诲一下子便将萧风压在了墙壁上,死死扣住了萧风的咽喉。
萧风依旧冷淡看着,只是几乎自语般说,“南宫,把那枚簪子拣起来,毁掉。”
南宫诲身子一僵,手上力道一紧,“你敢!”
南宫清逸没有动作。
萧风喉咙里已经发出咯咯的轻响,却低笑起来,“你……演得一点……不好。”
南宫诲猛地松手,依旧压着萧风,“你是什么人?”
萧风剧烈咳嗽起来,却依旧在低笑,“顽固迂腐……冲动又自以为是,难怪……老家主会落得……这般田地,难怪清崖会……小孩子心性……”
南宫诲瞳孔骤缩,“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闲人而已。”萧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讥嘲看着他。
“你同他们,不是一路人?”南宫诲退了一步。
“我若是与他们一路,不会留你这么长时间。”萧风抖了抖衣袖,从怀里摸出枚玉牌,“至于我是怎么找到你的,是这个。”
他将玉牌递给南宫诲,上面除了一个字符,什么都没有,“南宫,已经快到头了。”
“你是……飘缈公子?”南宫诲没接,眉头微皱,不确定道。
“没笨到不可救药。”萧风收回玉牌,“诸葛墓,南宫墓,都已不再是禁地,有些事你比我这局外人清楚得多,当然,我也没心情知道。坐!”
南宫诲怔了下。
萧风讥嘲勾了勾嘴角。
南宫诲自嘲一笑,盘膝坐下。
萧风伸指点在南宫诲眉心,“我能保你一时无忧,但你体内之毒已入五脏六腑,药石难医,你好自为之。”
南宫诲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南宫诲脸上的红色再次被压下。
萧风看了眼南宫清逸,也没管他,将剑簪拿起来在手里把玩,盘膝而坐,“前几日乱世剑出世,不过之后又不知所踪,老家主知不知道?”
“乱世?”南宫诲怔了下。
“剑冢中出现的一柄绝世之兵,南宫世家典籍里没有记载吗?”萧风淡淡问。
南宫诲看了萧风一眼,没有回答。
萧风也不在意,不急不缓说,“我听说,南宫世家自古便有剑侍,一般是选十岁左右的孩童进入剑冢,到剑法小成便由嫡系南宫家血脉下剑冢选择侍剑之人,可我遇到清崖时,他是没有剑侍的,我本以为是我猜错了,后来误打误撞去了剑冢,才知道这一代没有剑侍,为什么?”
南宫诲又看了眼萧风,还是没有回答。
萧风仍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对了,前些日子被我毁了的那柄气运之兵,是铸剑山庄的主意,还是南宫世家的?”
南宫诲低下头,依旧没回答。
萧风语气忽然冷下来,看着剑簪说,“若是南宫世家的,我便将它毁了。”
南宫诲愕然看了眼萧风。
萧风清冷的眸子就那么回看了过来,莫名便给人一种冷入骨髓的错觉,“你不信任我,我也同样对你一点不信任,但是我已经退了数步了,你一步不退,是何道理?”
“我……”南宫诲叹了口气,“罢了,这其实是我们南宫家的债啊。”
“二十年前,我们南宫世家天才辈出,絮雨锋芒毕露,不修剑术,却是让江湖无数剑者望其项背,絮风,絮雪,絮晴,虽天赋略逊一筹,剑术却也直追家兄,毫不夸张地说,若是他们都成长起来,南宫世家绝对有超出天榜势力的底蕴。”
“可那时,有人野心勃勃,一心不在剑道,反而欲借势称霸江湖,他们偷偷翻阅禁典,甚至还同那些人交易,却不知自己愚昧无知,鼠目寸光。”
“后来,他们的大动干戈终究是让那些人看到了些端倪,那些人派出使者造访,布局迫使絮雨不得不提前入江湖历练,絮风走火入魔,絮晴暗遭截杀,可笑他们却半点不知,求得气运之兵淬炼之法之后,祭炼器婴,暗中摸索气运之术,被家族知晓后,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甚至明目张胆请了无常山之人前来,最可恨的是,知自己犯下大错后,不仅不思悔改,他们还背弃了家族,实在该死。”
南宫诲说到最后,几乎血脉贲张,显然气到了极致。
“然后呢?”萧风却丝毫不受影响,轻轻一摁南宫诲的手,淡然问。
南宫诲情绪稍微压了压,“可笑那两人却不知是与虎谋皮,那些人丝毫不讲情面,为了平息我等怒火,将那男子钉死在了荒城上,整整曝晒了七日,那女子废去修为,扔下九龙江,苟活了十年,生不如死。”
“当年之乱虽然告一段落,可气运之兵的炼器之法却因此而流传了下来,还被有心人利用,这才有近日的荒唐行径。”
“真是一念之差呢。”萧风偏头看了看南宫清逸,玩味笑了下,“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决绝,似乎断定必能成事?”
南宫诲噎了一下,“我如何知晓。”
“南宫,诸葛,这两个姓氏在很久远的年代里,可占着很重的分量。”萧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他们是知道了那位的存在,还是知道了这剑簪的作用?”
南宫诲低头不言。
萧风轻声说,“若是你们当初不是一味打压,说不得真能成事。”
“胡说八道。”南宫诲勃然大怒,瞬间又讪讪,“阁下说笑了。”
“迂腐,顽固,冷漠。”萧风淡淡说,“一群守陵人。”
南宫诲呆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我说得不对?”萧风微微仰头看着他。
南宫诲又缓缓坐下,没有回答。
“剑坑里的那些白骨是什么人?”萧风又问。
“历代的剑侍。”南宫诲这次倒回答得干脆。
“所以,那些剑侍,也在里面?”萧风看了眼他,淡淡说。
南宫诲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他们该死。”
“因为他该死?”萧风依旧平静说。
南宫诲又不回答了。
“有用吗?”萧风看着他,“让那些人陪葬,除了让南宫世家愈发没落,有用吗?”
“我没错。”南宫诲面无表情道。
“谁都没错。”萧风微笑起来,“是它的错,没有它一切都不会发生,不是吗?”
“不是,”南宫诲却又激动起来,“先祖没有错,是他们的错。”
“那就是所有人的错。”萧风笑容忽然一敛,冷漠道,“你们不泄露了天机,他们不会有歪心思,你们不咄咄相逼,情况或许不会这么差。”
他语气没有丝毫情感说,“都有错,不如都去死,如何?”
南宫诲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哑口无言。
萧风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去南宫墓时,在南宫墓里发现了一种酒,以童子酿成,都说南宫世家古道热肠,那酒出现在那里,是谁的错?”
“当时与我一同进去的还有几个年轻人,他们觉得,这墓主人真是残忍,但是那酒真是墓主人酿的吗?是墓主人放的吗?或者与墓主人有关吗?”
萧风勾勾嘴角,“其实,这些纠结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几千年了,难道还要把墓主人的生平后代都揪出来,然后口诛笔伐一番?为谁呢?谁又在意呢?倒不如只看酒本身,你敢喝就喝一口,不敢喝,敬而远之就是,没必要为了一个死物闹得沸沸扬扬。”
南宫诲又成了木头。
“所以,到底是谁的主意呢?”萧风却不在意,轻声问。
南宫诲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有。”
“哦,已经腐朽到这种程度了吗?”萧风一点不意外,“南宫絮雨的后人回来了,南宫世家会走上诸葛世家的老路。”
南宫诲稍稍意外,却没有多大情绪起伏。
“看来,你早就预料到了。”萧风平静看着他,“我不会插手。”
南宫诲苦笑了下,“我知晓,南宫世家已经入不了阁下的眼了。”
“随你如何想。”萧风挥挥手,站起来,将剑簪丢过去,“这枚剑簪,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该知道了。”
南宫诲张张嘴。
萧风摆摆手,“我已经有了一个,便不准备再给自己找麻烦。”
南宫诲沉默了会儿,忽然站起身往南宫清逸方向走去。
萧风耸耸肩,打了个哈欠,干脆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南宫诲应该是唯一一个能让现在的南宫清逸情绪起伏很大的人,至少他会几乎本能般躲他,而不是一掌打过去。
南宫诲看了南宫清逸半晌,一拉南宫清逸,将剑簪插在了他头上,什么也没说,又回了原位。
萧风睁开眸子,意味深长笑笑,“告辞。”
南宫诲点点头,阖上眸子。
“走吧,再劈一万根木头。”萧风站起身,往南宫清逸那边走了两步,喊了声,一猫腰,钻出了地宫。
南宫清逸一言不发,却也一猫腰跟了进去。
……
烛火微燃,映着琉璃瓶里的虫子忽隐忽现。
老人看着瓶里的成虫,脸色复杂,似喜似悲。
“师叔。”青年在老人面前一躬身道。
“坐。”老人收敛了情绪,抬头笑笑,“近来功课如何?”
“还好,只是近日群龙盛会,梓裳倒是惫懒了不少。”青年不卑不亢道。
“她向来惫懒,好在天资不错,才没给你落下。”老人摸了摸青年脑袋。
“不知师叔单独喊孤岚来,所为何事?”青年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老人苦笑了下,“我老了,此番出蛊冢也不打算再回去,未来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师叔何意?”青年疑惑道。
老人将琉璃瓶推到青年面前,“打开看看。”
青年更加不解,琉璃瓶虽不是完全透明,却也差不多,为何还需要刻意打开。
老人扯扯嘴角,“无妨。”
青年迟疑了下,将琉璃瓶打开,其中的两条小虫却是没有翅膀的,就好像涂黑了的菜青虫。
那虫子聪明得很,瓶口一打开便往外爬,几个呼吸便爬到了青年手上。
“别躲。”老人低喝一声,一手微微一挑便将一只虫子挑在了自己手上,“这是嫁接蛊。”
青年怔了下,连忙甩手,“师叔,这是禁术,会被蛊师追杀的。”
可奇怪的是,那虫子就好像长在青年手上,死活甩不下来,青年急得满头大汗。
“逆转阴阳,乾坤移位。”老人低喝一声,周身瞬间亮起三道霞光,一道青色,一道白色,一道蓝色,几个呼吸,三道霞光尽数收敛起来。
老人手上的小虫不知什么时候鼓囊囊起来,似乎充了气。
老人一甩手,那只小虫一下子被甩到青年身上,转瞬不见,青年手上的小虫也往青年皮肤里一钻,也没了影子。
青年面色几乎快扭曲了,“师叔,您将您的修为都给我,要是梓裳知道,一定会恨死我的。”
“你不用担心,嫁接蛊属于逆天改命的造化蛊,不会被蛊师察觉,”老人满头虚汗,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师叔老了,也没有气力去挣回蛊王的称号了,注定是回不去的,你还年轻,路还很长,要记得,保护好梓裳,还有……”
老人的话忽然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看向青年。。
而青年却正面无表情看着他,眸子中似乎有微微红芒闪动。
一滴滴血从青年手中,老人胸口流出,滴落,殷红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