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尽甲子江湖。
群雄藏锋,山林不识英豪。
因为沉寂,偶尔的几条跃江之鲤,即使不万众瞩目,也分外令人神往。
最令人神往的便是洛书门的一袭灰衫。
洛书门,不习武艺,以书立教,认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最风流的是与老剑神同一辈的的顾今惜,一朝闻道,一步入先天,自此不知其踪。
有人说他是朝闻道而夕死,也有人说一步登仙,自此世间逍遥,虽众口不一,可却是最让后辈们憧憬向往的。
最惊艳的是十年后的一袭灰衫,他从书里读出了刀,读出了剑,读出了疾风骤雨,也读出了书生意气。
他同天下剑者争锋,与江湖刀者争霸,与山林棋者博弈,与风行者乘风而游,即使不知多少次在前辈们那里碰壁,即使整个江湖死气沉沉,也想在这江湖搅出点浪花来。
那时,在江湖老人们眼中,那一袭灰衫像一个倔强顽固的呆子,也有人嗤之以鼻,觉得灰衫在沽名钓誉。
直到又一届群龙盛会,灰衫一句这江湖无趣,不来也罢,于是他连群龙盛会都未参加。
那时整个江湖才觉得,没了那一袭灰衫的江湖是真的无趣。
萧风看着当年那让整个江湖都觉得无趣了的一袭灰衫缓缓离开林园,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字,眸色黯淡。
当年,江湖让这位老人完全失望,如今他又重复当年的傻事,江湖还会让他失望吗?
江湖可会让他们失望?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陶静渊,“陶叔,值吗?”
陶静渊面色肃然道,“不后悔。”
萧风摇摇头,“走吧,与我同诸葛离打声招呼,除了这片江湖,还有些其他东西也是要写下来的。”
陶静渊怔了下,点点头。
诸葛离的房间与几个年轻人的连在一起,不过此时已除了诸葛离再无他人。
诸葛离还在翻看手札,眉头紧皱。
他是真没料到萧风说将诸葛家的手札拿来,便真搬了过来,一本不落,依母亲的性子竟然会同意。
不过,如今他皱眉的是手札上的内容。
一个个问题,全没有答案。
门被轻扣了几下。
“请进。”诸葛离头也不抬说。
门咯吱打开又关上,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等了会儿,诸葛离觉得不对劲,抬头看了眼,怔了下,“小风,你怎么来了?”
“我想让陶叔写一些东西,免得日后有人借题发挥。”萧风微笑说,“我想让陶叔知道的再多一点。”
诸葛离皱着眉头想了会儿,看了眼陶静渊,站起身一礼,“前辈请。”
陶静渊抱拳回礼,“多谢。”
萧风没再多留,穿过走廊,眼前一暗,剑掠云便站在了他面前,三尺不到。
她肩膀上滚絮缩成一团,冲萧风叫了两声。
萧风退了几步,“有事?”
“条件。”剑掠云淡淡说。
萧风怔了下,顿了顿道,“我只是想卖岳家一个人情。”
剑掠云眉头一挑,看了萧风半天,忽然把滚絮往手里一抓,“拿回去,我收徒弟。”
萧风皱眉头看她,几个呼吸后,淡淡摇头,“当我没提过。”
他绕过剑掠云,缓缓离去。
剑掠云哼了声,一跃身又跳上了走廊顶。
回到房间,萧风没着急着继续看信,而是闭目想了会儿。
云淼目前还不会有什么危险,几个年轻人有洛潜渊与林枫带着,冷霜寒那里还有点小麻烦,不知道那人能有多少耐心,南宫清逸还有点问题,安穆琳,出来半年了,要不让天清带她回北仓原一趟……
萧风忽然有些苦恼揉了揉额头,拍拍自己脑门,“进来!”
“殿下,张冉前辈在后院,他在看南宫清逸劈柴。”初灵从窗户跳进来,说,“他说等会儿来。”
萧风眸子一亮,“他说什么了没?”
“他说,有点意思。”初灵挠挠头,“初灵觉得那前辈想挖墙脚。”
“哪里哪里。”萧风笑眯起眸子,“这样最好。”
“最好?”初灵眨眨眼,“可是殿下少了个打手啊。”
“我什么时候要他当打手了?”萧风奇怪看他。
“云阳镇。”初灵想了想,一本正经说。
萧风白了他一眼,“有人愿意帮我护着他,我正好少这份麻烦。”
初灵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萧风面色一变,挥挥手,“消失。”
初灵怔了下,无奈一笑,往窗户外一跃,眨眼没了影子。
萧风干脆利索将外衣往衣架上一搭,两步上床,一扯被子,倒头就睡。
才几个呼吸,一张老脸在窗户前闪了闪,紧接着老人哼了声。
萧风翻了个身,揉揉眼,“欧阳爷爷。”
“别装了。”欧阳子没好气道,“小于回来了,爷爷让他去睡觉了。”
萧风脸色一僵,猛地坐了起来,“您把他扎了?”
“要是青木老鬼愿意出手,明天就能醒。”老人仰着脑袋,鼻孔对着萧风说。
“可是,我今天要走啊。”萧风苦笑。
“那是你的事。”老人哼了声,转身悠悠然走了。
萧风哭笑不得,这老人怎么能这么不讲理。
他在床沿上坐了会儿,哼了声,穿上鞋坐去书桌那里。
你不讲理,我凭什么还要听话,不装了。
……
铸剑台下的简陋地宫里,悄无声息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衫,微笑得十分斯文和善,像是个读书人,莫名其妙便站在南宫诲面前,就好像他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呵,南宫,你们当真让我失望呢。”他微微弯下腰,看着浑身狼狈的老人,轻轻说。
南宫诲身子僵了一下,猛地抬头,“你是谁?”
“谁?”那人笑得愈发友善,“你们的先祖,当年可是奉我如神明呢,可惜那人终究是不愿听我的。”
南宫诲微微愕然。
那人继续说,“我留你们本是为了让他有个念想,可惜他实在太不乖,你们又太不争气,我想了想,既然连他们都觉得你们无药可救了,我似乎没了留你们的理由,不如让你们快点消失,如何?”
南宫诲更云里雾里,不过也听懂了读书人的言外之意,猛地退了一步。
这时候,人影一闪,一锦衣中年人出现在地宫里,面色凝重道,“阁下为何擅闯铸剑山庄?”
那人玩味勾起嘴角,“我闯了吗?”。
话音刚落,那人与南宫诲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锦衣中年面色一下子惨白,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