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到寒潭要经过一片花海和几处庄园景致,并不近,索性沿途风光极好。
外行看景,内行看底蕴,反正都不无聊。
只是这次的来客却谁也没有闲情逸致来欣赏这难得的美好景致。
马车上,少年闭目养神,白衣女子忐忑不安。
马车即将驶出花海,少年忽然睁开眸子,平静说,“到这里吧,剩下路程走过去。”
白衣女子微微愕然,不过仍依言叫停了车。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片类似熏衣草的红色花海,在外从未见过,犹如浅湖连天,美丽动人。
少年随意而行,四下闲看,并不需要女子领路。
女子心里惊异,却不敢多问。
又行了片刻,一群花农在花海里四散。
女子忽然听到少年淡淡说,“我高估了太多东西。”
她莫名其妙。
少年回头奇怪看她,“你没觉得不对劲吗?”
他轻轻说,“红灵草,金盏菊,紫兰……”
话音未落,女子的身子已软软倒地。
少年叹了口气,轻轻说,“我给你们机会了。”
寒光斑驳,金铁颤鸣,流影飞掠,血瓣纷飞。
十几个呼吸后,白色身影缓缓离去,留下冷淡轻语。
“留你们一条命,告诉那人,自刎,否则整个江家陪葬。”
艳阳似火,映得离去的白影浅淡,却耀着四周花海红灿灿如血。
走出花海,少年继续前行。
他没来过这里,不知道寒潭在哪里,不过这些人太蠢,他宁愿多走两步,也不愿多那些麻烦。
而且他觉得他应该能找到的。
寒潭是调香师的荫庇之地,其内冷藏了整个家族的珍贵香料,大量难得灵晶药材,有些甚至是几辈子前传下来的,是调香师家族的最大机密。
不过在少年看来,那只是个冰窖寒池,除了那两个人,任何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
飘缈楼里,年轻人他认识得并不多,那六个青年,几个精彩绝伦的鬼才,剩余之人他见过的很少,他们也很少有认识他的。
可那个什么都普通的女子他是认识的,虽是偶然,而且仅一面。
他记得那女子说过,她是有爹娘的,还有个弟弟,今年十岁了。
他本不想让她入飘缈楼的,可那女子说,她什么都平凡,可她不想平凡。
那女子说,她喜欢看星星,特别是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那女子说,她见了无数次流星,每次的愿望只有一个,所以她的愿望一定能成真。
于是,他还是让她入了楼。
这几年,她不输于任何人,像那些天之骄子们般做着一件又一件困难却能完成的任务,即使她没有以飘缈使身份行走江湖。
她很优秀,并不平凡。
可如今,她死了。
那个守护她的大叔,也是个喜欢星星的人,只是他更喜欢星空的平静,璀璨,孤寂,自由……一切。
那也是个像星空般的人,不精彩绝伦,却足够璀璨傲然。
少年初见他时羡慕他的洒脱,可一场交易后才知道只是失败得太多。
那场交易,他将生死都交给了少年,少年从未想要过,可这次却真还给少年了。
寒潭多幽冷,而幽冷之地少年最是能感受出来,所以他找得并不如预料得困难。
而已经给了江家机会,江家却不珍惜,少年自然不会再客气,守卫直接点了,机关虽伤不到他,他却看着心烦,碰上便直接毁了,至于损失什么的,就当他们愚蠢的代价了。
他的怜悯不是留给居心叵测之人的。
寒潭位于地下,石梯蜿蜒而入,修得精致,其内有冷风扑面而来。
这般夏日,有如此冷风该是件极好之事,少年却打了个寒颤,有些愁闷皱了皱眉头,不过并没有犹豫,直接钻了进去。
初时道路略窄,行百丈豁然开朗,两侧开始陈列五花八门,甚至还养有黑黢黢的小虫,缓缓爬行,只是少年一过去就一动不动了。
少年对此视若不见,继续前行。
又行近百丈,拐过几个岔口,才可见冰晶,一块块堆积,雕砌得甚是整齐,入内才知是一座冰垒。
又往内行,似乎迷宫般走了一阵,终于到了一清潭,清潭中有一朵白色晶花半开半阖,似乎冰雕,漂亮至极,隐隐见鲜红花蕊,最是惹人注意。
少年却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目光定在了寒潭旁静静躺着的两人身上。
他并不熟悉他们,可他清楚他们本不该死,是他错看了人,所以,如今他来接他们出去。
“咕。”一只白鸟从少年袖子里钻出来,雀跃着往晶花方向飞。
少年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你干什么?”
“咕咕咕。”白鸟焦急直叫。
“你想吃?”少年皱了下眉头,“不许。”
那花他认识,名菱晶花,世间仅此一朵,脆弱至极,传说是江家几十代前的族长以心头血蕴养出来的,能医百病,甚至能生死人,百年开花一次,这次他倒是赶巧了。
传说他不太信,可他却知道江家能在迷幻林称雄,多半原因是因为它。
他还不想让迷幻林乱,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留手,这花自然也不能让滚絮吃了。
当然,若江家之人真不想活,他也不介意大开杀戒,虽然他没尝试过。
“咕咕咕咕。”滚絮不乐意叫个不停。
萧风无奈扯扯嘴角,板着脸说,“那你去吧,去了以后别跟我了。”
说完,松开了滚絮,直接往寒潭方向去了。
“咕~”滚絮立即没了精神,蔫蔫飞上萧风肩膀,不动了。
寒潭旁两个人,一个是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容貌普通,此时的面目很平和,除了面无血色,似乎只是熟睡。
萧风歉然看着她。
他记得,他同意她加入飘缈楼时她同他说过的话。
她说,哪天刀剑无眼了,你能不能跟埋我的人说一声,能不能火葬?
她说,虽然我生得不俊俏,可好歹是有人形的,虫蛇吃来吃去,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脸憧憬说,最好骨灰也别埋了,撒在祁阳的醉湖里,那里美得很,这样我每天都能看到了。
那时,他很搞不懂这姑娘的心思,却清楚她早已做了生死自负的打算,这点她比那几个年轻人都强得多。
他便问,你若死了,你家人怎么办?
她笑眯眯说,当然是飘缈楼管,难道这点人情都没有吗?
那时,他没回答,她也没强求,只是抬头看着星空。
他清楚,她在等流星,好许下又一个愿望。
当时,他是什么想法呢,他忘记了,只是如今……
萧风叹了口气,轻柔顺了顺女子鬓角发丝,温和说,“我答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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