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程余并未换衣,而是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
似乎丢到干涸土地上的鱼。
哪怕是死,他也能坦然面对。
可就是现在这般,看着好友罹难,他除了像一条狗一样祈盼上天垂怜,毫无办法。
他不想这样,一辈子都不想这样了。
滚絮在墙角疑惑看着,咕咕两声飞过去,啄了下程余耳朵。
程余低头抱住脑袋,“我没事,真没事。”
他将自己蜷曲成一团,浑身颤抖起来。
滚絮更加疑惑,它看着那个像极了街角流浪狗的青年,实在不明白这家伙在干什么。
然后,它飞回两个囚徒前,继续盯着他们。
这是主人睡着前交代的,不能有一点差错。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干什么?”程余烦躁喊了声。
敲门声顿了顿,紧接着是中年人淡漠的声音,“公子要见你。”
程余猛地起身打开门,一把抓住中年人,“小风醒了。”
“是,但精神不太好。”姜奇点头。
还没说完,程余已经冲出了房间。
不远处,一伙儿刚入住的人收拾完正好上楼,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相同的东西。
滚絮从里间飞出来,咕咕叫起来。
姜奇勉强笑笑,“你主人醒了,别担心。”
滚絮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里间,咕咕两声又飞了回去。
姜奇吐出口气,进房间关上门,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不想再动弹了。
……
程余冲进房间时,看到萧风坐在床上,冲着他微笑。
他身子僵在了那里,看着那个少年,觉得一切似乎都是不真实的。
刚才这少年还发着高烧,怎么忽然就醒了,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不对呀!
“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便是同我诉苦也不必这般吧?”
先出声的是萧风,他的眉渐渐蹙了起来。
程余呸了声,“我准备去混丐帮,不行啊?”
“以你的身手过去,人家至少要把你当个菩萨供起来才行,不过最近丐帮忙得很,你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萧风认真说。
“我去是给他们面子,还敢嫌麻烦。”程余翻个白眼,走到萧风面前,“感觉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萧风很诚实说,“不过,你才断了一臂,这般折腾自己,没事吗?”
“我龙精虎猛,精力旺着呢。”程余咧嘴道。
“行了吧,别以为你满脸胡渣,我就看不出来你脸色苍白。”萧风皱着眉头道。
“有吗?”程余挠挠头。
“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萧风正了正神色,诚恳说。
“没什么,就是帮你收拾了最后那点烂摊子,然后多照顾了你三天,很容易的。”程余轻描淡写道。
萧风笑笑,闭了闭眼,“那就坐吧,你站着,我还要仰头看你,很累。”
“还是很难受吗?”程余有点紧张去摸萧风额头,滚烫滚烫的,不由皱眉,“怎么还在烧?”
“不知道。”萧风抓住他的手,探了探脉,“你如果再这么恣意,你就要发烧了,知道吗?”
程余不以为然撇撇嘴,一屁股坐下。
“去换件衣服,让姜奇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睡一觉。”萧风温和提议。
“我才坐下。”程余一脸郁闷。
“你不是龙精虎猛,精力旺盛吗?”萧风往身后墙壁上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漫不经心说。
程余噎了一下,没好气道,“去就去,顺便洗个澡。”
萧风微笑,“早去早回。”
“谁说我还来了。”程余咧咧嘴,起身出了房间,“别睡着啊。”
“嗯。”萧风轻轻应了声。
等外面没了脚步声,萧风有些精疲力竭将脑袋靠在墙壁上,有些痛苦阖上眸子。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错,杨柠划在他手臂上的那一刀应该是有毒的。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毒,将他体内的碧寒毒彻底压制了,却与他体内真气冲突,致使他五脏六腑都如同在翻天覆地。
他微微抬起眼睑看了眼身边的俊美男子,微微勾起嘴角,声音细若蚊蝇说,“你又骗我。”
杨柠手指动了一下,再没了反应。
……
程余返回房间时,姜奇已经靠着墙壁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程余怪姜奇连累了萧风,姜奇岂会不自责。
这三天,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因为他已经活了四十余年,不可能像年轻人那般冲动,可最难熬的人其实是他。
他被安排上与萧风接线,却差点让萧风因为他送命,这份亏欠,沉甸甸的如同山岳,时时刻刻压在他心头,若不是萧风能醒,他都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好在,萧风在他倒下之前醒了。
程余怔在原地。
他看着这个整日里面无表情,木头一样的男子,听着如雷的鼾声,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似乎不该责备这个长辈的。
毕竟救不救这件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么推卸责任的。
滚絮咕了声,飞到程余面前开始上窜下跳。
程余抽抽鼻子,“没事,小风挺好的。”
然后,他弯腰晃了晃姜奇的肩膀,“前辈。”
姜奇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满是茫然,“公子叫我?”
“不是,小风让您帮我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好好睡一觉,这次我照顾他。”程余笑了笑,回答。
姜奇怔了下。
“小风说的。”程余补充。
姜奇喉结动了动,“多谢。”
程余咧嘴一笑,“麻烦前辈了。”
……
覃镇并不是什么大地方,人口寥寥,平日里来往的人也不多,在这种天气,客栈里就更没有几个客人了。
此时,楼下除了林老伯,就剩了六个收拾了东西下楼吃饭的汉子。
一伙儿人也没什么顾忌,大嗓门地高谈阔论,似乎是伐白盟什么的话题。
林老伯是个本分人,向来不多事,便眼观鼻鼻观心,给两桌沏完了茶,就准备离开。
为首那男子突然叫他,“老伯,我看庚号房和丁号房住的人有点怪,怎么回事?”
林老伯怔了下,有些为难。
“过几天,我们大小姐来,怕出了岔子不是,老伯,您体谅点。”一尖嘴猴腮的汉子压低声音说。
林老伯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三天前来的,来时全都一身血呢,这几天也不出门,挺瘆人的。”
几个人对视一眼,为首男子拱手道,“多谢老伯相告。”
林老伯摆摆手,提着茶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