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最近胃口这么好啊?”它沿着唾沫,那表情我在黑暗中都能想象的到。
“还好。”我将那些大鱼大肉端了起来,端给它,“来,给你的。”
“给、给我?”手上一轻,东西已经没了,尽是吧唧嘴的声音,喷了我一手的唾沫,“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我相识便是缘,这么客气作甚,你慢慢吃,还有许多呢。”
“这下怕是要更肥了。”
“又不指望出卖色相,肥点怕什么。”
没错,就是要把你养肥,能养多肥就养多肥。
并不是地牢的杂役也开了天眼,而是他们就像机械,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根本不需要眼睛。
他们精准无误,就连放食盒的位置都没有过任何的差池,午饭放在那里,晚饭依旧会放在那里,一寸都不会错。
可机械就是机械,没有感情,他们也不会关心我的感受,所以除了我日渐增长的饭量之外,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于是我就拿着一只喷香的烤鸭诱惑饕餮不得不挪动着身子,终于挤塌了地牢外的墙。、
有水涌了进来,关进了我的鼻腔。
我没有被淹死,竟然就这么逃走了……
像是一只鱼,终于到了自由自在的水里……逆流而上,不惧前险。
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以外的觉得自己那么陌生,有那么熟悉……
就好像我曾经真的是一条鱼。
“仙君,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饕餮……?
“你……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能走,当然要逃。”
好吧,我承认没有设想过它长成什么模样,初次见面,有点意外。
“咱们还是分开走吧,脱险之后在南天门汇合。”这么大的目标,太容易暴露了。
要让我跟它一起跑,出不了一里路准被抓回来。
“好、我去等您。”他应和着,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饕餮迈着短粗的大腿离去,动作敏捷,远远看去像是个跳动着的肉球,震的地面发颤。
咦?
那个好像是苣若吧?
我试探性的冲着她挥手。
果然是她。
这不是巧了么?
“刚还在想你。”
“是么?”
“那当然了。”
“我也是,”她跳下马来,说道,“我和彤乷正在勘察地形,准备晚上去劫狱的,想不到你自己已经出来了。”
“我才不要那条小龙救我。”
“那便好,省的我又欠他人情。”
“你到底欠了他多少人情要还?”
“欠了不少,但不一定都要还的。”她说的理所应当,“有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分那么明白岂不是要累死?”
“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
她挑眉,问道:“不是我说的是谁说的?”
“以前你很较真。”
“那是以前了……”她皱眉。
“现在你不较真了,该换做我了。”我笑道,“我不许你欠彤乷的人情,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能欠我的,不能欠任何人。”
“可是……可是已经欠下许多了,师父、师兄们、南薰、彤乷、甚至是平朔和阿修罗,我都欠了。”
可怜的孩子,居然已经活到了“虱子多了不痒,涨多了不愁”的境界。
我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道:“没事,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我帮你还了。”
苣若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挂上了喜色,笑道:“好啊,有你在,我再也不需要靠别人了。”
“恩,咱们自力更生。”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找个藏身之地。”她指了指马背,上了马,又将我拽了上去。
说什么要她此生此世仅欠我一人,实际上还不是我一直欠着她?
“你不打招呼就走了,彤乷怎么办?”
“不用管他,他做事有分寸。”她握着马鞭的手指着一个方向,道:“这一带原本是校练场,还未沦陷的时候我来过几次。那边有片秘境,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咱们去那里避一避再做打算。”
那秘境确实是个风水宝地,一花一草都像是精心栽培养育过却看不出刻意的痕迹,没有被战争践踏过,全然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倒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我四处看了看,嫉妒刀:“你说,是不是和哪个小哥来这私会过?”
“怨妇!”她笑话我,“我哪有那个闲工夫?这里是我和南薰一起发现的。”
“南薰?”
“恩,我记得在信中和你提起过。”
“是,我记得。是个与你同年飞升的凡仙,师父是司乐星君。既然说起了她,我刚好想问,这个南薰去哪了?”
“南薰啊……”苣若的眼神穿过的肩膀,望向了远处的天空,“她已经不在天界了。”
“怎么?在这种时候逃离了战场?”
她摇头,回道:“南薰虽然胆小怕事,但本质是正直的。”
“那是为何?”
“死了。”她轻轻叹道。
“死了?”
苣若点头,“是我流离魔界时候走的。”
“被龙众害了么?”又是一个无辜的牺牲者。
“不是,司乐不会上战场,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南薰还未飞升之前,有一个凡人相好,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原本是约好前后飞升做神仙眷侣的,可是等了许多年仍没能等到那个男子的到来。我回到天界去找她时,司乐宫中后生的师妹们对南薰的死因绝口不提,可我知道,她是跳了神仙劫,香消玉损在了阴间。”
“傻姑娘。”
“南薰不傻,南薰……才是真的明白人。他是我见过的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侠女。”
“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的去珍惜,干嘛非要以一瞬间的凄美和震撼去证明自己的忠贞呢?”
苣若闻此,沉默许久,忽然问道:“那么,我如果死了,你会好好的活着么?”
我摇头。
“你也要随我而去么?”她脸上看不出是喜悦还是沮丧。
“你不会死的。”我坐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我也不会死,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她笑了,拿手肘戳了戳的肋,道:“这话应该是我说吧?”
“恩……谁说都一样。”
“你就一张嘴能说些,总不能指望着你能将龙众一个个说死!”
“脸也不错。刚才还糊弄了魔族的傻子。”我摩挲着下巴,回道。
她忽然严肃起来,道:“过几天就是仙魔决战的时候了,我要是有个好歹……你最好有个准备。”
我敲了敲那丫头的脑袋,责备道:“晦气!你连死都躲过去了,还怕这个?长得不好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我是觉得,上辈子好不容易攒的人品,全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天劫中用光了。”
“那件事是天界欠你,彤乷欠你的。”
“其实……彤乷没有你想象中的差。他这条龙,虽然是功利毒舌了些,但本性是不差的,何况,当年他只是花钱买通了雷公电母,可没嘱咐人家一定要拿我做替死鬼。”
“那天就算没有劈在你身上,也会有别的人替他死,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了?凡人和神仙不一样,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她若有所思。
我扭过她的身子,叫她看着我,“所以,你要活着!你要是挺不下去,死在了战场上,那以后就有无数浪荡的狐狸精睡你的男人,撩你的汉子!”
天底下舍得这么黑自己的人也就我这么一个了。
“你就这么不矜持么?”
“那自然了,我这个人向来是享受生活的,难道我还要做什么贞洁寡男不成?”
她撇了撇嘴,道:“那我还是活着吧。天厅里能兵悍将有的是,也不缺我这么一个半吊子冲锋陷阵。”
“这才像话嘛。”我摸了摸她的头,“偌大的九重天有没有你家的房产,做什么为它拼命?”
苣若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一天龙众的人将你抓走,说你是承乾仙君的转世,这是真的么?”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那天猪啊你走的人。我还以为他是冲我来的,没想到上手就将你给捆走了。我还骗他说我是什么天庭的战神将军,他鸟都不鸟我一眼,说什么战神将军都不如天帝的儿子值钱,有了你,这场仗就已经赢了。”她回道。
“我不知道,你认得这个承乾么?”
她摇头,“皇家的人,我哪见过。”
我的秉性绝不会是一个一呼百应的领袖,恐怕是要叫她失望了。
“他们认错人了,我以前虽然确实是神仙,但并不是叫承乾。”
“承乾仙君是天庭的储君。如果龙众真的以承乾仙君要挟天后娘娘,这场仗真的就败了。”
“这老婆娘也太不顾大局了吧?”
“投降是另一种策略。”她说道。
“策略?”
她看出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解释道:“我是听彤乷说的。”
“哦……那肯定是假的。”那绝对是谬论!
“醋坛子。”
我不是醋坛子,我是醋缸,醋窖,馊了的大海,怎么着吧?
“九重天上的仗你们能赢么?”
“不知道……”她说的没底气。
“如果输了,你会变成战俘么?”
她不情愿的点头。
“那只许胜不许败,而且还要活着。”
她蹙眉道:“你说的简单。”
“要不,我们走吧,离开九重天,沦为凡人也好,共赴黄泉也罢,总比最终又生离死别来的痛快些。”
天各一方遥不可及的日子,真的过够了。
“我们离开这里,不做神仙了。”
我拽着她的手,走了两步,被她甩开。
“我……我不能跟你走。”她眼睛左右转动眼神飘忽不定,在原地踱来踱去,“我和你不一样,我走了,会殃及许多人,他们关心我爱护我,对我有情有义,我怎能背信弃义呢?”
是啊……她与我不同,她是神仙……
而我是个孤家寡人,是个凡人,没用的凡人。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住,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信义于我而言太陌生。而苣若,此时此刻,也变得如此陌生,与当年那个把我塞满整个心中的姑娘,大不一样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现在能看清我心里所想,再不是那个好骗的孩子了。
“你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以前在琼花山的时候,没看出来你是这种爱慕虚荣的人。”
“你从小养尊处优,没过过苦日子,当然不懂得苦尽甘来之后须得懂得珍惜。况且,你上辈子是神仙,说不定死了之后,还会重回仙身!可我呢,我死了,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
又是争执。
问题爆发,似乎必须要用争吵的方式,才能将内心里不敢说出来的那些话说出来,闭着眼睛,不敢看我失望的眼神,她的脸上留下了两行眼泪。
我伸手揭下她呆在右脸的那半张纯金的面具。
粉红色的疤痕,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我出神的看着那朵开在脸颊上的花,看有一滴眼泪从那上面划过,像是清晨的露水,忍不住轻轻吻了上去。
争吵一触即发,动情也来的突然。
我想做什么,考虑的时间总是很短。
那一天,在那片神秘的世外桃源中,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我们像是周围一切一切的花草,一丝不挂,用最原始最野性也是最纯真的方式见证了对方的决心。
我成为了她的男人,她成为了我的女人。
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我们互相独立,却需要对方的存在才能真正的活着,才能意识到自己活着。
我们要为对方的幸福,努力的活着。
从此,再也不是一个人,再也不会孤独。
她是个独立的姑娘,而不是按照我的意愿成长的傀儡,她从没有在我的羽翼下受过任何庇护,她不算聪明,也不出众,但她在努力的让自己强大,强大的能与我并肩而战,甚至是挡在我的身前。
成长是痛苦的,孤独的成长更加痛苦,这些她都经历了。
她没有说,可是我懂。
我都懂。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