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朱家的传承
白虎門。
人来人往的人流自觉分开绕行,只因在重重侍卫的护持下,有两位红袍大太监正立于城墙之下,对着远方翘首以盼。
其中一位太监眯起眼看了眼蒙蒙天色,嘴里默念着:“快了。”
他们身旁不远处,一位佩甲提刀,魁梧如熊的男子则是看着地砖目光闪烁,不停的轻摇着头,鼻腔叹出口气。
很快,凌乱的马蹄声从官道尽头响起,两位太监相视一眼,齐齐向前两步,挥袖抱拳相迎。
为首一骑英姿焕发,在看见城门下恭候的红袍太监时,他金色的瞳孔微凝,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接着放缓了马蹄的速度。
“咱家恭迎侯爷回京。”
两位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腰子一软躬身行了一礼,更让朱吾世面露诧异。
“二位公公多礼了,可是陛下有事安排?”
朱吾世在马上拱手还礼,这两个内监高司不在那皇城待着,居然跑到城外迎接自己,他第一时间就想到或许是陛下召见。
朱吾世看向了城防都尉项鼎,怎知一向爽朗热情的项鼎竟移开了目光,这让他不禁愣了愣,哑然失笑。
这家伙今天怎么回事。
两位太监总管依旧低着头,在下方交流了一下眼神后起身开口道:
“侯爷所言不错,正是陛下急召于你...劳烦侯爷即刻动身入宫。”
朱吾世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接着他又看了眼项鼎,发现项鼎还是没有看过来。
“驾!”
摇了摇头后朱吾世便没有等后方的同僚,先一步策马入城。
两位大太监站直身体,抱袖看着朱吾世远走的背影,皆是摇头叹了口气。
陛下跟他们交代,若世日候已中途知晓此事,便让他先行回府平复心境,若他仍未可知,便差世日候入宫,由文成帝亲自解释。
不仅是两位大太监可怜朱家,周围的甲士们方才俱是不敢与朱吾世对视,项鼎更是一拳砸在城墙上,这一声闷响就如同他们心中的不甘。
焱狩朱彻与其他狩不同,二十年来无论是猎妖的数量还是镇妖的功绩,都远远超出其他特立独行的狩,或许他不是最强大的狩,但绝对是最深得民心的强者。
骏马飞驰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晨光洒落在汴京,为青石板路铺上了一层金光,暖煦的阳光驱走严冬的气息,朱吾世莫名感觉身体一暖,忍不住仰头望去...
刚才的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一双目光从天上向他望来,当他抬头时却消散无踪,仿若只是幻觉。
清晨的街道边,忙碌的摊贩行人们纷纷驻足向朱吾世望来,正渐喧闹的大街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只是默默的目送着朱吾世穿行而过。
朱吾世左右望去,眉头微皱只当是自己此刻驾马过于张扬。
他没有注意到,很多人家的门口正在剪裁白纸,街头巷尾的节日红灯也被提前取下,喜庆的气息已经不复存在了。
镇国公朱彻战死的消息,不日前便从深宫内流出,短时间内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所有人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将信将疑,直到最后妖狩司默认后的心态悲凉。
焱狩这么一个极具代表性的强者,他的突然身亡实在让人唏嘘,即便他们只是平头老百姓,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当妖物再起时,不会再有一位镇国公为他们浴血奋战了。
这个消息之所以会提前流落民间,正是因为考虑到朱家的影响力,朝廷在百姓们接受以后,便会适时举办国葬。
纵使尸骨无存,火未曾熄,意志永在。
朱吾世这段日子一直在深山僻壤中执行任务,没有机会得知这一切,因此是京城内唯一一个不知此事的人。
很快他便一路来到了皇城前,朱吾世翻身下马径直走过护城拱桥,今日值门的无论是太监和禁卫军,都没有去通报的意思,而是示意自己直接向里进便是。
朱吾世原地踌躇片刻,心中感到有一丝荒谬,许久没有回京,这些规矩都没有了么?
摇了摇头,朱吾世迈开步子向里走去,边走边收起了象征妖狩司身份的披风。
若大的宫内广场,灰墙之下只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行走在御道之上,即便官靴上沾惹着泥土,依然昂首挺胸风采卓然。
灰墙之上,一位长发随意披散的男子正冷眼向下望去,他手中的玉扳指被无意识的扭动,挑了挑眉后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东宫,太子啪的一脚踹开太子妃,从卧榻上翻身指着一位太监问道:
“你说世日候回了?”
“禀主子,世日候今早入宫,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快到了鸿游殿。”这位太监老老实实的禀报道。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太子举起一个酒壶就砸了过去,气骂道:
“本宫不是让你们在世日候入宫第一时间就滚过来报信,你们....”说话间太子又是两个酒杯砸了过去,把这小太监砸的到处闪躲。
“你还敢躲?”
太监忙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是陛下,陛下直接放行了,世日候没有通报便直接入宫了,小的实在是没有侯爷脚步快啊。”
太子放下瓷碗,接着问道:“老二没有去献殷勤吧?”
...
鸿游殿前,与往日一样并没有森严的禁卫军,殿前一位红袍镶金边的大太监对着朱吾世微微颔首,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皇帝的御用太监,在深宫服侍数十载,凭蹭皇道气运的他修为直逼崇羽境,是不折不扣的大高手。
朱吾世点头回礼,这才拾阶而上,不知为何他此番进宫,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修为高深的大太监后退了一步,示意禁卫军们向两侧移去,将推门的机会留给了朱吾世。
朱吾世对着这位大内总管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双手向前一推,踏入了鸿游殿中。
开阔的殿堂中,阳光从檀木孔洞中射入,尘埃在金光中浮沉,此刻已经有两道身影在等着他。
其中一位是青衣羽织,官帽高悬面容冷峻的男子,他见到朱吾世进来后移开目光,看向了另一侧。
另一位便是背身而立,身躯愈发佝偻的文成帝。
自从那日朝会后文成帝便一直歇养在鸿游殿内,依然会日夜批改着奏章,今日他只是穿着一身薄衣,听到推门之声的他从沉思中惊觉,回身望去。
“陛下。”
朱吾世挥袖抱拳,躬身行礼。
“世日候不必多礼....平身吧。”文成帝和妖狩司卿余池心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语气尽量平和的开口道。
朱家的来历可不一般,早在灾变前的战国时期,便是大渊国最有权势的一支贵族,可谓满门名将,大渊国便是靠着朱家的治军只能,才能在皇朝争霸中夺得一席之地。
只是天地劫初始,朱家似乎经历了一些隐秘之难导致了无可挽回的衰落,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扶非那个年代重拾辉煌,带着太上神焱的威能重回大渊的历史舞台。
八百年过去了,大渊的敌人早已从人类换成了妖物,而涌现过无数传奇人物的渊国朱氏,居然到了他文成年间,仅剩眼前一个能战的男子。
文成帝的思绪万千,他与朱彻是同龄人,君臣之谊深厚,而今故人突逝,只剩一个尚未得迅的儿子,他作为君上,只能是他来开口。
只是这朱吾世站在那里,模样简直和朱彻年轻之时有八分相似,文成帝感慨良多,抚着山羊胡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朱吾世见文成帝久久不说话,妖狩司卿裂狩更是眼神复杂,不知道这些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陛下,急召臣进宫,可是有要事相交?”朱吾世主动开口问询。
一旁的裂狩余池心见文成帝还在思量,沉吟片刻开口道:
“朱吾世,朝廷确实有件事要交给你,只是这任务关乎甚大,若要完成需冷静沉着的意志,你是否能胜任?”
朱吾世闻言,立刻抱拳正声道:“凭听司卿安排,臣自当尽心尽力,没有半点马虎。”
余池心这才看向文成帝,文成帝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先转移朱吾世的注意,再慢慢将这件事说出来,他或许会更容易接受。
并非他们小题大做,而是朱吾世继承朱家正统的天赋,假以时日必会是下一个焱狩,但是前提是其道心稳固,不会因为这个打击而萎靡不振。
历史上不乏有天资傲人,被钦天监评为未来有成狩之姿的人物,但是这些人中很多都或因同伴的死亡,或遇到无法战胜的妖物后的绝望,而选择了自毁前程,最后籍籍无名。
他们也没把握朱吾世是否能和朱彻当年一样,以此鞭策自己,毕竟人是由情感交织的,感情有时会让人更加强大,有时却能轻易摧毁一个人。
文成帝开口了:
“朱候,朕召见你,还有一件事要交代。”
他的语气掷地有声,透露着一股曾经的王道威严,让朱吾世立刻躬身静听。
文成帝缓缓向前走去,他浑厚的嗓音不似从他日渐孱弱的身体里发出,这声音令人发自内心的信服:
“你的父亲,镇国公朱彻,与妖物激战后失去了下落。”
...
鸿游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文成帝走到了朱吾世的身边,朱吾世依然保持着躬身向下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半响,朱吾世的声音终于响起,话语带着一丝颤音:
“陛下,恕臣愚钝,何为失去了下落?”
无人回应他的话。
朱吾世见没人回话,再次开口道,这回声音更大了些:
“臣换个问法,父,父亲他是否还有可能活着?”
文成帝叹了口气,心头五味杂陈。
还是裂狩开口了,他的语气平静,对朱吾世陈述道:
“阴狩亲自查探过那片废土,确认了焱狩在释放了其所有能量后....最终陨落。”
朱吾世听到陨落二字,只感觉浑身无力,本来因为突破二品的喜悦当然无存,身上感觉忽冷忽热,这是情绪不收控制后,太上神焱开始在体内四处游离。
但他其实并没有太过悲伤,因为他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他现在就是很难受,一种干呕的感觉涌了上来,让他连续咳嗽不止。
文成帝拍了拍朱吾世的背,目露怜悯但是不想再多说,有些事男人应该自己消化。
“逝者已逝,焱狩生前做到了他能尽力做到的一切。”
“除了一件事,那就是看到你变得比他更强....”
朱吾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他知道不能在这个地方失态,因为他是朱家最后的顶梁柱。
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让他刚刚褪去青涩的脸,瞬间挂上了一抹忧郁。
文成帝挥了挥手,示意朱吾世可以离开了。
“这两日便会为焱狩举行国葬,你暂且回府平复一下心情,你府内的家妹和胞弟正等着你呢。”
朱吾世沉默不语抱拳缓缓退去,离开大门后他闭目静默了一刻钟,这才迈步向宫外走去。
只是来时气宇轩昂,离开时却失魂落魄。
出了皇城,朱吾世的眼神涣散无光,牵着马匹的他行走在坊市上,这才看到了街边的店家酒肆,和万户百姓正在张贴白纸,路上的行人也自发换上了素服。
这些人都露出了关切的眼神,让朱吾世隐藏下那份悲痛,步伐也更稳健了一些,最后翻身上马,向白马街疾驰而去。
朱府。
“侯爷回了!”
门口的侍卫看到朱吾世的身影连声喊道,朱吾世马还未停便一跃而下,直接推开了他们撞门而入,穿过回廊冲入了内院。
内院那张聚餐的石桌旁,朱朴囡正趴在上面掩面而泣,看到朱吾世的身影她顿时站起身来,那双哭红的大眼睛梨花带雨,猛地扑向朱吾世的怀中。
朱吾世一只手抱着朱朴囡,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低声安慰道:
“没事的,大哥在这。”
“大哥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