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城池的城墙像是小孩子手下用沙土堆砌的土墙,街道似错综复杂的线条,不过毕竟碧华是在天上从高处俯瞰,这座城池实际应当比碧华所到过的新海城还要繁华。
但此时,这座城池却有一种衰败的灰气笼罩着,这种气息极不凝实,让整座城池显得怪诞虚幻,有一种光线被折射的扭曲之感,仿佛蒙着灰朦朦的蒸汽水雾一般。
适才冲撞她所驭的那片云彩之物,便是这种灰败的气机。
碧华好歹也是坐拥几个神庙,有许多人祭祀的伪神,看到这种灰败的气机,冥冥中似乎有一些觉悟,这种灰败的气机是某种灾厄的先兆。
思及此处,碧华不由得心中一惊,是什么大劫会让整座城池都陷入灾难之中?
她将云头按低了一些,只见不仅是这座城池,连附近方圆七八十里之地亦有这样的灰气笼罩,只不过颜色稍微浅淡一些。
心里欲待弄清楚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落下云头,隐去身形,降落在城中,来到灰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这座城池呈现正正方方的形状,一带建筑得有十来丈高的堤坝将城池的一边围绕起来,河堤开着几个门洞,用精钢铸成的大门将门洞堵住。
如果水浅大门则打开,供船只从门洞中进出,如果大水涨漫,则将大门关闭,阻隔水流,河堤下是浅滩低洼,停泊着数不清的小船。
再向前看,则是一片极为广阔的湖泊,站在河堤上眺望,波光粼粼,广阔无垠,如同望见了汪洋,要不是碧华从天上看清了这座城池周边的地形,难免以为这是一座海滨之城。
天空倒映在澄澈的湖面上,仿佛是无边的湖水包揽了整片天空,竟不知是天更广,还是湖更阔。
碧华显现出身形,在河堤上漫步。
有了法力她当然不会再戴麻烦的幕篱,而且将容颜用术法模糊了,即便旁边的人见到她的面目,亦不过觉得她只是平平无奇一女子。
只不过即便如此,修行之人满身出尘脱俗的气质却也难以掩饰,时让经过碧华身边的路人忍不住回首或是侧目,待见到她普通的面容,方才失望地移开目光。
如今正值大好春光,河堤上有许多踏青的游人,正倚着堤墙欣赏春景。
天气尚未炎热,便有那等附庸风雅的文人士子,摇着或是题字,或是绘画的折扇招摇过市,口中还吟诵着一些诗句,摇头晃脑的,有种自我陶醉的意境。
湖上船只往来,络绎不绝,富贵人家带着两三佳人,僮仆美婢,再摆上一桌上好的宴席,驾着雕龙画凤的精致楼船,在离湖堤近的地方游湖,也有辛苦谋生的渔家,升起一片油布帆,出没在远处风波之中。
看这繁华阜盛的景象,绝难想象这座城池即将遭遇灭顶之灾。
湖堤上一个角落里,撑着一支不甚起眼的纸招儿,上面写着解卦算命四个大字。
一名面容清俊的青年道士扯了一只小马扎坐着,他身着云水合服的道袍,脚踏布履,腰间系着一根黄丝绦,看着颇为仙风道骨,只是面容太过年轻俊秀,看着道行不深,没有什么说服力,旁人从他身边路过,只是将目光往这边一瞥,便收了回去。
他靠着墙支起了一张破旧的小木桌,上面摆着一只竹筒,竹筒里满满当地插着签,看日头都已经快要到正午了,这名道士仍尚未发市。
只是他并不在意,看着往来的行人,眼睛瞪大,脸上全都是震惊之色,生生地让那张清俊的脸显得有些滑稽。
碧华走近他的摊子,只听见他盯着一个个从他身前经过的人,目不转睛,在那里自言自语。
“嗯?怎么又是一个英年早衰之相!”
“血光之灾,不日便有大难临头!”
“双目无光,印堂发黑,这是...这是有亡命之厄啊!”
......
“怎么回事!这江城中竟人人都有灾厄之相?怎么回事,我的相命之术哪里错了吗?不可能啊!明明我从未算错过的!”
道士在哪里喃喃自语,怀疑人生,几乎有些在风中凌乱了。
碧华听他念叨,秀眉一挑,心道这道士虽生得年轻,没想到竟还是有几分真正本事的。
她走到道士的摊子前面,拿出一锭银子放在那张破旧的木桌上。
银子碰撞桌面的清脆声音唤回了道士的神志,他霎然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身前竟然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女子,她行步无声无息的,竟把他吓了一跳。
“你好,一锭银子,算命够么?”空灵悦耳至极的声音与她那张平凡普通的脸着实有些不符。
她倒要考验考验这位道士,能不能算出她的。
“一锭银子?”道士不禁长大了嘴巴,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满脸笑容地连声道:“够的够的!”
“姑娘要看面相还是生辰八字?”
“面相吧。”
“没问题,姑娘请坐。”
道士请她坐在摊子前面另外一只马扎上,仔细地打量她的五官面相,先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总算有一个人不是灾厄之相了。”
可是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再相下去,却越看越满头雾水。
“先生,怎么了?”碧华忍住笑意。
一滴冷汗从道士的额头上滴落下来,他尴尬地赔笑道:“恕在下才疏学浅,看不出姑娘的面相,不知可能换看姑娘的手相?”
奇了怪了,这姑娘的面相,怎么好似不是人?他运尽所学,可相面相了半天,却有一种眼前这人仿佛纸扎的假人似的,虚假得让他看不出来。
“好吧。”碧华伸出手,将掌心摊开。
男女授受不亲,道士当然不可能去触碰,只是隔空认真观察她的掌纹与掌色。
那双手掌修长如竹,白皙如玉,是没有任何瑕疵的一双手,却让道士背后几乎被冷汗湿透了。
“无父母缘?可能是年幼之时,双亲便逝世了吧,可怜......”
“嗯,无姻缘配偶?”道士看了一眼碧华平凡无奇的面容,忍不住摇头暗自叹息。
“子女缘断绝?这姑娘有点惨啊!”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怜悯。
一开始,道士还沉得住气,可是越算下去,他神情越来越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