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碧华进入牢房深处,在里面逛了一圈,见到的场景,不啻于人间炼狱。
这座牢房本是用来关押死刑犯的,但为了让妖人与其他犯人隔离,现在特意空出来囚禁这些胡道长逮捕的妖人。
牢狱一进去是施刑的地方,其后才是牢笼。
碧华一数,一共有九间牢笼里关了人。
刑房的墙壁上点了灯烛用以照明,清楚地映照出悬挂在上面的各种刑具,那些形态狰狞的刑具上粘染着陈旧的血液,锯齿处残存零碎肉末,依稀可以看出曾经施加过多么残酷的刑罚。
整座牢房里安安静静的,除了灯烛哔剥的声响,竟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那几个关押的妖人,就好像死去了一般。
碧华凝神往牢笼中看去,里面关押的人没有完整的人形,难怪被称之为妖人。
这九人身体是人的形状,全身却都覆盖着一层绒毛,生着狐狸脑袋,尖嘴长眼,面部绒毛血迹斑斑,身后还生着尾巴,和那位胡道长原形生得倒是挺像。
这些半狐半人的妖人,身上确实有黑气源源不断地冒出,只是颜色很淡,与胡道长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黑气似是他们本身所产生的怨憎,而不像胡道长一样,满身孽力纠缠。
咦,这倒是奇怪了,难道那胡道长,是借人族来对自己的同类下手?这是个什么道理?
碧华没有钥匙,站在一座牢笼的木栏前面,沉吟了片刻,手轻抬,召来一道绳索似的气流,将里面那名犯人带到靠近木栏的地方,打算询问他。
然而这一近瞧,碧华却吃了一惊。
只见这半狐半人的妖人,此刻已经昏迷了过去,胸膛的起伏近乎于没有,唯有口鼻间微弱的气息,才证明他尚且活着。
因为要谨慎妖血污秽,牢里的狱卒都是隔着一层垫子施的刑。
身体表面看上去完好无损,实际上皮肤底下的肉都被板子打烂了,碰一碰,仿佛皮袋子里装着水。
碧华都不敢多动他们,轻手轻脚地把他们放在牢笼铺的稻草上面。
那人口鼻间的气息听着似乎不太对劲,碧华掰开他的嘴巴一看,眼见他满口牙齿全被拔了,舌头也从根而断,这就是为什么这牢房如此安静的缘故。
饶是碧华见过大风大浪,看到这一幕,还是不免心头一跳。
她连续查探了几间牢笼,里面的妖人有男有女,俱是这副惨状。
正在惊疑之际,外面忽然有人来了。
几道脚步声,伴随着谈笑声从门口传来。
碧华打量了一眼四周,不假思索地跃上房梁,轻盈地靠在上面,往下看去。
“元小姐,李夫人,你们在这里远远地看一眼,就离开吧,里面是行刑的地方,血腥得很,脏污了贵人们的眼,可就不好了,而且若是元大人知道了这事,小姐你可得有一顿苦头吃。”
牢头苦口婆心地劝着面前几位女子。
“嘻嘻,没事的啦,我都是在府衙里长大的,什么刑具没见过,你这点小玩意儿,还入不得我的眼呢。”
“你不说我不说,我们就悄悄地看一眼,又不做什么,那些妖人好端端地关在牢笼里出不来,我爹怎么会知道。”
说话的女子声音清脆带着笑,完全没把这血腥的牢房当做一回事。
“这位大人,这点距离怎么看得清呢,你再让我们走近一些看,好不好?有胡道长符咒在,不会有事的。”
另外一道娇柔婉转的声音如黄莺初啼,她说话的时候,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这、这……”
在美人的哀求声中,牢头败下阵来,勉强道:“好吧,不过这有什么好看的,等白天问斩的时候各位再看,岂不是更清楚?”
“你这牢头好不晓事,白天那么多百姓,是想要让元小姐和李夫人与那些脚夫走贩挤在一起吗?”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那声音利落中透着沙哑,很是耳熟啊。
碧华想到一人,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不就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位秀姑娘吗?没想到她手段还挺厉害的,居然能够混进城狱大牢中来。
“就是就是,白天爹爹又不让我去看,就趁着现在妖人还没问斩的时候,让我们开开眼界,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
正听他们说着话,便见牢头带着三位女子走过来。
牢头不断陪着笑,身后没有其他狱卒,不知道是怎么被她们打发的。
“到了,你们三位隔着木栏看就是了,别靠近啊,小心妖人暴起。”
“知道啦。”
就在几人同行,转过一个拐角处时,那模样端庄秀丽的秀姑娘,趁着他们没注意,悄悄地落在了三人后面。
“呀,那是什么?”秀姑娘惊讶地指向一处问道。
牢头和那两位夫人小姐,不由得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正在这时,秀姑娘忽然身形如鹞子一般闪动,刷刷刷地在三人脖颈上猛地敲了一计。
因为秀姑娘是元小姐和李夫人带来的,在城中很有些名气,看起来也是没有危害的女流之辈,牢头就没有防备这一出,当即晕了过去。
其他两位夫人小姐更是,三人委顿地倒在地上。
秀姑娘怕他们中途醒来,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在他们每个人鼻翼前晃了一下。
没想到,秀姑娘居然会武,武功还不弱呢。
碧华坐在房梁上瞧得分明,兴致勃勃地看这秀姑娘想做什么。
眼见秀姑娘速度飞快地从牢头身上搜出一大串牢笼的钥匙。
难道是想劫狱么,碧华猜想道。
但秀姑娘没有这么做。
她用钥匙打开一间牢笼的门,进去仔细看了一下里面的人,随即又将人搬回原地,然后出来,将牢门锁上。
如此数次,终于在倒数第二间牢笼内,她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秀姑娘抱着那人,想要紧紧地搂在怀里,可对方全身都被打断了骨头一般软绵绵的,她如何敢动,只得将人横在膝上,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湿湿嗒嗒的眼泪打在那人脸上,那人似有所觉,眼皮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