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半个月以前吧,我们泗江城有一个人做了一个梦。”
“据那人所说,他在梦中见到了一只比盂山还要大的龟壳,龟壳生有二十四肋,背上花纹复杂晃目,他醒来以后,还能够清清楚楚地描绘出龟壳背上的花纹......对了,您是刚来本城的外地客人,可能不知道盂山,喏,您来这个窗口往外看,在湖的反方向,那一座便是。”
顺着茶博士所指的方向,可以看见一座中等规模的丘陵,泗江城近水,地势平缓,这一座丘陵已经算是附近最高的山丘了。
“不过是有一个人做了一个梦,有何稀奇的?”任鸿光诧异道。
“道长有所不知,一个人做怪梦是不足为奇,但如果不止一个人呢?”
“那人说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只当是个新奇的话头,没放在心上。然而时隔一天,忽然城中又有好几个人同时做了这梦,而且这几个人还互不相识,您说奇不奇?”
“他们的梦境与第一个人有些许差别,相同的地方是,都梦见了巨大的龟壳,不同的是,第二天梦境中的那只龟壳,伸出了一只爪蹼,那爪蹼上,还生着厚厚的青苔呢。”
“怎么,这个梦还能人传人的?”任鸿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碧华靠着窗,细品茶水,静静地倾听。
“正是,从那时起,做到这个梦的人与日俱增,而且,梦中的那只巨龟,身体伸出的部分越来越多。”
“第三日,是半只爪子。”
“第四日,是一整只前爪。”
“......”
“直到前几日,我们酒楼中也有几个帮工梦见了,他们说梦中那只巨龟已经探出了脑袋!”
“按照他们的形容,那只巨龟不但体型庞大,长得也凶怖,眼睛像上元节城门上点的两盏灯笼一样大,发出惨绿的光,露出的满口森白獠牙,比刀剑还要锋利!还低低嘶吼着。”
茶博士说到这里,压低声线幽幽地道:
“有听清楚的人说,那只巨龟吼的是,快走——快走——”
他那两声快走拖长了尾调,颇有一种诡谲的意味。
“一开始,大伙儿还以为是有人以讹传讹,危言耸听,不过事到如今,可能有小半个泗江城的人都在梦中见到了那只巨龟,虽然做过此梦的人未出现什么异常之状,但这心里啊,总有些瘆得慌。”
“因此您问起异事,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怪梦,最近发生的怪事就这一件,也不知道是不是闹了什么邪祟,郡守大人特意请来了高人做法,都没有用,这位小道长,您也是方外之人,可算得出什么端倪么?”
任鸿光被他一激,当下就掏出几枚铜钱起了一课,然而卦爻仍是一片空白,什么都算不出来。
他尴尬地清咳了一声,默默把几枚铜钱笼了回了袖袋之中。
茶博士心中了然,这果然是个空有一张俊俏脸蛋的江湖骗子。
“可能是对方道行比你高出许多,你算不出来,亦不必自责。”碧华看任鸿光窘迫的样子,安慰了他一句,又对那茶博士道:“有劳你说了这么多,这一点银钱,就权作润口费吧,买盏茶润润嗓子,辛苦了。”
她说完,拿出一颗碎银子打赏给了茶博士。
对方接过银子,在那里千恩万谢。
碧华道:“你说的这事儿确实新奇,不知可否唤楼中那几位做过此梦的人前来,为我详细说说梦境中之事?我另有打赏。”
有这样的好事,茶博士自然不会推辞,满口应承道:“好嘞,我们酒楼中那几个帮工,都是老实的人,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句虚言,我这就为客官将他们唤上来。”
未过多久,那几个人上楼来,向碧华毫无遗漏地叙述了梦境之中的经过。
任鸿光听完,悄悄地与碧华说道:“前辈,泗江城之祸,应当便是与此事有关吧,难道就是梦中那只巨龟作祟?”
碧华想了想,道:“不好说,那只巨龟让梦见它的人快走,说不定就是在为这些人指明一条生路。”
她打赏完这几名帮工,又问他们道:“你们在醉霄楼中,寻常都是做些什么事的?为何楼中众人,只你们几个做了这梦?”
“小的只是在后厨做些洗菜择菜,料理食材之类的粗活,我们也不知为何会做这怪梦。”
“可能是我等白日里辛苦过甚,晚上睡不踏实,比别人多梦,才会梦见那只巨龟吧!”
......
几名帮工七嘴八舌地回答。
他们大多都生得肌肤黧黑,手脚粗糙,身上的穿着也简陋,可以看得出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碧华给他们的打赏,能抵得上他们在楼中两三个月做事的银钱,有这意外之财,几个人顿时笑逐颜开,连脸上饱经风霜的皱纹都淡了一些,对碧华的问话自是知无不言。
“你们知道最先梦见巨龟之人,如今所在何处么?”
这件事情还是要追溯源头,看看第一个人究竟遇着了什么,才能知道灾祸根源从何而起。
“这个我知道!自从出了这事,他在城中可是鼎鼎大名,我做梦的第二天,因为心中惶恐,还去找过他。”
有一个穿着粗布灰短袍的精瘦汉子抢着回答。
“我替你付了误工的钱,你带我们前往他那里如何?”碧华问道。
在金钱的诱使下,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粗布灰短袍的汉子当即揽下这活,道:“没问题!小姐您稍候,我去和我们管事的说一声,这就带您前往。”
因为是楼中贵客点名找他有事,管事的不好为难他,便放了他离开,引得许多人对这名帮工嫉妒不已,只恨自己怎么就没被这出手阔绰的富家小姐看上。
带个路而已,又不费多少工夫,还能平白得许多赏钱。
泗江城整座城池至少有当初碧华到过的新安城两倍之大,从醉霄楼到泗江城西市,即便有这名穿灰短袍的汉子带路,走的都是近道,行路匆匆,中途一刻都没休息过,也还是花了近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