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杀祝彪的那一剑里,白胜看到了方金芝的进步,但是他同时也更加清醒地看到,这绝不意味着方金芝的武功已经可以横扫此时的大雄宝殿了。
当对手换成了栾廷玉之后,新的考验已经到来。
栾廷玉可不是寻常人物。
最近十年以来,祝家庄之所以能够在龙蛇混杂的江湖中崛起,直至声名威震四方,无人敢于冒犯招惹,完全是栾廷玉一个人的功劳。
人们不敢惹祝家庄,其实就是不敢惹栾廷玉。而人们之所以不敢惹栾廷玉,绝非仅仅因为栾廷玉有着一个天下第一的师兄周侗,而是因为栾廷玉本身的武功极强,强到什么地步呢?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白——除了曾经的曾头市史文恭以外,栾廷玉山东地面上没有对手。
而且即便是史文恭,也不可能与栾廷玉成为对手,因为史文恭是周侗的徒弟,栾廷玉是史文恭的师叔。
与任何一个武林高手或者地方豪强的崛起都没什么两样,栾廷玉在崛起的过程里,也有着赫赫战绩,死在他那杆似枪非枪似棒非棒的兵器下的强手不计其数,什么鲁东五霸、滕县九丑,都是在与祝家庄发生冲突时被灭的,这些显赫战绩,在场的武林人物多有了解。
其中最为江湖人津津乐道的则是东海帮那一战,七年前东海帮成立之初,嚣张不可一世,就连历史悠久的黄河帮都不愿直撄其锋,暂时放弃了山东的地盘。然而在东海帮找到祝家庄索要保护费之后,三天之后的一个夜里,栾廷玉亲赴东海帮总舵,一个人就把东海帮给灭了个干净,从此世上再无东海帮这一帮会。
打那以后,祝家庄和栾廷玉的威名便即响彻山东,令附近的扈家庄、李家庄前往投靠,形成了一个铁三角,别说是武林人物不敢招惹他们,就连官府和官军也都让着祝家庄三分,人家栾廷玉可是给蔡京女婿梁中书的儿子当老师的!
至于后来在山东地面上名声鹊起的托塔天王晁盖等人,若是与祝家庄相比,最多只能算得上是地头蛇,根本不具可比性。
这样的栾廷玉,谁敢小觑了他?这也是他来到了少林寺之后、能与周侗仅仅相隔三个位置坐在宾客席显贵位置的原因所在,不论是武功还是江湖地位,他都不比周侗差多少。
人的名,树的影,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此刻栾廷玉只把手中的那杆枪棒往前一挺,便令人感觉到气度不凡。为爱徒报仇固然心切,但是一招一式之间却不能失了章法。
说他那兵器是枪棒,是因为这兵器的远端乃是钝头,比杆部为粗,有点像槊,又有点像枪,所以只能成为枪棒。
这枪棒便只这么一挺,“白胜”就被迫放弃了“快剑”,宝剑再出之时,速度已经慢了太多,剑身的运动轨迹清晰可见。
“好!”满堂爆发出一阵彩声,众人都看出来了形势的逆转,高手就是高手,师父就是师父,栾廷玉出马就是不一样,远非毛头小伙祝彪可比。
真正的白胜当然也在关注这一场战斗,也不得不认可栾廷玉的战术合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枪棒的这招预备式已经可以体现出栾廷玉的武功境界,这境界只比方金芝更高,而且这种战术,恰恰是以拙胜巧、以慢打快、以不变应万变的高明策略。
甚至可以说,假设他在未来的某日里与童贯遭遇并且发生战斗,倘若他不想凭借气刀气剑等远程攻击来战胜童贯、而是与之正面近战的话,那么他所采用的策略必然也是眼下栾廷玉这样,先用兵器或掌力封住敌人突刺的路线,令敌人根本冲不到跟前,他还如何快得起来?
即便是当初独孤鸿与童贯的那一战,最后独孤鸿用以保命的手段也是如此——若不是他利用玄铁重剑发出的强大威势逼得童贯无法任意进退,他早就死在童贯那种唯快不破的剑下了。
当然,童贯的内力同样强大,而独孤鸿的内力还到不了完全限制童贯行动的程度,否则就不仅仅是逼迫童贯偏离进攻路线和最佳进攻角度了,而是直接将其束缚起来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由此可以证明,这世上武者之间的较量,最终还是要看两人的内力对比,力强者总是占据优势,而若是两人的内力相差仿佛,那么招式或速度就成了另外的取胜之道。
正如眼下正在发生的这场战斗之中,栾廷玉虽然限制住了方金芝的快剑,却并不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一方,因为方金芝虽然速度慢了,但是不等于轩辕剑法的威力减弱了。
诚然,在有着神行甲马速度加成的情况下,不论用什么剑法都可以做到进退如电,但是反过来说,在失去了神行甲马加成之后,轩辕剑法依然是强势无比的一种剑法!
尤其是方金芝已经将轩辕剑法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初级阶段,手中的巨阙宝剑不仅削铁如泥,同时兼具玄铁重剑那样的厚重与凝实,这样的剑法又岂是栾廷玉能够轻易对付的?
没错,她的确失去了速度的优势,不能瞬间洞穿敌人的要害,但是轩辕剑法的大巧不工同样是碾压性的攻击,在众人的眼里,那柄巨阙宝剑缓缓地接近了枪棒,似乎无比艰难,无比吃力,但就在剑锋与枪棒交击的那一瞬间,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枪棒的粗头竟然被宝剑削断了!
“噹……”
断掉的枪棒头落在了青石地上,回响悠长,似乎那断掉的枪棒头上仍然凝有内力。
栾廷玉骇然失色。这怎么可能?!
他这枪棒别具一格,并非没有名字,而是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做“不朽金棍”。
这不朽金棍是他师父金台当年带着冶炼师远赴万里,在西方世界找到的西方精金熔炼锻铸而成,之所以命名为金棍,一方面是因为他师父姓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棍棒的材质是西方精金。
至于“不朽”也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指这根棍子不会生锈腐化,可以流传万世;另一层的意思则是指它不怕被任何宝刀宝剑削断。
早在这根棍子成型之初,金台可是亲自用随身携带的两柄传世名剑做过实验的,别说削断了,就连个划痕都划不出来,这也是为何这根棍子的顶端形似枪头却又钝圆的原因所在,因为根本没法打磨。
铁杵能够磨成针,这根棍子却磨不出来。
他师父一生拳打无敌,晚年时却并没有把这条不朽金棍传给大徒弟周侗,而是给了他,这或许是因为周侗有三个师父而他栾廷玉就只有一个师父。
只不过当时他师父是这样说的:“你师兄武功远胜于你,便如为师一样,已经无需以兵器辅佐了,而你却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希望这兵器能够护你一程。”
同时他师父还叮嘱过他一句话,就是“虽然这条棍子不怕宝刀宝剑,但是搁在你的手里却并不意味着天下无敌,因为只要你遇见了内力高出你的敌人,那么即使你有这根棍子也难免败北。所以切记戒骄戒躁,不可忘乎所以……”
正是因为有了金台的这句叮嘱,所以这根“不朽金棍”才会在武林中籍籍无名,因为即便是当初也没谁能够逼得金台动用兵器,致使这金棍扬名。而当这根棍子到了他的手里之后,他更是谨记师父的教诲,从来都不肯向外人炫耀这根无敌的兵器。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根兵器,竟然被“白胜”给削断了,这怎么可能?他完全理解不了。
他理解不了,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轩辕剑法,也从来都不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剑术,而轩辕剑法也就是重剑剑法的妙处就在于,剑虽无锋,却能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只要运使轩辕剑法的内力达到了相应的境界,便是无锋重剑亦能削铁如泥,这一点将会在一百多年以后被杨再兴的后人证实,而此时此刻,方金芝用的本来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再加上返璞归真的重剑剑法,就打破了一代武神金台的预言。
归根结底,还是内力为王。吃过第二代天魔丹的方金芝内力极强,第二代天魔丹的效果更胜于数十枚菩斯曲蛇的蛇胆,所以她才能够做到无坚不摧,而且她的进攻并没有因为对手兵器的损毁而停滞,在枪棒断头的同时,她的巨阙宝剑仍在向前!
就仿佛是在宣布,我要杀你,你就只有死,用什么都挡不住我的剑!
所以栾廷玉无暇沉浸在惊骇之中,在惊骇的同时,他必须设法躲开对手这一记明火执仗的杀招。
没错,就是躲,而不是挡。不朽金棍都断了,还有什么能够挡住对手的剑势?
他果断地扔掉了不朽金棍,断掉的不朽金棍就是一根烧火棍,“咚咚咚”,他向身体左右后三个方向打出了三拳,三拳皆打在虚空之中,却发出了咚咚的声音,就仿佛那虚空中有着某种看不见的实物在隐匿。
在枪棒被削断的那一瞬,围观众人也在惊骇,因为他们刚刚认为栾廷玉已经占据了上风,就被事实无情地打了脸,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就又陷入了困惑之中,栾廷玉这是在干嘛?
敌人在正面,你往左右后面打什么拳?
只有白胜、方腊和周侗等有数的高手才明白,栾廷玉这是在为自己打开通道,突围的通道!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被对方的剑势所笼罩,而剑势所携带的沛然真气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躲避空间,若是不打这三拳,他便只能引颈就屠。
所幸他的内力并不比对手弱多少,这三拳过后,对手剑势形成的压迫已然减轻了多半,感受到了这一变化,他立即使了一招移形换位,便从那凛然剑势之中脱身出来。
就在他脱出了剑势的包围,正想以拳法反击对手的侧翼之时,却忽觉后心一凉,他就再也没了什么想法。
死人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别说栾廷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是场中的绝大多数人也都因为角度的原因,没能看到栾廷玉的背后插了一支弩箭。
“无耻!你怎么能以二打一?而且如此无耻偷袭?”吴长风所在的角度恰好能够看见这一幕情形——栾廷玉在脱出剑势笼罩之后,他的移形换位是倒退行进的,永远不能把背后交给对手,这是武学中最基本的道理——但是他的身后却站着山东八仙剑的掌门冯柏。
冯柏的一条右臂平平向前伸出,看似毫无用途,却恰恰指向了栾廷玉的后背,与其说是他趁着栾廷玉移形换位时出拳迎击,倒不如说是栾廷玉直接用后背撞向了他的拳头。
但是杀死栾廷玉的却不是冯柏的拳头,而是冯柏袖子里突然射出的一支袖弩。
将拳头顶在敌人的后心位置施放袖弩,那还不是一箭正中心脏么?
吴长风指出这冯柏偷袭的同时,人们也就明白了场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纷纷站起,七嘴八舌地指责络腮胡子冯柏。
冯柏却似根本没有听见众人的指责一样,收回了右臂,与左臂合抱在胸前,等到人们的语声渐歇,这才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白胜是我朋友,栾廷玉要杀白胜,我帮白胜杀他又怎么了?难道我做为白胜的朋友,就只能看着他被栾廷玉杀死不成?”
“那你也不该以二打一,更不该偷袭……”还真有人讲道理。
冯柏冷冷一笑道:“这位老兄你是不是傻?你们是我们的死敌,死敌之间还讲究什么武林规矩,江湖道义?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们亡,要打要杀尽管上来!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大家并肩子上啊!”丐帮长老吴长风霍然站起,一摆手中的鬼头大刀,一边招呼大家,一边冲着冯柏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