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头的父母在老梁头小时候把他姐姐卖了,自那时候起老梁头就不正常了,不止是钱财,就连粮食也舍不得吃,孙子馋的流口水也舍不得买根冰糖葫芦,就那么攒着,平时还死命的占我们大家伙的便宜,可他儿子明白事理,总偷偷把钱粮还给我们,挨个的给我们赔礼道歉……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只是想把他姐赎回来,可都好几十年过去了,那家人如今杳无音信,哪能找得到?”
刚才安抚大家的村长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语气复杂的长叹了一口气,拱手向靖阳赔罪,然后才细声的讲述着这个老梁头的过往。
“我们萧家什么时候允许卖人了?他父母还活着吗?”
靖阳听的眉梢竖起,不悦的道,这老梁头估摸也就七八十岁,说不定他父母还能活着,别以为老了我就不敢找他们麻烦。
“死了,死了好些年了,那年头好多家都在打我们萧家的主意,老梁头的父母养不活一对儿女,不卖难道留在家里饿死吗?”
村长被提起了伤心事,两眼涌起泪花,他大哥、二哥都是在萧家没落时候战死的,得知死讯,晚上父母俩把被窝都哭湿了,第二天晒被子的时候硬对人说是他尿床,那时他七岁,他还傻乎乎的找大姐说理,那时一向最疼自己的大姐紧紧的抱着自己,什么话都不说。
后来田里收成不好,他饿的哇哇叫,大姐一咬牙,背上弓箭,拿着钢叉就上山打猎,上山三天都没见回来,后来村民们帮着找,在一个山洞里找到被野兽吃剩一半的人头和一个小腿,大家伙都不敢让自己看,直接就帮着埋了。
在这萧家的地界内,往上数七十年,哪家要是没点伤心事,那都不敢对人说是萧家的人,在村长爷爷那辈,蓝河庄原本是有七千五百多户人的,到他那会就剩不到两千户,还几乎都是老弱妇孺,直到现在才算恢复元气。
靖阳紧紧的抿着嘴,双眼微微的眯着,他知道那时是什么情况,萧擎苍、萧擎穹从小念叨到大的,他都听的烦了,不过就是萧家没了大家长,还折了好几位大兄弟,好多家都把他们萧家当肥猪,想上来割块肉,可萧家的人骨头硬,敢打敢拼、宁死不屈,硬是把心怀不轨的几家拖垮了,对于连听故事都只听完美结局的靖阳来说,这故事太悲惨了。
实际上,凡是有年头的大家族,都有各自的生存规则,姓氏、血脉,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们连接在一起,萧家的规则很简单,不管什么样的问题,该你主家挺我们,你不能躲,比如现在,该我们挺你,断头也没二话。
“你闲着没事,是不是帮着把那废墟清理一下,说不定还有人被压在下面?”
看着这样的靖阳,傲辰都觉得难受,指着成了废墟的庄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心情不好,找些事情忙一下,忙了就没时间不开心了。
“嗯,我去!”
靖阳不敢去看村长的眼神,没二话,点头去就去了。
“多亏你们提前示警,又来的及时,蓝河庄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萧禹这才率领着人从山上下来,有点微喘,刚才就属他用力最猛,对着大家抱拳感谢。
别说萧禹是萧家骨干之一,就冲着自创苍狼啸月刀法这点,大家就不敢摆谱,都连忙躬身抱拳道:“萧叔无需客气。”
萧禹没在继续客气,扫视着灾难过后的蓝河庄,唏嘘的道:“也不知道其他庄子怎么样了。”
“地震是从蓝河庄开始的,其他庄子就算被波及,地势如果不像蓝河庄这样,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傲辰回忆着萧家附近的地势,再根据刚才地震的程度进行估算,很快就有了答案。
“希望如你所说的。”
萧禹点点头,低声的道,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的,他只会当做是客气话,但傲辰说,他就本能的选择相信,攻打段家那会,这个年轻人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讶了。
村民们另有人负责安顿,众人返回萧家,无数人夹道撒花欢迎,气氛热烈到极点,整条街的姑娘看着傲辰的眼神都是火辣辣的,手绢、香囊、玉佩,跟不要钱似的抛向傲辰,大家伙都听说了,就是这位了不得的少年预先感应到了地震来临,萧家才能提前出动人马,避免了无数人的死伤,尤其是蓝河庄,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怕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萧家大门前,萧擎苍、萧擎穹,以及一干长老亲自出迎,在萧家最值钱的就是人命。
……
感谢,感谢,近乎无穷无尽的感谢,四面八方凡是受恩的都来了,再远、年纪再大也要来亲口对傲辰等人道声谢,傲辰不稀罕他们的任何报答,可听着他们诚挚的感谢,却由衷的感到开心,即便是拱了一整天的手,说了一整天应该的,也不觉得恼火。
…………
当你手里拥有一件全世界都想要的东西时,你就会知道人的恶意可以可怕到什么样的程度。
破坏永远都比建设容易,而且容易很多,仅仅二十多天,到处都有人在谈论傲辰,传播速度之快,让百晓楼都觉得汗颜。
现在大半个中洲的人都听说了傲辰是武帝内定的女婿,傲辰的武功,傲辰的兵器,傲辰的一切都是源自武帝的赐予,皇甫谨不过就是一个名头,一个只会替人看病,布置机关阵法的人怎么可能在区区四十年内就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传人?还能及时得到一件可以越境作战的旷世神兵?鬼谷从来就不是干这一行的好不好?皇甫谨最风光的时候都没这么牛气好不好?
那么真相就是狂生君傲辰什么都不是,他不过就是抱上了好大腿,倒插门的,不信?你看狂生一出江湖身边就带着武琉璃这么个酱油瓶,百般呵护,任你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多看一眼,萧家、骆家、洪家、苏家……有多少美女?关系多铁啊,愣是没人敢介绍一个,这还不足以证实其中的问题吗?
为了维持他的名声,为了巩固武帝对他的宠爱,为了成为武帝第二,他冷酷无情、心狠手辣、阴险狠毒、不择手段,不惜对自己的亲人下手,甚至愿意改名换姓叫武敌,这等谄媚的行为已经到了是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了,妥妥的绝世枭雄的模板,于是乎傲辰的名声从九霄云上坠落到了万丈深渊。
“是谁,是谁这么说辰哥坏话,找出来,我要打死他!”
原本是回来看机关大战的琉璃,现在是真的被气坏了,都快成了兔子,走路都是一蹦一蹦的,整个皇城的人都被琉璃骂的缩着脖子,连头都不敢抬,紫祺等人也是杀气腾腾,隔着三丈远都会让人感觉到透骨的寒意,反倒是这件事的主人公傲辰平静如古井不波。
“散播消息的人太可恶了,坏人名声如杀人父母!”
“对,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来,说人坏话,冤枉人算什么好汉!”
几个姑娘都气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了起来,光是怎么虐幕后的想法就讨论了好几十种。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难杜天下悠悠众口,我们能怎么办?”
“谁说我们揍谁!”
“整个中洲上到老儿,下到妇孺都说了,你们打算从哪儿开始揍起?又揍的了几个?”
傲辰从不做无用功,有心人想要散播消息,只需要收买几千人沿路撒钱,请三教九流的人帮忙传播,哪怕一个人给一两银子,都可以轻易的把话传遍中洲,由始至终幕后指使者只需要出钱。
“从……从……”
大家看看街上的老人小孩,哪下的去手啊,从来从去也没从出什么来。
“那我们在百晓谱上澄清真相。”
“怎么澄清?我的确对同族出手了,确实很宠琉璃,也的确得了武伯伯的秘籍……”
傲辰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断的摩擦着,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思考这些人抹黑自己的目的何在。
话说一直以来都是傲辰用百晓楼来打消息战,这回算是遭报应了,像这样七真三假的谣言,面对面都解释不清楚,更别说在百晓谱上澄清了。
这次的对手悄无声息、无影无形,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前所未有的凶猛,对他的调查如此详尽,绝不可能是一般人,不是老怪也是同行,圆满、大圆满、甚至无上高手都得论打计算,只能说真的玩大了,以后没事得少出门了。
“可是我们也不能任由他们一直说公子你的坏话啊?”
涔渝、瑾萱按耐不住的咬牙切齿,跳的更加用力了,让人忍不住担心会把地跳出个坑来,感觉只要哪儿蹦出个火星子,整个人就会被点燃一般。
几女虽被问的哑口无言,心里却如明镜似的,是傲辰很了不起才得到这些的,不是得到这些才了不起的,这个造谣的混蛋颠倒黑白。
傲辰抿着嘴,沉吟了良久才淡淡的道:“静观其变,我们不能比幕后还急。”
幕后手段一环接着一环,脑筋都不让傲辰多转一下,简直就是围殴,傲辰椅子还没坐热,就有人送上来一张战帖。
黑纸,红字,生死帖!
约战人名头很响,傲辰很早就听过,他叫苏天佑,战魔苏天佑!
这人是万中无一的极品,震天是打架狂,这还属于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这苏天佑不同,他是个为战而生的人,不好名、不好利、不好色,这一生连个女人都没有,一心练武,追求突破,为此他可以忍受任何非人的痛苦,包括与苏玄陵断绝父子关系。
对于傲辰来说,就算苏天佑是圆满甚至大圆满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和天奇的交情,这等于是让他戴着镣铐与苏天佑战斗,至霸之力不是目前的傲辰所能控制的,不留手,苏天佑必死无疑,留手,傲辰非死即残。
“望与一战,至死方休,苏天佑。”
傲辰将战帖放在桌上,闭目屏息,大家围着战帖看,久久沉寂不语,黑纸上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浓浓的战意破纸而出,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也就是说他不会给天奇阻止他的机会。
好毒的阳谋,这完全就是掐着傲辰的行程来的。
……
今儿这事,除了傲辰就属皇甫谨被黑的最惨,傲辰生怕皇甫谨脑门一热,再发个什么誓,这回的对手可绝对不止一个,都是高高手,不能硬来。
到了皇甫谨所住的院子,入眼便看到皇甫谨正和文丞在树下下棋,看他们专心致志的样子,应该是棋逢对手。
“哟,下棋呢?文前辈厉害!”
傲辰看了一会棋盘,两人厮杀的厉害,傲辰抬手就向文丞竖大拇指,敢和爷爷硬碰硬,值得表扬。
“但凡会下棋的都比你厉害!”
皇甫谨抬头剜了傲辰一眼,下棋时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傲辰,这小子受千面人影响太深,根本没有棋品,和自己下棋时只守不攻,大无赖一个,一点求胜心都没有,让皇甫谨很是憋气,不想赢、不进攻,你下什么棋?
“我也没说我厉害啊!”
傲辰讪讪的笑了笑,论下棋,世上只有两个人傲辰没信心赢,皇甫谨和千面人,无他,彼此太了解了,和他们下棋纯粹就是浪费时间,于是傲辰就想出这么个狠招,让皇甫谨再也不愿和他下棋。
皇甫谨不理会傲辰,低头继续下棋,两人都是下快棋,厮杀的很激烈,双方都是成竹在胸,你一子、我一子,顷刻间就落了十几子。
“爷爷,外面好多人说我们坏话呢,你知道吗?”
“嗯,刚知道。”
皇甫谨说话时抬头努了努嘴,示意是文丞刚刚告诉他的,他与傲辰现在都知道文丞的生世,心里也记着报信的恩,可他本人不说,这爷俩也权当不知道,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有道是重恩不谢,容当后报。
“您不生气?”
“人家是不想你当武帝的女婿,想给你和武帝添堵,关我什么事?”
皇甫谨一枚黑子落下,封死了文丞的一条大龙,看的文丞嘴角直抽抽,我这手刚成气候就被你打死了。
“你不生气就好,我解决!”
傲辰心里一块大石落下,讶异皇甫谨这次居然看的这么开,瞬即就猜到应该是文丞或先生帮着分析,人就该和聪明人多待,瞧现在多好。
“傲辰,这些人来势汹汹,想来绝不简单,一定要小心啊!”
文丞有点小狡猾,借机和傲辰说话,实则是在冥思苦想,思考着怎么还击皇甫谨。
“小心也没用了,他们出大招了!”
傲辰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苏天佑的战帖亮在两人面前。
“苏天佑?不知这事是否需要我们帮忙”
“当然需要,我已经去信给天奇了,您别让他进城,等天奇来了,那就是他们兄弟的事了。”
拒绝挑战这种事别人做不出来,傲辰却做的很熟稔,他的思路就没按正常江湖人的方向走过,你想挑战,我就让你挑战,我不要面子的吗?
“放心,没你点头,苏天佑别想踏进皇城半步。”
文丞话说的自信满满,不过一个苏天佑,一句话就能办妥,只是他的棋艺似乎跟不上他的自信,指尖夹着的白子还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