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昼京城,南书房。
皇帝问道:“王翰林,你们这么做,有把握吗?”
王翰林随口答道:“管他作甚,一步闲棋,丢了也无妨。若有建功,那就是赚到了。”
那小谍子的任务是带着情报回去。如今,便让他带着情报回去;甚至,还把更详尽的情报送到他手中,让他带回去。他那任务,总归是完成了吧?至于,这颗棋子能发展到哪一步,管他呢!无关紧要的闲棋,不在乎。
皇帝点头道:“行吧,这些事,朕就不过问了。”
皇帝起身,眺望了下秋景。
王翰林也赶紧起身。君王站着,臣子岂敢大马金刀地坐着?
皇帝道:“朕出发后,你替朕好好看着点弘儿。”
王翰林恭声道:“遵旨。皇上,咱们的计划,要不要告诉二皇子?”
“不可!”皇帝答道:“你自己按计划做事就行,不要惊动他。他的心性,不能掺和进来。”
王翰林点头:“臣明白了。”
皇帝叮嘱道:“凡是不要由他,你多看着点。”
王翰林躬身领命:“遵旨。”
日往西走,云向东行。
京城东边,都亭行宫。
暖阳和煦,秋风拂襟。
栾默笃的小侍女在园中转着圈。显然,今天的心情是极好,这对她来说可算难得了。
她就像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偶尔飞出去呼吸到了一口自由的空气,便能开心上好半天。
周围的鸟儿们也十分有灵性地围着她飞舞,叽叽喳喳地歌唱。
栾默笃在一旁笑道:“你就这么喜欢那件首饰啊?你若是喜欢那样的,我下次给你买一百件。”
那侍女转身道:“不是的,不一样的。”
侍女甜蜜蜜地笑着说:“还从没人送过我礼物呢。”
明明是一张颠倒众生妩媚的脸,却笑得有些傻乎乎的。
栾默笃笑道:“我不是送过你吗?”
侍女脱口而出:“你不一样。”
栾默笃调笑道:“我怎么不一样了?”
侍女脸一红,娇嗔道:“我不和你说了。”
栾默笃感叹道:“看来,你和那个信王府的那个小侍女真的很聊得来啊。”
两人刚从信王府回来,栾默笃特意领着侍女去王府感谢高鸣当日送她回家。没想到,一向怕生的侍女居然和王府里的一个叫绿罗的小侍女还挺聊得来的。
才到王府不久,两个小侍女就悄悄地凑一起,话语不通就做手势比划,被领着在王府中到处跑,又唱歌又赏花。
“真想不通,你们明明言语不通,怎么才一见面就能那么要好?”栾默笃说的是一口地道的西金话。他是在来之前的时候才特意学的恒昼话。
侍女摇了摇头,答道:“不是呢,是她和所有人都聊得来,所以便和我聊得来了。”
这话转了道弯。顺着逻辑线寻去,不禁让人觉得有几分悲凉。
栾默笃摇头道:“你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
栾默笃看着侍女身边飞舞的鸟儿们,说道:“我听说,善良的人,花儿愿意为他怒放,鸟儿愿意为他歌唱。你看,鸟儿们都很喜欢你。”
侍女还是摇头:“不是呢,是这些小生灵们可怜我,才来慰藉我的。可惜,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呢。”
说到这里,侍女情绪有些低落。
栾默笃眼瞳静静倒映着侍女落寞的身影,忽然说道:“那绿罗丫头送了你首饰,你还没回赠她什么礼物呢。下次,我带你去选一些礼物吧。”
侍女顿时惊喜道:“真的吗?我还可以出去吗?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栾默笃说道:“可以。不过,老规矩,你还是要打扮得妖艳一点,不能离开我半步。”
侍女丝毫没有在意,喜滋滋地道:“我本来就是为你打扮的嘛。”
看她那神情,已经开始憧憬出门逛街的情景了。
栾默笃听了这话,忽然心中一动。
不知怎么的,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一个声音来:“我本来就是为了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嘛。为你生,为你死。”
栾默笃霍然转过身去。
侍女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与鸟儿的欢舞,小心地走上前来。
鸟儿们纷纷四散离去。它们在远处枝头跳跃着,叽叽喳喳着。它们只亲近那侍女,侍女向栾默笃走近了,自然,鸟儿们便被栾默笃都吓跑了。
侍女的手轻轻地搭在栾默笃的肩头,轻声问道:“怎么啦?是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吗?”
栾默笃很想像那些书生那样柔声地说一句:“没事,我只是鼻尖有点酸。”
然而,他只是个武夫,还是个冷血的武夫。
栾默笃最终还是推开了那只柔软的手,冷漠地说道:“发秘信吧。”
侍女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听话地低着头返回去,一伸手,一只小隼闪电般飞来。
栾默笃坐在椅子上,闭目念道:“妖族使者已经离开恒昼。京师学府的学子在恒昼新开发的灵石矿脉有新的技术改进,他们根据其地形,开创了新的开采工艺,我西金可以借用……”
“以下,是重要之事。其一,已经确定信亲王白胜不在信王府,可以确信白胜已经离开恒昼;其二,恒昼皇帝做了两艘巨大的楼船,已经试水成功,正准备南巡……”
……
“小师弟,还没好吗?”
门外,传来白芷的声音。
“马上就好!”高鸣一边整装,一边高声答应道。
北风已经扫荡过一次京城。城中的贵人们已经穿上了轻裘,庶人们则将衣服一层一层地裹在身上。
高鸣也穿了不少,但却不是为了御寒,因为他根本就不怕冷。他穿的,都是防具。
外边,是学府执法队外出执行任务时配备的软甲;里边,是尹源长老炼制的黄蛇皮软甲。如果不是白芷说不要张扬,先不要暴露他内廷侍卫的身份,他甚至还想将内廷侍卫的软甲也套在外面。
他不怕冷,他怕死!
推门出来,外边还是蒙蒙的,还不见太阳升起。
白芷正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赞道:“不错嘛,还像个大师姐亲卫的模样。”
高鸣一声制式软甲,背后不是那显眼的玄铁尺,而是一柄环首刀。腰间还挎了一柄二尺来长的短刀,另一边,还挂着一把短匕。
这些,都是皇帝侍卫配备或者学府执法队配备的。而其实上,还有很多装备在储物袋里。此外,他还藏了一把匕刃在身上,是那把白青从此刻手中缴下后送与高鸣的。
高鸣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心中是有些担心和惶惶的。不过,更多的却是憧憬和兴奋。
走出学府,自己就不再是个总要被保护的花骨朵儿;走出学府,自己就不再是个受人关照的学子。自己,将要以手中的剑,保护皇帝,保护恒昼,保护大师姐白芷!
这时,绿罗牵了马来。
缰绳递到白芷和高鸣手里。绿罗替高鸣整了整衣领。
“公子,凡是多小心啊。若是遇到什么事情,让他们冲前边去,你一定要安安全全的,不要逞能,知道吗?”
高鸣顿时哭笑不得。转头看一眼白芷,只见白芷完全不理他,一双眼只盯着绿罗为他整理衣领的双手,眼睛都要冒出酸气来。
高鸣只得向绿罗柔声说道:“绿罗,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随后,绿罗走到白芷身前,一下抱住了白芷,说道:“小姐,路上要小心啊,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平平安安最重要。”
这还是高鸣第一次见绿罗主动抱的白芷。
白芷轻轻抚了抚绿罗的头,说道:“放心吧,不过小事尔!”
绿罗却嘟起了嘴:“你看,你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
白芷轻笑道:“没什么不放心的,啊。绿罗乖!”
两人上马,向门前去。
绿罗不舍地跟在后边相送。
走到王府门口,只见红裳和王妃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白芷和高鸣赶紧下马见礼。
白芷上前道:“妈,不是昨晚和你说过了嘛,今早上不用送我。”
王妃轻柔地说道:“就是不送你,我也来送送高公子啊。”
随后,向高鸣道:“高公子,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声音很轻,简单的话语,却如一碗浓郁的热汤,浇落高鸣的心头。
高鸣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景,一时喉咙里有些涩涩的,只轻声道:“夫人,你在府中,也多保重。”
白芷向红裳绿罗说道:“红裳姐姐,绿罗,府中就交给你们了。”
红裳轻声道:“小姐,放心吧。路上小心!”
绿罗跟在后边直点头。
白芷向王妃道别:“妈,那我们先走了。”
王妃摸了摸她的脸颊,轻轻一推:“去吧。”
两人再度上马,马蹄轻踏,向外行去。
王妃就静静地站在蒙蒙的冬日清晨里,目送他们离去。
恒昼1368年入冬,玉犀、铁牛二楼船下水。承天皇帝南巡,过浑天赤道、下南域才返。